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仇人见面

　　
　　除了尤雄这个小插曲，倒没再遇上什么其它的波折。林绍顺利在殷旷那儿请到了假，就在办公室里做自己手头上的一摊事。快到下班的时候，突然接到一通电话。
　　平时林绍看到这种陌生号码，都是毫不犹豫地摁掉的，因为八成都是搞推销的骚扰电话。但今天他鬼使神差地没有挂，纠结了一下便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老人声音，林绍听了几句才想起来，这不是庐山上的那位老先生吗？
　　老人听到林绍的声音很兴奋，说他和老伴买了明天飞S市的机票，想来L市找林绍玩。
　　林绍有些意外，这两个老人家说真的？但他最终没说什么，只是担心地问道：“您的脚没问题吗？”
　　“慢慢走就行，没什么大碍。”老人爽朗地笑着，听起来精神头很不错，“听说你们那儿绿水青山环境很好，我们主要是修身养性来了。对了，能不能请你帮我们订个酒店？”
　　这不算什么事，林绍很痛快地答应下来。突然想起来自己明天要去S市的省福彩中心兑奖，便说道：“叔叔，这样吧，我明天刚好要去S市办事，您把航班信息从微信上发给我，到时候我去接您和阿姨，省得你们叫车，不方便。”
　　“哎哟，那可真是巧，太好了！”老人高兴极了，丝毫不跟林绍见外。
　　挂了电话，林绍的感觉有点奇妙，庐山上那两位老人似乎跟他真的很有缘分。
　　但也容不得他再想下去，下班时间已到，科室的老姐姐已经走了，老哥哥把自己的东西归置归置，也打算回家，打手势交代林绍记得关电灯空调和窗户。
　　林绍一边有条不紊地在办公室善着后，一边想起来一串数字：48268366。
　　这是一个取件码，小概率事件发生器把黑色五星事件的补偿道具发在了汉丰园小区的丰巢快递柜里！听起来多少有点赛博朋克，林绍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相信。万一是恶作剧……
　　不过，如果真的是外星的工具，那一定很厉害吧！林绍想到这里，陡然生出了欲罢不能的好奇心。
　　想来想去，林绍还是决定到汉丰园小区去看看。
　　汉丰园小区在10年前算得上是L市首屈一指的小区，傍山临河，地理位置十分优越。不过现在在四周林立新楼的包围下，只余下几分老态。林绍当初看中这里，只是因为寇娜的公司刚好也在这个小区里面，她上下班十分方便。
　　整个小区就一个快递柜，是这两年才加装的，在A6栋的大厅里面。
　　林绍把车停到汉丰园的停车场，稍微犹豫了一下。寇娜的公司就在A6楼里，她那些同事都跟林绍认识，碰到面会不会很尴尬？
　　但林绍很快又释然了，做错事的又不是他，他尴尬什么？何况林绍单位的下班时间比寇娜公司要早半个钟头，这会儿她们八成还在工位上坐着呢。
　　想到这儿林绍便下了车，坦坦荡荡地朝A6走去。
　　A6是汉丰园小区里唯一的一栋写字楼，曾经煊赫一时。不过随着岁月流转，L市的一些名企纷纷搬出汉丰园，入驻更好的办公楼去了。还坚守在这儿的，要么就是安土重迁的老字号，比如L市企业界龙头老大矞皇科技的贸易部，要么就是不温不火的小公司，比如寇娜所在的安盛外贸公司。
　　林绍进了A6一楼大堂，这里以前是有前台的，日薄西山之后，前台也废置了，只剩下几条款式很老的沙发供来客小坐。现在那沙发上坐着个手捧鲜花的肌肉男，休闲T恤穿在他身上就像穿了个紧身衣。他原本十分闲适地翘着二郎腿，见到林绍进来，二郎腿不自觉地就放了下来，背也挺直了。
　　大堂本来光线就暗，林绍因为开车还戴着墨镜，此时也看不大清那人的表情，只是莫名觉得这个人让他感到不太舒服。他也没太在意，直奔大堂左侧的快递柜。
　　输入取件码，屏幕上弹出来一个对话框，显示取件超时，要交0.5元的超时费。
　　“毛病！”林绍骂了一声，一摸裤兜才发现手机落在车上了，但却意外地摸出了一块钱现金。停车场离这里老远，他环视一周，这附近也就肌肉男一个人了，看样子只能找他帮忙，林绍克服着下意识的不适硬着头皮走过去。
