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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老槐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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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明的老家,是一座典型的资源型小城,有着丰富的煤矿资源。不但出过许多富甲一方的煤老板,也聚集了许多矿工和小商贩。
  随着整改令下达,小煤矿们一个个关闭,小城的年景也开始一年不如一年。煤老板们要么移民海外要么进监狱,差一点的也举家搬到大城市里去了。年轻人口流失严重,剩下的多是老人,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工作可找,魏明只好去省城太原打工。
  可魏明又是半路肄业辍学。到了太原,什么工作都做了一圈,其中辛酸难以言喻。到最后还是发现建筑工相对最赚钱最稳定,一咬牙就找了个工地当民工。
  建筑民工这行的苦,是坐在空调房里的人无法想象的。穿上那一身迷彩服,体面和安全就从此与你无缘。无论春夏秋冬,风吹日晒,多脏多累都得扛着。
  每天天亮上工,天黑下班,回到板房安全帽一摘,头上冒出的油能炒一盘菜。脏累不说,工地上隔三差五总有人受伤出事,工友们都说,能保住命就是赚了。
  好在能挣钱,他也就忍了下来,就当是自己在考古工地上挖探方了。等到了年终,总算是拿到一笔血汗钱,算是缓了一阵燃眉之急,还上了之前欠的网贷利息。
  往后他又干了一段时间,却没想到包工头突然跑路了。施工方一口咬定钱都给了包工头,甲方更是高高挂起,事不关己,连个出来接待的人都见不着。
  这边拖着,他工资没了着落,自己又放不下尊严去闹,活脱脱成了个魏白劳。这一拿不到钱,家里积蓄几乎没有,外边放贷的又在催命,眼看爹又吊着一条命急着用药,魏明一下陷入了绝境。
  就在这时,有个以前带过他的老师傅找上了魏明,介绍了一份新工作。这师傅姓马,是陕北人,头脑灵活,据说以前也做过包工头。其实魏明不怎么喜欢他,因为老马这人手脚不算太干净,原先就是因为偷盗工地材料被开除的。
  老马说,这工作是“活简单,待遇高,不但工资按时发,甚至还会上三险。”这项目是吕梁山的一个旅游区建设工程,工地的甲方是国内有名的领华集团,算是他们重点项目,董事长亲自监督。属于“打着卫星才找得到的好工作”。
  老马的话,说的魏明是一阵心动。他咬咬牙,权衡再三,终于决定放弃继续讨薪。第二天,他就收拾行李离开了工棚,按照老马给的地址去了吕梁山。
  等这一去,才明白老马说的“打着卫星才找得到”是字面意思。
  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太偏了。
  老马介绍的工地,位于吕梁山北段一个叫老槐峪的地方。所谓的峪,指的就是山脉外延豁口状的深切山谷,往往还连着河流。但吕梁山北段水土流失严重,十河九枯,早就干的差不多了
  老槐峪,就是这样一个廖无人烟的荒峪。用一个字概括是穷,用两个字概括是荒凉,所见之处大多是山岩裸露,土壤疏松,漫山遍野都见不到多少绿。走个十里八里别说见不着人,连动物昆虫都难得一见。
  峪道两旁的山坡水土流失严重,全是褐色的岩壁和土壤,山势也不出挑,自然也谈不上什么风景。领华集团为了在这里施工,修了一条进施工设备的临时公路。魏明搭着一辆小巴过来,吃了一路土,想破头也不知道谁会来这里旅游。
