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那位少女没想到的是，当沐秋再走进铺子时候，还真就好巧不巧地见到了一位如她口中所说那般的“贵客”。
那是一位须发半白的老者，却是步履稳健满面红光，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眸仿佛一眼就能将人看穿。
老者自称南百胜，说是铺子老板商老头的同乡，年轻时两人还曾一起跑过生意，不过商老头似乎无意与他套这个近乎，反倒是收起了平日里笑呵呵的好脸色，冷着脸就差赶人出门了。
那位贵客南百胜毫不在意，大手一挥，一指一点间就敲定了两笔买卖，一把断成两截的长剑和一副破破烂烂的盔甲。
商老头手指重重敲着柜台，一字一句道：“一千三，不讲价。”
南百胜两手空空，笑着问道：“先记账行不行？”
商老头一双眯眯眼瞪得老大，南百胜解释道：“先前门口那小娃娃说是拿不出那么多钱了，便问我老先生要不先进铺子看看，若是看上了什么出去再一起算如何？”
南百胜摊了摊手道：“你说我总不能难为一个小娃娃是不？”
商老头冷哼一声，转身道：“七巧，把这两件送去铁匠铺子，修好了再给客人送来！”
南百胜摆手道：“不必了，我也是晓得去的，正好去跟铁匠聊上两句。”
说着南百胜拎起那副盔甲和长剑，大步迈门而出。
“等等！”商老头少见地走出了铺子，在南百胜身后喊道：“我随你一起去！”
南百胜转身笑了笑，说道：“也好。”
两位老者一前一后地出了铺子，铺子里也就没什么人了，七巧收起沐秋补上的六枚玉钱，将早早备好的那盆花交给了她，有些奇怪那个烂树桩子怎么到了她手里，不过客人间交换东西也很正常，便没有多问，只是柔声叮嘱道：“客人回去时候可要担心一些，这花可一不小心就折了。”
沐秋轻轻点头，一手托着花，一手抱着烂树桩子走出了铺子。
又送走一位客人，七巧伸了伸腰，看见铺子里最后那位光头汉子也出了门，干脆关上了半扇门，伏在柜台上打着瞌睡。
—————————————————
南百胜轻车熟路地走在小部里，宛若在自己家里一般大步流星走得极快，最后还绕进了一条荒废了许久很不好走的近路。
南百胜回头望了望，看见商老头绊了块石头差点摔倒，轻笑道：“商老头，看样子你是真的老了。”
商老头哼了一声，说道：“我是老了，我自己知道，所以跑到这里等死来了，可有些人却不自知，自己作死就罢了，还要到处祸害别人！”
南百胜摇了摇头，不与他争，各走各的路罢了。
商老头也不再说话，两个老人各自沉默，走到最后，终于走到了那家铁匠铺子。
南百胜高声喊道：“打铁的！喝死在酒缸里了？没死就给老子出来！”
帘子拉开，探出一个脑袋，却不是老铁匠，而是一个小少年。
少年看了看老人手里的断剑和破烂盔甲，答道：“铁匠爷爷出门买酒去了，客人若是要修东西，找我也是一样的。”
南百胜将两样东西丢了过去，打趣道：“你这小鬼，若是把我这东西修坏了怎么办？”
少年头也不抬，答道：“就这两样，我七岁就会修了，莫说如今，闭着眼都会修了。”
南百胜放声大笑起来，商老头皱着眉头，突然说道：“九明，十夜又跑哪里去了，怎么也不给你帮忙？”
少年拉着风箱烧红了炉子，随口答道：“出去玩去了，铺子里事也不多，我一个人就够了。”
“你就是那个九明？”南百胜拍了拍头，好似想起了什么趣事，说道：“当年你和那个女娃，还是我抱进来的，当时我一只手拎着你们两个，另一只手拎的就是你们这里最老的那个老家伙。”
“一晃又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南百胜有些感慨：“我叫南百胜，那个老家伙有没有跟你们提起我?”
九明摇了摇头，铛铛地敲着炉子里的铁块，南百胜自顾自道：“也是，那老东西死要面子，想来也不会说这些丑事，说不定还要吹嘘自己如何如何了。”
短短时间，九明已将那两截断剑合二为一，淬火之后，少年从冷水中抽出一把寒光森森的长剑递到南百胜眼前，说道：“这位南……什么的客人，你的剑打好了，你看怎样？”
“好剑，真是好剑！”南百胜以二指轻轻抚过剑身，眼神明亮，笑道：“我可不叫南什么，南百胜，难记么?”