　　看到林绍竟然向自己走来，那肌肉男紧张地站了起来，一副手脚都找不到地方安放的样子。
　　林绍一愣，脚步顿了顿。这位兄弟明明一身的腱子肉，为什么对他林绍怕成这样？他的目光落到肌肉男手里的花束上，粉色的香水百合配红玫瑰，还支棱着几枝紫色的情人草，这种奇怪的搭配在他认识的人中间恰恰就有一个人非常喜欢——寇娜。林绍经常无法理解她的谜之审美。
　　林绍藏在墨镜后的目光沉了沉，他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让自己下意识感到不大舒服了。他低头看了看肌肉男的脚，那脚上此时正穿着一双十分扎眼的尖头皮鞋。
　　肌肉男明显更慌了，大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林绍忽然就笑了，这么大的块头，竟然是个怂货……他的怒气一下子就飞到了九霄云外，促狭地道：“这位朋友看上去倒是一副身体健康四肢发达的模样，怎么就这么喜欢偷吃别人碗里的剩饭呢？”
　　肌肉男一副你果然知道了的惊恐表情，几秒钟之后恼羞成怒，叫道：“我就吃了，又怎么样！是你自己没本事，连女人也看不住，戴了绿帽子也是活该！”
　　林绍又看了眼他手里的鲜花，笑得更欠了：“哟！瞧您这德性，剩饭吃得还挺上头，那就祝你好吃好消化吧。这碗剩饭这会儿也不一定只有你一个人在吃，但瞧着您没什么心眼的样子，倒像是个好凯子，说不定是能比别人多吃两口。我就不行了，肠胃不好，吃不了馊的。”
　　林绍嘴毒，骂人还喜欢拐弯，肌肉男懵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林绍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大怒，把鲜花往沙发上一扔就要来推林绍。
　　林绍冷笑一声，暗道来得好。他高中和大学练了6年散打，只要这肌肉男先动一下手，他就有大把的正当理由揍得他妈都不认识他。
　　这紧要关头，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你们在干什么？”
　　肌肉男一愣，下意识地挤出笑容来。林绍也是一愣，随即眉头皱了起来：这声音的主人可不怎么让人愉快呢！
　　楼道里下来一个妆容精致、浑身大牌的三十多岁女人。跟在她身后半步距离，那个穿鹅黄色丝质连衣裙的女人不是寇娜是谁！
　　当头那个女人林绍也认识，是寇娜公司的老板孟雅，L市有名的女强人。
　　“孟总好。”肌肉男殷勤地道，“我来接小娜下班。”
　　孟雅点点头，敷衍地笑了下，转头对着林绍说道：“哟，这不是小林吗？怎么，还想来找我们娜娜？既然在外面偷了腥，就要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人啊，还是得要点脸。”
　　林绍看了一眼寇娜，见她目光下意识地躲闪，心里已经明白寇娜又把在郁美云那里举报他的一套说辞在安盛公司宣扬了一遍。
　　林绍淡漠地笑了笑，指指快递柜：“我说我是来取快递的孟总你信吗？存放超时了，又没带手机，本来想找这哥们借手机扫五毛钱，谁知道他见到我怕得一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我寻思也不认识这哥们啊，至于吗？后来一看他的鞋，明白了。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这双鞋曾经在下半夜一点出现在我们家的玄关啊。你能明白那种以为是吃单人限定套餐结果实际上跟陌生人拼了个火锅的感觉吗？我想你其实也应该明白的才对啊……”
　　寇娜神情难看，孟雅却一下子脸色变得铁青。她老公是个凤凰男，刚结婚的时候好得不行，孩子出生以后本性就慢慢露头，在外面招蜂引蝶的，固定的相好都换了好几茬了。这几年孟雅光是跟外面那些女人斗智斗勇就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她要强了半辈子，没想到在挑老公这件事上栽了一个大跟头，这事就成了她的忌讳。
