第三十七章:耶和华

　　卢家是古窟城内一等一的大族，卢家不仅人丁兴旺，更令人艳羡的是他们整个家族的习武天赋都极高。上一代现世者，那位一刀断江的洗念境强者便是卢家祖先，自那之后，卢家近两百年来又陆陆续续出了四位断灭境和九位折魂境，已是古窟城内公认的武学世家。
　　到了这一代，卢家又诞生了一位令全族振奋的男孩，也就是如今被人称作“小断江”的卢羡。卢羡本是家族某旁支的庶子，只是卢羡幼时就展露出极强的武学天赋，恰好卢家家主当时并无子嗣，便从旁支过继了卢羡。卢羡也没有辜负家主的期望，八岁开始练刀，仅用九年时间就参透了三部刀谱，如今以十七岁的年纪跻身断灭境，故被封了个“小断江”的称号，以致敬那位前辈。
　　虽然过继卢羡的家主夫妇之后又产下一子，但眼下孩子还小，天赋又未必会比卢羡高，于是卢羡被很多人认为会是卢家下一下家主。当然，如果他能在此之前成为准现世者，那这个家主之位不给他都说不过去。
　　此刻卢羡正在房间中做着最后的准备，毕竟今天的对手是那个女子。
　　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此刻也叩了叩卢羡的房门，站在门外轻声问道：“羡儿，准备得如何了？”
　　卢羡快步走到门前，小心拉开房门请妇人到屋里坐下说。
　　不得不说，光看皮囊，卢羡也绝对当得起这一家之主。他身姿挺拔，器宇轩昂，一张俊俏的脸庞可谓赛潘安、压海棠，一双眸子银光闪闪，虽是无神却胜似有神，更给他增添了一份神秘感。
　　面对刚才妇人的问题，卢羡苦笑着回答道：“姑母，说实在的，羡儿不是很有信心。”
　　妇人俏眉一挑，发出了声：“哦？”
　　卢羡说道：“许青蔓手中的刀至今出过鞘，实有太多未知与变数了。况且她是一年一碑，我是三年一碑，差距甚大。”
　　妇人很了解这继子的脾气秉性，虽被各类人捧惯了，却仍保持着一份难能可贵的自谦，对于每个对手也是格外敬畏。妇人笑了笑说道：“那夷女一年一碑，速度虽快，底子却未必牢靠。在我看来，还是如羡儿这般稳扎稳打，把每一碑都吃透了才算对得起先人的遗谱。”
　　妇人说这话的时候，卢羡正轻轻敲着妇人的肩。别看妇人如今慵懒肆意，实则也是位折魂境的高手，更可谓是卢羡的半个师傅，小时候没少为卢羡指点迷津，二人虽不是亲生母子，却也感情深厚。
　　还是妇人轻拍了拍卢羡的手，示意他不用敲了，而后笑着说道：“省点力气去胜了那只黄毛狐狸去，到时让一位准现世者给我捏肩捶背，我看谁不眼红？”
　　卢羡闻言笑着回了句：“尽力而为。”
　　古窟城外的小屋，自岩亮走后再次陷入熟悉的沉寂。依旧身着一袭黑衣的许青蔓今日起得很早，此刻已经佩刀出门了。因为时间还早，所以她并没有直奔擂台，而是默默走到脉河边，将那柄她几不离身的短刀倒着插入河水之中。河水冲刷着刀身，竟映出丝丝光亮，时间越久，光亮越盛。外人定然不理解许青蔓的所作所为，但古窟城却人人都懂，她是在磨刀！用水磨刀！
　　不同于地上江河，古窟城周围的地下河水质极硬，若不加以过滤，直接入口就像吞了把铁钉似的。虽然喝水的工序稍显繁琐，但古窟城世代居住于此倒也不觉如何。
　　凡事都是利弊相依，这水既然不好喝，就总得有点别的用处。许久之前不知是谁，偶然将佩刀遗落在脉河之中，彼时脉河水深又湍急，过了很久他才捞起佩刀，这一看就惊呼了起来。置于水中许久的刀不仅没有一丝生锈，反倒愈发光亮锋利，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人们这才意识到这河水竟是条天然的磨刀石！
　　后来人们又在城内发现一处泉水，常年喷涌不断，将刀置于其中，磨刀便可事半功倍，因此，这处泉水便有了磨刀泉的美名。
　　许青蔓入不了城，自然也用不了磨刀泉，便只得用这最原始也最本真的方法打磨她那把短刀。
　　短刀有个古怪名字，叫耶和华，背后是一段与她父亲有关的往事。
　　她的父亲，也就是古窟城居民口中的那位邪神，是十几年前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当时他满身是伤，左腿折断，显然也是失足坠落于此。
　　但古窟城何曾见过如此奇怪长相之人，权当地上世界已发生巨变，被这种黄毛怪物给占领了。金发男子费劲解释了半天，可对古窟城居民来说无异于听天书。
　　实际上，男子来自极遥远的西方国度，是位探险家，几年前只身来到穆元王朝，已经先后走过头陀、西沙、千山等道，记录过不少奇异风光，去过许多连当地人都不清楚的地方。与岩亮的遭遇类似，来到盘洼道的金发男子同样高估了脚下岩石的硬度，他身材又很是高大，负重又多，这一路连摔带磕地就落在了这里，还把腿给摔断了。
　　古窟城这边见这人虽然长相奇异，但也没做什么危险之举，更何况现在骨头还断了，便不再如开始时那般警惕。
　　说来奇怪，金发男子到来后，原本安宁的古窟城却接连发生了许多怪事，不是谁家失火，就是有人喝水中毒。关于金发男子是邪神的言论便悄然传开。
　　只是任谁都没想到，慢慢能说些本地话的金发男子此时竟与城内一女子偷偷相好，金发男子给那女子讲了很多风光，讲了他的国度，讲了何为颜色，讲了她的相貌......女子沉浸其中，对男子更是爱得深沉。最后，二人竟大不韪地产下一女。
　　此时，邪神之说也甚嚣尘上，二人又作出如此出格之举，自然不受城内其他居民待见。好在他们一家人倒也乐得自在，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在古窟城生活了许久，金发男子也知此地人人佩刀，至于刀品好坏，全看个人能耐。此地的灰岩虽然不顶用，但在古窟城地下极深处却盛产着一种质地无比坚硬的岩石，而且此岩石天生便是页状，像极了未被打磨的刀身，古窟城千百年来锻造的无数把刀均取自于这种岩石。
　　金发男子那几年也一直琢磨着要给女儿弄把最好的刀胚。彼时的他视力虽也开始退化，但仍能勉强视物，靠着这双地下城中独一无二的眼睛，还真让他在一处角落发现了一片质地上好的岩石。自那以后，金发男子自学锻造，在打出模子后又日日前往脉河上游磨砺刀身与刀锋。
　　然而，不知什么原因，金发男子的身体越来越差，更可悲的是，偌大一个古窟城竟无一人愿为他瞧病，毕竟谁都不想沾染邪神的疫病。那时的许青蔓还小，只记得躺在床上的父亲除了在她母女二人面前强颜欢笑外，说得最多的便是“耶和华”。
　　当时还不懂事的许青蔓是之后从母亲的口中才得知，耶和华是父亲信仰的一位神灵，是能拯救人们于苦难中的好神灵。于是，这把沾染了血与泪的短刀便被许青蔓取名为耶和华。
　　决时将至，有一俊雅公子缓缓出城，周遭前呼后拥，但唯他光彩夺目；有一黑衣女子则孤身赴战，绿眸金发，负耶和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