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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绍把他们一推，灵活地跳上自己的椅子，淡淡说道：“我再说两句话，第一句，如果你们存心要赖账，紧急联系人你们会写自己真正在乎的人还是不在乎的人，有关系的人还是没关系的人呢？那不然我下次找各位借钱，借条上就写中央领导人的名字，你们大可以上中南海去要债。第二，我跟吕婧没有任何不当关系，就是清清白白的朋友之交，欢迎任何人、任何组织、机构的调查，但凡有谁能拿出任何我跟吕婧存在不正当男女关系的实证，这个锅我林绍背了，钱我林绍双倍给你！”
人群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其实只要稍微冷静一点就很明白，林绍说的话句句都在理上，借债过程中他这个人确实从头到尾也没有出现过，所有信息都是吕婧一个人填写的。硬要让林绍来负责的话，的确非常牵强。
但涉及到钱的事，就成了不能讲道理的一回事。如果讲道理，这件事情就没有一个负责的人了，他们的钱就真的打水漂了。
人群一想到钱会打水漂，便惶恐起来。恐惧的下意识表现便是愤怒，他们七手八脚揪住了林绍，要把他从椅子上给拖下来施以饱拳。
“好！”林绍再次施展出狮吼功，“各位既然不讲道理，那我有两个建议。第一，你们可以起诉我林绍，只要法律认定我在这件事情中应该承担责任，那我二话不说砸锅卖铁也替吕婧还了这钱；第二，我今天就坐在这儿，你们谁想上来动拳头动棍子都可以，我绝对不还手。但是，只要我没被打死，过后你们无理扰乱我单位办公秩序、故意伤人的帐，我会一桩一桩跟你们每个人算清楚，绝不和解！”
他说完从椅子上跳下来，当真就大喇喇地坐在那里，一副任君宰割的泰然样子。
众人见他这副样子，倒是犹犹豫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了。
气氛正诡异，林绍科室的老哥哥突然说道：“我说你们各位，那位借钱的女子是没老公吗？没爹妈吗？放着这些人不找，跑到这里为难一个无辜的人，你们到底怎么想的？”
众人一听，诶？有道理啊！登时有人鼓噪起来：“对！吕婧老公家里有钱，咱们找她老公去！”
“找她老公！”
“还要找她父母！”
人群呼啦啦涌向过道，直奔电梯间，气势汹汹地找吕婧家里人去了。不一会儿，偌大的楼层就安静下来，恢复了往日里的平和。
林绍还没来得及擦一下额头的汗，单位一把手、党委书记郑天安黑着脸走进他们办公室，看了一眼满屋的狼藉，二话不说指着林绍就骂道：“混账东西！看看你惹出来的这摊事，好好一个机关单位成什么了？我告诉你，这件事的首尾你要是收拾不干净，就趁早给我滚蛋！”
办公室的空气突然凝固了。郑天安骂完人甩手就走，同处一室的老哥哥和老姐姐都是人精，为免林绍尴尬也纷纷避了开去。
林绍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良久良久，他掏出手机准备给吕婧打电话，想了半天又退出来点开微信给她发了条信息过去：“我在等你的解释。”
他手机还没放下，突然有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林绍心里一跳，这莫非是吕婧？
但让他失望的是，电话接通以后，传过来一个有些陌生的女人声音：“喂，是林绍吗？”
“是我。”林绍语气听起来沉静，但心里却提防着，不会又是吕婧的什么债主吧！
“哎呀！”那女人声音一下子急切起来，“小绍啊，我是你妈隔壁铺子的艾姐啊！你快过来吧，你妈铺子叫人给砸了！”
林绍脑门上像被人扑了一棍子，嗡嗡作响。他急冲冲地跑到地下车库去开车，一边还不忘给殷旷打电话请了个假。
等林绍急赶慢赶跑到张月清做生意的市场里，砸店那帮人已经走了个一干二净，触目是满眼狼藉：货架要么被推倒，要么从墙上掉了下来。货物全掉在地上，被踩成了一堆废品，玻璃隔板能够得着的全数被人砸烂，玻璃碎渣满地都是。
张月清坐在一袋半完整的货物上，一脸疲态，头顶的白发根根分明，像一下子老了十好几岁似的。
“妈！”林绍惶恐地叫了一声，过去扶着她的肩上下左右仔细查看，“你没事吧？”
张月清缓缓摇了摇头，面色苍白地问道：“绍，小婧在外面借了很多钱吗？跟你也有关系？”
林绍一下子破了防，泪水全从眼角涌了出来，他摇摇头：“没关系。她自己在外面借了债，背着我在借条上把我写成紧急联系人，现在她跑啦，那帮债主都跑过来找我。这就算啦，他们怎么能在您这儿撒野呢！”
张月清一下子紧张起来：“她为什么要把你写成紧急联系人，她老公呢？”
“她老公在外面偷人，可能她早就发现了，现在他们俩彻底闹崩了。”林绍一下子回过味来，吕婧如果是有预谋地让他来背锅，必定是早就发现她老公已经不可靠了。
