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钟刻之上

　　寂静诗章
　　
　　“当然是我！充满活力善解人意的巳时美少女啦！”
　　钟刻之上，在广袤如大地浩瀚如宙宇的边缘处，一道淡蓝色的少女轮廓缓缓浮现，静静漂浮在“巳时”的钟刻之上。
　　辛特维斯心中松了口气。他今天所欲探求的东西不少，如果来的是那位内向收敛，惜字如金的“酉时”小姐，恐怕会让对话的进行受到相当大的阻力。所幸，他的运气似乎尚未差到某种程度，眼前这位健谈外向的“巳时”小姐应该能为他带来不小的收获。
　　他微微躬身，向这位仅有轮廓的少女致以礼节：“幸会，巳时小姐，您还是这么灵动活泼。”“你也还是这么有礼貌。”“巳时”小姐轻声笑了笑，接着询问道：“那么你这次进入‘钟刻’，是因为什么事呢？”
　　辛特维斯抬起头，注视着那道略显飘渺的身影：“上一次您们向我发布的任务，我已完成。作为您们承诺的报酬，我这里一共总结出了三项需求，希望得到您们的帮助。”
　　“一，我想知道关于‘高位者’与‘棋子’们的详细信息。”
　　说完这句话后，他没有像以往那样随意地看向四周，等待“她们”的沟通，而是就那么保持着注视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轮廓。
　　这是他必须弄清的事情。
　　他原本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青年，普普通通地出生，普普通通地长大，考上的是一所不那么顶尖但也还不错的大学，找到的是一份不那么顶尖但也还可以的工作。他父母健在，妹妹也聪明可爱，家里在茶花郡郊外有一套小房子，老人有退休金，兄妹俩都有稳定工作，就等什么时候他给伊丽莎白找个嫂子，伊丽莎白给他找个妹夫，然后他将妹夫收拾一顿，生活就算是到达顶点，再无奢求了。
　　如果没有五年前那一场噩梦的话。
　　表盘的尽头沉默了片刻，好一会儿后，巳时的声音才再次传来。“上一次向你发布任务时，我们已经向你透露过有关的知识。”“但那还远远不够。”辛特维斯追述道，“您们只向我阐述了必要的情报，那只能在最低限度上确保我完成任务，而没有任何知识层面的帮助。就当这是我的请求吧，我真的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与您们类似的，高位者的知识。”
　　“如您们所知，五年前，我的妹妹卷入了一场奇怪的恐怖事件中。那场事件本身造成的危害并不大，可自那之后，我的妹妹就总是陷入惊恐不安，被人注视的感觉中，甚至还会在午夜听到诡异的颂唱与蛊惑声，却没有任何心理医生能给出答案。而在这之后，便是‘猎犬’的袭击，这使得我的妹妹至今体弱多病，精神衰颓，她以前可是大学女子长跑队的队长！”
　　“诚然，我现在已经知晓‘猎犬’的知识，也知道如何慢慢治愈我的妹妹，可倘若不能彻底明白她当年为什么会被‘猎犬’捕捉到，不能明白那场恐怖袭击，那场‘祈求’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只会再一次成为‘猎犬’的猎物。而这一次，我不再有灵魂可以出卖给您们的长姐。”
　　“所以我恳求您们，能让我至少在保护我的妹妹时，不至于全无希望。”
　　刻线的远端沉默了，并且是长久的的沉默，似乎在进行着难度巨大的抉择。然而辛特维斯的眼中却并没有过多忐忑，相反的，随着等待的间隙越来越长，他眼中的光芒与信心也在逐渐高涨，仿佛这样的等待并非什么令人不安的事情。
