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冰糖葫芦的甜

　　孙大娘脸现满意，而后就左拐右拐，一路领他到了集市。此刻，集市路旁的行人商贩已有许多，林问君还看到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在卖菜。
　　在找了个外围空地后，孙大娘拿出了一直放在竹筐里的小板凳，拍拍林问君肩膀坐了下来，指着身前的一块空地说道：
　　“就这了，摆好东西后大声吆喝：卖竹笼！卖竹筐！”
　　林问君赶紧摆好担子，可要喊时，声音却是弱弱的：“竹笼，竹筐，竹笼，竹筐……”
　　他实在感觉难为情。
　　孙大娘顿时是气不打一处来，在其身后道：
　　“是不是没吃饭，大点声，听不见！我离你这么近都听不见！”
　　她边说还边在自己耳边扇风，像是扇风能使得声音被扇得更大似的。
　　闻言，林问君顿时泄了气，不禁暗骂自己好生没用。不过他倒也不是矫情之人，很快便做了做心理建设，再喊道：“卖竹笼子了诶！卖竹筐了诶！”
　　他这个‘诶’还拖了老长的音，感觉气都快要断了。
　　“怎么卖？”
　　看来努力很快就得到了回报，少时，林问君便迎来了他的第一位顾客。
　　此人说罢便蹲下了身，可刚要下手，他就歪头看了眼林问君身后的孙大娘，而后就立即起身离开了。
　　林问君看在眼里，也回头看了看孙大娘，心里顿时暗骂这人像个鬼一样：
　　“人大娘有那么恐怖吗，连镇上的都给你们吓跑，最好吓死你们！”
　　此刻，林问君很想把那人拉回来给狠狠教育一顿，实在是他们太过分了，这都两次了，看来自己猜得还真不错，这让心底本还对孙大娘保留成见与意见的林问君，瞬间便与孙大娘站在了一起。
　　不过，站归站，做，林问君还是不敢做的。既是不敢，也是因为他知道，人们的成见不是轻易就能够抹除的，更遑论，即使他能够清除那个的成见，但是其他人的呢？谁又会在意他一个小小少年所说的提议、劝告呢？他又何尝不是对一些事物有人云亦云之心态，在与一些事物的短暂接触下，就只能看到一面的局限性呢？
　　就比如说类似于对“孙大娘”？
　　此刻，林问君对孙大娘也有些改观了。同时，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为一个小人物而衍生的深深的无力感，他心中一叹息，装作不在意地朝孙大娘说道：
　　“大娘，怎么卖您还没告诉我呢。刚刚那人太不要脸！我都还没说价格就把给他吓跑了！我们这么精致的笼子，怎么着也得百十来文，想必他也是个穷鬼，一见这么好的笼子就不要了！真没出息！”
　　“笼子三文，筐子八文。”孙大娘似乎完全没有被那人影响，语气平缓地回道，可说罢却微微低下了头。
　　“才这么点！我买个冰糖葫芦还得一文钱呢！不行，我待会得涨价，以前我就帮我娘卖过菜，知道怎样能多卖钱！待会我就涨价！”
　　“你涨价卖？你能行吗？好吧，随你，不赔本，能卖完就行。”
　　孙大娘没有抬头，但语气能听出不怎么相信。
　　“好嘞！”
　　既然能卖完就行，林问君也就不守着这“烂摊子”了，提起一个笼子便走，在集市上逢人就问：
　　“要笼子吗？刚编的，上好的竹子！”
　　不过他一连问了有十多个人，却没有一个人想买。
　　林问君羞得有些小脸通红，但却并不气馁，他决定换一种说法试试。
　　凡见年轻男子，他便如此说道：
　　“大哥哥，这是我做的笼子，最后一个了，可以装那些鸡啊，鸭啊什么的，对了，还有打鱼。”
　　凡见中年男子，就如此说道：
　　“叔叔，您要笼子吗？我这有一个，只要四文钱，我爷爷亲手做的。”
　　凡见年轻女子：
　　“大姐姐，这是我亲手做的笼子，它是我编的最漂亮的一个，只要五文钱呢大姐姐。”
　　而一碰到年纪大的老奶奶，他就一脸焦急地轻轻跳脚说道：
　　“老奶奶老奶奶，我奶奶她在那边等着我！我想帮她老人家买个馒头，这是我亲手编的笼子，您帮帮我！”
　　他边说还边回头遥望，露出一副希冀的神情。
　　在林问君如此这般死乞白咧地一顿吹嘘卖惨下，不到一个半时辰竟就被他全部卖完。