“哦，是这样。”张月清松了口气，吃力地抬起手帮林绍擦了擦眼角，“男子汉，哭什么。既然这事你堂堂正正清清白白，能扛起来的就帮着扛起来，扛不了的就跟人家说清楚。可能，小婧她也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她再有难处，也不能拿我出去顶枪啊！现在还把您连累了，儿子我真是在您面前抬不起头来！”在母亲面前，林绍委屈极了。
张月清摸了摸儿子的头，慈爱地笑着，“绍啊，她为什么写你，不写四立他们呢？因为从小你在你们这伴人里就最有担待、心最软、最疼人，她选中你来扛事，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对你的肯定，妈妈也一直以你是个好人而自豪。”
林绍耷拉着脑袋不说话。那群讨债的人怎么对他都可以，但竟然把脏手伸到他母亲这里来，是可忍孰不可忍。事到如今，虽然是吕婧硬把他拉进这淌浑水里来，但也已经变相成为了他自己的事情。别的不说，他一定要跟那群对他母亲下手的人渣死磕到底！
“好，别生气，你妈没事。”张月清笑了笑，撑着旁边的货架想要站起来。
林绍赶紧去扶她，张月清一手撑着货架，一手撑着儿子的手臂慢慢站起身，说道：“帮妈收拾收拾吧，铺子里买了保险，该理赔理赔，该找那些砸铺子的索赔的就索赔，官司打到哪儿咱们也就是个干，这朗朗乾坤的难不成没点王法了！”
林绍用力一点头，他这妈就是提气！一会儿他就调了铺子里的监控视频去报警，有一个算一个，全得把这帮王八蛋送局子里去。
两母子分头收拾，林绍负责把倒下的货架全扶起来摆回原处，张月清则把散落一地的货重新整理清楚。张月清人缘极好，周边铺子里的人也都过来帮忙。
过了一会儿，林绍只听见身后“咚”的一声，好几个女人一同尖叫起来。他回头一望，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凝固了：张月清仰头倒在地上，双眼紧闭面无人色，似乎失去了意识……
救护车一路呼啸，把张月清送进了L市第一人民医院。
急诊过道里，林绍焦急地来回踱着步，想到懊恼处还用力去揪自己的头发。
他爸林宗汉一大早去外地出差了，林绍无意让他担心，就没有告诉他张月清突然昏倒的事。
一个面目和林绍、张月清都有几分相似的憨厚青年身穿白大褂、戴着黑色方框眼镜，急匆匆从主楼那边跑过来，见到林绍隔着老远就问：“二姨怎么了？”
这是林绍的表哥廖正宇，他在第一人民医院里当药剂科副主任，接到林绍的电话就匆匆赶过来了。
“哥，不知道。”林绍颓然摇了摇头，“突然在市场里晕倒了，医生说要做几个检查才好判断。”
廖正宇点点头，拍拍林绍的肩膀说道：“别着急，我进去看看。”
刚好一个小护士拿着个装结果的袋子匆匆跑过来，跟廖正宇撞了个满怀。
“廖主任。”小护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廖正宇看了眼她手里的袋子，“来送结果？”
小护士点点头。
“刚好，那一起进去吧。”廖正宇帮小护士推开门，用眼神跟林绍示意一下，两个人便一起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廖正宇神情凝重地出来，把林绍领到一边，斟酌了一下说辞，这才慢慢地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二姨……可能是得了子宫内膜癌！”
林绍愣愣看着他，掏了掏耳朵：“你刚说什么？”
这回廖正宇不再有为难的神色，他直直盯着林绍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说，是子、宫、内、膜、癌！”
这下林绍听清了，他用力咬着嘴唇，半晌问道：“严重吗？有治吗？”
廖正宇想了想，说：“具体什么情况要再做进一步的检查才知道，不过你别太担心，如果不严重，可以通过手术切除。万一严重的话，以目前的医学水平也有很好的治疗方案。不过……你要准备一些治疗费用，五到二十万之间吧。现在就回去准备好，可能随时要用。”
林绍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爸他妈以前确实有点积蓄，但是去年他大姑家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吸了毒以后开车，撞死了无辜的路人，赔偿款将近一百万，大部分是他爸林宗汉给凑的。
后来四姨的老公跑了，留下一屁股债务给四姨，法院把四姨的银行卡全都冻结了。四姨得了直肠癌，他妈又给凑了手术费，还一直供四姨的女儿读大学。家里那点积蓄，也就被花了个七七八八，平时全靠他妈这间铺子撑着花用。
林绍手里本来倒也有点钱，但是借给吕婧，成了打狗的肉包子。
一家人光秃秃的，竟被这十几二十万的救命钱给难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