“我们这里可没人取个什么三个字的名字。”
九明转身又把那副破烂盔甲丢进炉里，说道：“南——百——胜，又不好写又不好记，谁给你取的？”
“我自己取的。”南百胜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来也不叫这个的，只是后来，为了赌气，便改了这个名字。”
九明有些好奇，便问道：“和谁赌气，赌的什么气？”
“哈哈哈哈哈。”南百胜开怀大笑，看了看声旁死板着脸的商老头，忽然说道：“年轻人，我跟你讲讲我以前的故事吧。”
九明来了兴致，手下敲锤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侧耳以静听。
南百胜沉吟片刻，缓缓道：“如你这般大的时候，我们那时，可没遇到过如你家这般好心肠的神明，大多时候都是坏透了的，他们是要吃人的，若是他们吃到你头上，怎么办，是打是跑?”
“我不想跑，我还想杀了那些所谓神明，我与那些不想跑的人聚到一起，拼了性命，拼到最后已没几个人了，但我们还是杀掉了那只神明，守住了自己的山头，可光杀掉这一只怎么够，杀掉这一只自还会有其他神明前来逞凶，我们自然要一座山头一座山头地先杀过去才是。可同我活到最后的朋友却吓破了胆，说这是自寻死路，胜了这一次已是天运，还能胜过十次百次吗？”
“我们分道扬镳，一辈子也再没见过几次，不过我运气不错，活到了今日，所胜亦有九十六了……”
“够了！”
一声暴喝之下，吓得九明差点丢了手中的锤子，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商老头如此大的火气，脸色铁青的商老头近乎嘶吼般地喊道：“南行！你此行来，就是为了同我吹嘘这些的吗！”
南百胜冷脸道：“我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我所做的，并非是什么不可完成的事，我能做到的，就自有人能比我做得更好”
“可代价呢，代价是什么？”商老头闭着眼，声音有些颤抖：“多少人枉送了性命，一场战要死几千还是几万，你打了多少场战，多少人因你丧命你可清楚明白！”
南百胜面色阴沉，伸手指着头顶巍巍宝树，道：“你躲在这里，得此神明庇佑，自然无忧无虑，可外面那些人呢，他们如何能有一处安身之地呢？”
“自然要靠自己去打出一片天来，若有一日，你们的神明被人掀翻在地，你们又能如何，等死而已！”
“人，为何不能做自己的神明？”
“四座山，还差四座山头。”南百胜伸出五指缓缓握紧：“等到百座山头连成一片，南离与中州相通，待到那时，我看还有哪位神明胆敢来犯。”
商老头板着脸道：“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可这些孩子，你带不走。”
南百胜苦笑一声，看着这宝树之下的大好景色，叹道：“说到底，我所求的也不过眼前这些，他们既已得安生，我又何必打搅。”
说到此处，南百胜摇了摇头，淡淡道：“等拿了东西，我就走了。”
话已至此，商老头也不想多言，对着默默打铁的少年说道：“九明，东西弄好，送客出门。”
说完，商老头袖子一甩，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少年有些手足无措，南百胜笑了笑，不以为意道：“没事，你做自己的事就好。”
少年低着头一边打铁，一边想着心事，沉默许久后少年突然问道：“您就如此确信自己是对的吗？”
南百胜略作思量，摇头道：“是对是错，我不晓得，其实走到如今，我所看到的也只是或许可行，只是如此，也就够了，我能做的也只是这些而已，剩下的就看那些如你这般的后生小辈们怎样想了，若是他们也觉得可行，就去走完我走不完的路，倘若他们能另辟蹊径，走出一条我想不出的通天大道来，又何尝不可?”
九明想了想，却想不明白，便抬头问道：“这些话，您和商爷爷谈过吗？”
南百胜不答，反而问道：“你这般小小年纪少年人，可有些从小到大要好的朋友？”
九明也不知老人为何作此问，想了想说道：“六鱼?”
“那若有一日，你与你的这位朋友因为一些事情到了生死相见的地步，就算有旁人相劝不至于真的分出个生死对错来，可你们终究回不到从前了，到时你说什么都会是错的了，哪怕你想说些真情实意的话，怕也只会被当做阴谋诡计吧。”
“到了那时，你又能如何做呢？”
少年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胡言乱语罢了。”老人有些感伤，忽而又笑了笑，说道：“你莫把我的东西烧坏了。”
少年一惊，一时分神，炉子里的那副破烂盔甲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他修补完好了。
这一刻少年突然觉得闭着眼睛打铁也算不得什么了，自己原来还有更大本事。
最后，那位老人拍了拍少年的脑袋，拎着东西大步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