　　没想到她今天不过是说话不客气了些，这姓林的小公务员就敢咄咄逼人地公然戳她痛处。
　　孟雅也有些恨寇娜，这丫头片子在她办公室里梨花带雨地哭诉林绍出轨，还很是让她共情了一番，想着以后要多扶持寇娜一些。如果林绍说的才是真的，敢情这是拿她当猴耍呢？
　　不过孟雅要面子，寇娜怎么着也是她手底下的人，何况林绍还犯了她的忌讳，因此便十分不客气地对林绍说：“你自己偷腥，还在这里倒打一耙！情人欠了一屁股烂账，兜里穷得叮当响，浑身哪儿哪儿都不干净，就学会闭上嘴别这么嚣张！听寇娜说她已经举报了，如果你们单位纪委管不了你，我跟邓副市长和市纪委监委的秦书记都很熟，我会请他们来评评这个理！现在我要你立刻离开，别等保安来动手，那就不好看了！”
　　她一个公司老总，能受穷酸小公务员的气？
　　寇娜和肌肉男听了，都是一副十分得意的神色。
　　林绍给气笑了，他四下里环视一圈，问孟雅道：“孟总，别的且不说，这栋楼不是你安盛的产业吧，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离开？”
　　“虽然不是我安盛的产业，”孟雅将双手抱在胸前倨傲地道，“但你们在这底下闹事，我作为业主，有权赶你们出去！你……和你！”她指了指林绍，又指了指满脸意外的肌肉男，极不耐烦：“赶快给我滚！”
　　这儿正剑拔弩张，楼道口又走出来一个穿咖色职业套装的高挑美女，热情地朝林绍迎过来：“林绍！你来了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下来接你啊！”
　　林绍看见她愣了一愣，又会这么巧？周韦彤！
　　孟雅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意外，她完全没想到林绍会跟周韦彤认识，脸色变了变，强行对周韦彤挤出笑容：“韦彤啊，你怎么也跟小林认识？”
　　“孟姐！”周韦彤笑着跟孟雅打了个招呼，随意地道：“我跟林绍是好朋友啊。刚才怎么了？我好像听谁说让谁滚出去还是怎么的？”
　　“林绍在这里闹事，孟总请他出去，有问题吗？”孟雅还没答话，寇娜已经抢着把话说完了，她莫名地看周韦彤极不顺眼。
　　孟雅狠狠一瞪寇娜，刚要说话，周韦彤的脸色早已沉了下来，冷冷盯着寇娜说道：“你是谁啊？我问你了吗？”转头又问孟雅：“孟姐，这是你下面做事的人吗？怎么完全不懂规矩的样子？”
　　孟雅脸色难看，牵强地笑着对周韦彤说道：“真不好意思，她是不怎么懂规矩，我会好好说她的。韦彤啊，你跟朋友聊，孟姐就先上去了，再联络啊！”
　　说完用力一拉寇娜，转身就走，丝毫不管那愣在当场不知所措的肌肉男。
　　寇娜被孟雅一拉，眼泪都快出来了，委屈地跟在她身后回了办公室。
　　刚一进门，孟雅就转过身凶悍地咆哮起来：“你是疯了还是眼睛瞎了？矞皇的公主不认识吗？她说跟林绍是好朋友，你居然说是我要把林绍赶出去？矞皇的周云旗最宝贝这个妹妹又睚眦必报，你是想替安盛把矞皇得罪干净？”
　　寇娜脑子里嗡嗡的，林绍什么时候认识的周韦彤，她居然一无所知！她自以为从头到尾都把林绍玩弄于股掌之间，没想到小丑竟然是自己？！
　　孟雅看着她的表情，轻蔑地笑了：“你在外面乱搞我不管，好歹搞个像样点的吧？你看看人家林绍，不声不响的就钓了条大鱼！你倒有出息，尽搞这些夜店酒保，还把人给我招惹到公司来，把我的脸都丢尽了！事到如今，我安盛庙小容不下你这尊佛，你现在就给我走人！”
　　寇娜一下子懵了，没想到孟雅说翻脸就翻脸，她呜呜哭出了声来：“孟总，求求你，我离开了这儿还能去哪儿啊，我除了现在这点事别的也不会干啊……”
　　孟雅理了理自己的小西装，眼皮也不抬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