  等小巴开进峪道,一路往深走,到第一个转折处时候,终于看见一座青翠欲滴,雄伟挺拔的大山,漫山遍野长满槐树,山顶上弥漫着一团终年不散的大雾,在这一片荒山野岭中可谓鹤立鸡群,绿的出奇。
  司机说,这大山叫做槐仙岭,前面有一座小庙叫槐仙庙。过了槐仙庙往里走,就是领华集团的工地。
  魏明在槐仙祠前下了车。说是所谓庙,其实是个不到两平米的砖砌神龛,里头供着一尊已经看不出面目的泥塑金身,旁边立着国家保护文物的牌子,说是明朝洪武年间的文物。
  等过了这槐仙祠一路往里走,人就渐渐开始多了起来,机器轰鸣声不绝于耳。他到了工地,先到办公室找了包工头,又由包工头联系上了老马。
  老马当即请了个假,又带上他和一个叫崔毛子的工友,三人一起去县城找了家餐馆吃饭。等吃完一顿饭以后,崔毛子又提议去找个澡堂子泡澡。
  崔毛子人如其名,是个浑身汗毛,精力旺盛的汉子,容易出汗,特别喜欢泡澡。这人平时不太好打交道,可让热水一泡就舒服,就化了,啥都能说。
  他们一聊这才知道,原来这崔毛子也算是半个本地人,老家就在老槐峪附近的一个乡里。据说这村子好歹也有上千年历史,出过不少厉害人物。可现在年轻人基本都走了,连老人都不剩几个。
  说到这里,崔毛子话锋一转,又叹了口气,神秘兮兮的说这个槐仙岭啊,其实有些邪乎的东西。要不是他娘腿脚不便,自己又实在找不到工作,是绝对不会到这个地方来的。
  魏明一听也来了神,问崔毛子是怎么回事。崔毛子一脸忌讳不太情愿,但实在禁不住问,这就说了个他从老人口中听来的一件怪事。
  这事情,还要从崔毛子一个叫喜子的远房亲戚说起。喜子是他们村里的一个小神童,论辈分算是崔毛子的二叔,小时候人机灵,学习好,大家都觉得是能上大学的料。
  喜子他爹死的早,他娘忙着干农活没空管他。有一天,喜子跟几个贪玩的熊孩子进了老槐峪,到半夜都会没回来。村里人都着急,派了一堆青壮进去找,找了三天三夜都没消息,把他娘急得哭晕了好几回。
  到第四天时,其他孩子都找不到,却有人看见喜子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槐仙庙里。回家后,喜子是话也不会说了,饭也吃不下,目光涣散,两眼无神。
  喜子平时勉强还能说说话。可一旦别人问他,其他孩子到底在哪,那天在槐仙岭上见到了啥,他嘴里就开始叽里咕噜的讲些怪话,没有一个人听得懂。
  村里有老人说,喜子这肯定是中邪了。恰好这时邻县有个神婆,据说是狐大仙收的养女。喜子他娘一听,连夜赶过去,又是磕头又是送钱,终于把这神婆请了过来。
  要说这神婆也确实有些神通。喜子嘴里那些叽里咕噜的怪话,神婆居然一听就懂,便把当日喜子他们的遭遇说给了旁人。
  原来,那天喜子跟着小伙伴上山玩,一不小心跑到了槐仙岭顶上那团的大雾里。这雾里伸手不见五指,到处都是怪声呼号。他们几个小孩哪见过这阵势?一下子慌了神,发疯似的乱跑,其他人早跑的没影儿了。
  喜子找啊找,找了好久,既见不到其他人,也出不去这雾,又累又饿,支撑不住靠在一颗槐树下睡着了。
  他这一睡下去就做了个梦。梦里头,他看见其他孩子都被一个三只眼的人给抓住了。这人穿着白色衣服,留着个小辫子,手里拿着把沙僧降妖宝杖似的武器。
  喜子机灵,一看这怪人就吓得赶快跑,跑啊跑,不知道在这一团雾里跑了多久。等喜子再醒来时,已经是在槐仙庙里了。
  喜子他娘又问神婆,有没有办法救他。那神婆叹了口气,说要是中邪了到还好,但喜子这是冒犯了山上的神仙,这神仙法力比她身上的狐仙还大,怕是救不回来了。
  喜子他娘一听急了,带着全家跪下来给神婆磕头,说倾家荡产也愿意救孩子。这神婆见他娘可怜,只好焚香祭祀,请狐仙上了身。据说这狐仙借神婆之口,将这座槐仙岭的由来,全部一五一十的娓娓道来。
  传说很久以前,九幽之下有位鬼王突然现世作乱,残害生民百姓,天帝派天兵下凡平定鬼王之乱。