　　毕竟他并不蠢，这五年的交流足以让他总结出不少有关“她们”的经验。例如，虽然他并不清楚所谓“巳时”，“酉时”，究竟是何意思，但也能明白，这应该对应着钟表上的时刻。例如，他知道每次与他交谈的虽然只有一人，但实际上，对方做出的每一个回应都是“她们”中部分人商量后的结果。然而这个商量的结果存在一个关键的变数——“她”，那个改变他人生的淡蓝色长发女子，是否正在此处。她在，那么停顿商量的时间将几乎没有，他的每个问题与请求都会得到立刻的回应；她不在，则会等上长短不一的时间，以供这些似若她妹妹的群体反复讨论。
　　辛特维斯与“她”的交流并不多，但即便如此，他也能从中感受到她那不可理喻的冷静与理智，一如她带给他的职能一般，冷得像一块深冬的寒冰。而她的妹妹们却相反，无论沉默寡言如酉时，还是活泼灵动如巳时，她们都有着近乎一般人类少女的共情，并且似乎可以称得上善良。所以，在通过回应时长判断“她”不在此处后，辛特维斯趁机提出了他埋藏已久，却稍显逾越的请求。
　　“......高位者，其实就是‘事象’比你们更丰富的生物，或者说，更丰富的人。”良久，轮廓微微颤动的巳时终于开了口，“处在你们这层世界的生物，所具有的基础认知只有空间，你们能认识并主动修改的性质也只有空间。但除此之外，还有时间，规则，因果，性质，元素。它们影响着你们，可你们却触碰不到，无从改变。而能够认识并修改它们中至少一种的，即是‘高位者’，也是你们口中的部分‘神明’。”
　　“祂们的‘位’，在你们之上。”
　　“至于‘棋子’，想必你应该明白了，就是被‘高位者’们赋予了一些特殊能力的普通生物。他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使用一些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比如手掌喷火，空间移动，时间穿梭，以及你的‘净雪’。你们的‘事象’并未得到丰富，所以不会出现因无法承受，无法理解导致的‘塌毁’。但相应的，因为并未实际认知理解与掌控‘事象’，你们也并不能被称之为‘高位者’。”
　　好比一个是外挂枪械，一个是把枪械与肉体融合了？辛特维斯尝试着运用类比进行理解。
　　“高位者们为什么要培植棋子？祂们不担心有谁借此机会成为新的高位者吗？”他提出第二个需求，直接发问以求答案。
　　“下次注意你提问的方式哦，如果是雪儿姐姐，肯定要给你算两个了。”巳时调皮地笑了笑，接着说：“因为空间是最基本，也是最基础，最重要的事象，是其他所有事象成立的依托。高位者彼此之间的其他事象或许有着不同，但他们都具有空间的基本事象，所以如果能彻底掌控空间的话，在战略意义上是极具价值的。可问题是，空间被你们这样的普通生物占据着，而你们对空间有着最熟练的控制，祂们无法在高位之上与你们争夺低位世界。而作为事象丰富的高位者，祂们想挤进你们的世界就好比把一栋大楼压缩成一张油印纸，困难且低效。所以祂们想出了‘棋子’这个办法，即扶持在这个世界的普通生物，让这些生物通过各类方法建立对应高位者与这个世界的连接，形成能让他们以最小代价降临的过渡通道。”
　　“至于担心......你并不知道事象丰富意味着什么，作为一个完全的普通生物，当你完全接纳一件新事象时，你的肉体大概率会直接塌毁，成为如那只传道士一般的怪物。而即使你的肉体得以幸免，你的精神也几乎不可能理解升位带来的庞大信息，最大的可能就是当场成为痴呆。”
　　“自那些贪婪的高位们开始这场争夺，已有近乎无穷数量的棋子被培育，可我们从未见过有哪枚棋子，最终摆脱桎梏，踏上高位。”
　　“既然分子为零，祂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手掌不自觉地紧了紧，一股莫名的压力与不甘从辛特维斯心中冒出。
　　甩了甩头，将无用的情绪扔出脑袋，他深吸口气，注视着面前的人影，提出了最后一个需求。
　　“我想知道，如何彻底救下我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