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中个双色球

　　
　　回过神来的林绍匆匆别过周韦彤，赶紧用手机上网查询本期的双色球开奖结果。李四立这个瘪犊子向来是个大忽悠，可别着了他的道！
　　福彩中心的官方网站上，六红一蓝七个数字赫然在目。林绍屏住呼吸拿着彩票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对过去，几分钟以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彩票叠起来放进兜里，脑瓜子里都是嗡嗡的声音。
　　官网上的表格列得分明，一等奖单注中奖金额7814665元，4注就是31258660元，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中个三千万人民币的大奖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母亲的医药费再也不需要担心，可以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物和最先进的治疗方法；意味着他以前喜欢得不要不要但却只能远远看一眼的碧水天源别墅一口气可以至少买三套；意味着家人从此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意味着近段日子的重压一下子从他肩膀上卸了下来……
　　这大概……也是拜小概率事件发生器所赐？
　　林绍突然对这东西感情复杂起来，只能说是……爱恨交加？
　　李四立迫不及待地从S市赶了回来，两人谁也没敢告诉，窝在林绍父母家开了两瓶小酒权当庆祝，一边喝一边把怎么去领奖的章程给查了个一清二楚。
　　第二天林绍倒也没急着去领奖，先到医院去照顾张月清。
　　张月清正输着液，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她看了看在一旁聚精会神削苹果的林绍，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绍啊，妈这个病…得花不少钱吧？”
　　“哦，没事。”林绍把一条削断的果皮甩到垃圾桶里，轻松地道：“您只管好好养病，别的都不用想，全交给儿子就行了。”
　　张月清还当他的轻松样子是故意做出来安慰她的，不禁自责道：“都怪爸爸妈妈，花钱大手大脚的，没留下什么积蓄，现在病了还要带累你……”
　　林绍停下手里的事，认真地看着母亲说道：“妈，我跟你保证，这件事一点也不为难。你相不相信你儿子？”
　　“相信是相信，但是……”
　　张月清还要再说什么，一个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戴着眼镜，个子比林绍还高的年轻男人拎着黑色的健身包走了进来，见到张月清立即嘴里抹了蜜似的贴上来：“哎哟我的月清姐姐，生着病呢还这么气质出众，比天上的仙女儿也只差那么一点点……”
　　“你滚！”林绍怒道，“跟谁那儿叫姐姐呢？占起便宜来命都不想要了？”
　　张月清笑嘻嘻地拉着年轻男人在床头上坐下来，乐呵道：“小璟这么叫我我乐意听，你管得着吗？诶？今天不是星期二吗，怎么不上班跑阿姨这儿来了？”
　　这年轻男人是林绍的另一个兄弟，叫程璟，在L市某街道办工作。他得意地看了眼一脸不忿的林绍，卖乖道：“仙女住院了，天大的事也得放一放，总要先来看您一眼才安心啊！”
　　张月清顿时被他哄得心花怒放。
　　林绍翻了个白眼，这厮跟李四立那厮是两个极端，李四立是贱，程璟就是花，不是花心的花，是口花花的花，他几句话就能聊成陌生男人的兄弟、陌生女人的知己，巧舌之下，简直是无坚不摧。林绍虽然有时候也自诩妇女之友，但在程璟面前，他那点本事完全不够看的。
　　程璟陪着张月清聊了会儿天，直把张月清周身三千六百根毫毛根根都呼噜顺了，这才站起来：“仙女啊，我那儿还上着班呢，实在不能待太久。您乖乖听医生和绍的话好好养身体，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我立马来陪您聊个五块钱的。”
　　“还上着班呢？”张月清眨巴眨巴眼睛，“那你赶紧回去吧，别耽误正事。阿姨没什么要紧，谢谢你上心！”
　　程璟冲林绍使了个眼色，“好嘞。让绍送送我，他个没良心的，最近只找李四立，都不找我玩！”
　　林绍站起来没好气道：“快滚吧你！”
　　俩人小学鸡似的斗着嘴出了病房，又特意拐到楼梯间。程璟谨慎地四处看了看，这才把手上一直拎着的黑色健身包交给林绍，说道：“哥儿几个凑了凑，这里是十万，你先用着，不够咱们再去弄。”
　　林绍接过来，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谢啦兄弟！我在借呗上另外借了十万，应该够了。你帮我谢谢哥儿几个，改天我请你们喝茶。”
　　程璟顿时生起气来：“你这干的叫什么事？是你没兄弟吗？没朋友吗？为什么还要去借那高X贷啊！赶紧的还了，我立马再去联络联络。别担心，以你的为人，只要吱一声，再凑个二三十万也不是事。”
　　林绍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些钱只是应下急，我另外有些自己的钱很快会到手。只要那笔钱到了，这些钱立马就能还清。这事在这儿一两句也说不清楚，过后我再跟你详说。”
　　程璟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半晌道：“好吧。你素来心思重，我也劝不动你。不过说好了，有困难一定要跟兄弟们说，不然就绝交吧！”