　　这一切全被孙大娘看在了眼里，她心情有些复杂地点了点头，暗道这小子原来也不是一无是处……而且还愿意为不喜欢他的人挺身而出……
　　见林问君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己，孙大娘叹息道：
　　“以前我一上午都卖不掉几个，而你却……以后这事就归你了吧，免得我在旁边又把人吓跑……”
　　孙大娘在说到“把人吓跑”之时，语气变得很慢很长，像是说给林问君听，又像只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这让林问君的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经历了今日这几件事，他其实也有些明白孙大娘为何会如此了，对她的“生来如此”有了一些改观。他将心比心，若是自己也像孙大娘现在那样，被全村乃至小镇之人都给嫌弃，他想必也会同她一般作为的……
　　像是在保护自己，又像是发泄不公。
　　“这孙大娘除了嘴损点以及压榨我以外，好像也不见得有其它的什么大毛病嚎，这一个个的都信这些，谁家不会死个人，我家还……”
　　林问君心中如是想，但猛然间却想到自己的父亲好像还在，赶忙伸手一捂嘴。
　　将出小镇时，孙大娘给了他二十文，说是你今天表现的很好，多赚的钱都给你。
　　林问君心里开心得要死，不过转头便算了一笔账：
　　“照她所说，三文一个笼，八文一个筐，她有十个笼，两个筐，照她这个价格，全卖能有四十六文，而我却卖了六十七文，她说多卖的都给我，按理说应该给我二十一文，却只给了我二十文！”
　　便要与其理论。
　　“不识好歹，这是我多赚的，是我。我坐旁边即使什么都不干，也不值一文钱？而且就你能多赚，我卖的时候就不能涨价？我估计卖得比你还多呢……”这是孙大娘的回答。
　　“就你还涨价，你不降价就不错了。”林问君顿时鄙夷地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没什么！”一说完便蹦蹦跳跳地跑了。
　　很快，他就折返而来，手中却多出了两串冰糖葫芦，还把一串递给了孙大娘，道：“大娘，吃冰糖葫芦。”
　　“不，我不吃……我怕甜。”
　　一见于此，孙大娘登时有些意外，这么多年她一直孤身一人，从未有人想过要给她送什么东西，拄着拐杖的手说完便轻轻挥舞，眼神也有些躲闪，俨然有些不知所措。
　　怕甜？
　　“一个人怎么会怕甜呢？”
　　林问君看着她那躲闪的动作、眼神说道，语气似是问她，亦像问天，更像问己，而后看了看手中的冰糖葫芦，“要不您就吃一个……”
　　孙大娘沉默了许久，脸色变换间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孩子，大娘要谢谢你。”
　　林问君观察到了她所有变换的表情，这是林问君第一次听她自称“大娘”，她是否是因自己的举动而产生了触动，才这般说的？
　　是的，一串小小的冰糖葫芦便能让她这样，林问君只觉得此刻和以前的她很是孤独，而他不也无父无母？并且还孤身在外？何尝不是同她一样？孤独无助？
　　“大娘您都还没吃呢，谢我干嘛。”林问君手举着冰糖葫芦，声音很轻。
　　“大娘吃，大娘以前不该那样对你的，让跟着我，受了很多委屈。”说着，孙大娘接过了一串冰糖葫芦。
　　“大娘，不委屈的，我皮糙肉厚，而且大娘您其实，对我也挺好的！“
　　孙大娘没有回话，低头舔了舔冰糖葫芦，抬头时，却见林问君却还在傻笑地看着自己。
　　被他这样看着，孙大娘顿时有些扭捏，但她最终还是咬了咬牙，一口吞下了整个冰糖葫芦。
　　“好吃吗？大娘？”林问君问道。
　　“……嗯，好吃，很甜。”
　　孙大娘不知是不是因为含着冰糖葫芦的缘故，话语有些模糊。
　　言毕，她便转头走向了来时之路。
　　只因她不想让林问君看到，她心里也很甜。
　　“……”
　　林问君：“诶，大娘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