  可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鬼王法力高强,天兵天将竟也奈他不何。这时吕梁山地界上出了一位槐仙,向天帝献计,取了这鬼王的一只眼睛。没了眼睛,鬼王法力尽失,终于败下阵来。
  按说鬼王为祸人间罪大恶极,理当处以极刑,但槐仙却说这鬼王本是阴间之物,贸然处死只会令其恢复修为,不如交给他来处理。槐仙便在老槐峪里选了一座山,将这鬼王埋在山里头,自己又化为一颗大槐树,将其镇在地下,永世不得翻身。
  这一座山,就是现在的槐仙岭。那神婆又说,这整个山上的所有槐树都是槐仙的子孙,这些熊孩子应该是折了上面槐树的枝丫。
  而那颗槐仙所化的大槐树,据说是有通天之能的神树,所以又叫通天大槐树。槐仙岭顶上的瘴气,就是这通天大槐树上生出的“槐雾”,为的就是阻止凡人靠近,借此登天。所谓槐者,鬼木也,那大槐树生出的槐雾阴气极重,活人走进去,死鬼走出来。
  最后那狐仙又接着神婆之口说,这喜子的三魂六魄只留下一魂两魄,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槐仙高抬贵手。如果再要忤逆,喜子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崔毛子说到这,又叹了口气,说打那以后,他那二叔喜子一直傻到现在,去医院诊断说是精神病,吃什么药都不管用,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现在喜子他妈早就老得走不动路了,这个二叔仍旧还是生活不能自理,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才好。
  老马听完,一个劲的笑崔毛子,说这都是谝闲传,骗骗小魏这种后生。这槐树不是吉树吗?哪有吉树上生瘴气的哩?崔毛子非说有,骗你是孙子,一时跟老马争得急了眼,又指天发誓说自己说的全是真的,要是有半句编造,让他天打雷劈死不瞑目。
  其实魏明自己也没当真。他自己是山西人,知道这山西这块地方自古有崇拜槐树的传统。这不是有句成语叫“指桑骂槐”吗,为什么不能直接骂槐树呢?就是因为槐树被认为是神通,有灵力的“鬼木”,是骂不得的,骂了那是要遭报应的。
  一直到现在,山西还有很多乡村都在显眼位置供着一棵大槐树,上的供品比菩萨还高。以前他的一个中学同学,高考前特地跑去认了一颗大槐树做“仙娘”,后来果然考上一所名牌大学,一家人喜滋滋的去大槐树下还了愿。
  类似这样的传说,人类学和民俗学都有自己的一些解读。但崔毛子的这段故事里,魏明真正觉得奇怪又特别的,倒是这个故事里留着小辫子的槐仙。
  因为它的形象,实在是和一般神仙太不同了。
  程教授曾说过,人不能凭空想象完全不存在的东西。一般民间传说的人物形象,都是从戏曲中的明装形象而来,而这槐仙却是留辫子的。这明朝打扮的神仙烂大街,但清朝神仙可是独一份。总不能这天庭也让清兵入了关,剃发易服了吧?
  魏明当时便问崔毛子,说这个槐仙会不会是什么清朝遗老,辛亥革命后效仿当年伯夷叔齐“不食周粟”,躲在山里头隐居,一直活到现在,结果变成了疯子?
  崔毛子摇摇头,说这怎么会看错?那清朝人留的都是大辫子,而且前面是剃光了的,再糊涂也不会把这个认错。那个槐仙完全不是这样,根本不像清朝人,他是小辫子,头发有点像锅盖头。说罢,还特意往自己脑袋上比划了一番。
  这一说,魏明也琢磨不明白了。三人又有的没的继续闲扯了几句,直到泡的心满意足,筋骨舒爽才回了工地。
  而那时他还不知道,真正的怪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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