　　林绍笑着点点头，这帮子兄弟，是他在这世上最大的底气。
　　程璟看了下表，急道：“兄弟我真的得走了，市里有个调度会，街道办让我去参加，再不走迟到了要被点名的。”
　　林绍顺嘴问了一句：“又不年中又不年末的，最近又不迎检又没什么大项目，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
　　他真的只是顺嘴一问，没指望程璟会回答，谁知道程璟真的停下来跟他说道：“进入夏季高温期，到源阳河游泳的人一下子暴增。往年这个时候河长办都会组织巡河，确保一下安全什么的，但往年这些事他们一般也就自己干了。不过今年……”
　　程璟说到这里再次确认了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今年情形特别古怪，在城区的上游河段，短短的时间内就发生了好几起溺水事件。你知道的，咱们市的河长是由某位副市长担任的，他很重视这件事，现在是要开会让公安、水务、街道等等相关单位都参与进来拿出一个章程，该巡河的巡河、该搞好基础配套的搞好基础配套、该宣传的宣传、该上户做好工作的就上户做好工作……”
　　哦，原来如此。林绍点点头，源阳河城区这一段好多年没有听说过淹死人了，谁知今年又开始，怪不得市领导坐不住呢，安全、人命这一块现在是大事。
　　程璟特别认真地又跟林绍说：“绍，我跟你说这些，是让你记得跟身边的人说千万别去源阳河游泳，今年的确是太古怪了！那些溺水的，沉到水下以后立马就不见了踪影，市里组织了那么多力量，直到现在还没打捞到尸首！但是下游有钓鱼的反应说，他曾经钓上来过人的脚指头！”
　　林绍听了毫毛根根倒竖，这也太瘆人了！他虽然不喜欢到源阳河里游泳，但他好几个同事都热衷此道，科室大姐还曾经热情邀请过他。体制内部哪有什么秘密，市里搞这么大动静，想必这些人精已经收到风声了，大概都不会再去了吧？
　　程璟见林绍听进去了，感到放了心，便匆匆离去。
　　林绍把源阳河的事抛到脑后，拎着健身包跑去找表哥廖正宇，把自己手上的二十万全交给他，让他赶快帮忙安排张月清动手术的事，医生一定要去S市在全国都有名的医院延请著名教授，药要用最好的，治疗方法也要最先进。
　　廖正宇看着健身包里的十万和卡上的十万转账，十分为难：“照你的标准和要求，这点钱不够办事的啊。”
　　林绍十分豪气地拍着胸脯：“这二十万只是前期资金，哥你拿着把事情先张罗起来。后面还需要多少钱你知会我一声，我会如数都弄过来。”
　　廖正宇看着自己这个一贯沉稳的表弟如今一派暴发户的风格，推了推眼镜，犹豫着要不要说他几句。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这也不是别的事，事关他二姨的生命健康，是孝道。对中国人来说，孝道就是大过天的事，没什么好容人置喙的。
　　从医院出来，林绍又跑到单位去请假。他打算明天就去省福彩中心把双色球的大奖兑了，省得夜长梦多。
　　还没进办公室，科室的老哥哥就在门口冲他使眼色。林绍心里有了底，见到副科长尤雄沉着脸坐在他的座位上时，也就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上班时间，你去哪儿了？”尤雄严厉地质问道。
　　林绍不慌不忙地解释：“不好意思领导，我母亲住院了，我去筹了下治疗费用，事先已经跟殷科请过假了。”
　　听了这话，尤雄张张嘴，倒不好再借题发挥。他把手向林绍一伸：“公章拿来，我盖一下。”
　　“好嘞！”林绍答应地很顺溜，从文件架上取下一个文件夹摊开来放到尤雄面前：“烦请领导登记一下，意思意思走下流程。”
　　尤雄一下变了脸色，“哗”一下把文件夹拂到地上，怒道：“怎么着？让你管个公章你还真把自己当棵蒜了？这个科室我是副科长，盖下公章还要你来批准？”
　　就算是殷旷来盖章，该登记的他也没含糊过。尤雄这么大反应，八成要盖章的东西不怎么合规矩。林绍脸上客气地笑着，话听着软，但是没有要妥协的意思：“您是领导，轮得着我批准您吗？您看，上次人事科那边来盖章，已经在电话里跟郑书记请示同意了的，事后我忘了去找书记补签，连带着殷科也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殷科再三交代我要长长记性，要不…我给殷科打个电话，您跟他说一声？您在殷科面前有分量，您说了他没有不同意的。”
　　尤雄定定地看着林绍，被气笑了，阴阳怪气地道：“你现在倒是挺守规矩，仿佛昨天闹那么大动静、给单位惹一身骚的人不是你呢！听说你还跟已婚妇女不清不楚，郁书记正在调查你。林绍，你一个在这儿过了今天不知有没有明天的人，一定要跟我作对吗？”
　　林绍也定定看着尤雄，没有波澜地笑着：“尤副科，我一直挺守规矩，行得正做得直，不怕组织调查、欢迎组织调查。我不是要跟您作对，但是咱们俩中间如果一定有一个人不守规矩，那人绝对不是我。事后要背锅的蠢事我是不会干的，就算有人因此要跟我翻脸，那就翻脸好了，还能叫我林绍当场掉一根头发不成？”
　　“好！好！”尤雄气得脸色发白，指着林绍站起来，恶狠狠地说：“今天的事我记住了！咱们走着瞧，看我怎么收拾你！”
　　见尤雄愤愤而去，科室老哥哥有些担心：“小绍啊，你把他得罪了可不得了，他背后有人呢！”
　　“没事，别理他。”林绍轻笑了一声，浑不在意。
　　如果这事放在以前，他会采取一种更加圆融更有弹性的方法来应对，以求不得罪尤雄。但现在？去他妈的吧！他林绍可是一个身家好几千万的土财主了，如果还要向这等小人折腰，岂不是平白折辱了“土财主”这三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