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章 晚来一步

　　具体时间我已记不清楚，只隐隐约约地记得是一个航班稀少的早班时段。时值清晨6点多。当时是飞往N市的航班，大部分乘机旅客早已完成值机手续和安检，准备登机了。候机楼内的广播机械性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播放着“还未登机的旅客，请尽快登机”的通知。
　　队长G停下正在转动的X光机，走到验证台前，站上去，望了望只有寥寥几个工作人员的候机大厅，冲着值机柜台喊道：
　　“还有多少人没办？”
　　“只有一个。但是登机时间截止，已经被截载了。”
　　值机柜台传来这样的回答。
　　截载，是行业术语。也就是相当于把这名乘客从名单里删除一样。因为机长和其他乘机旅客都不会无限的等着个别晚到的旅客。一旦被截载，想再办理值机手续都无济于事，因为配载部门已经将计算好的载重平衡的配载单已经交到了机长手中，不能再进行更改。
　　队长G转身向我们大手一挥：
　　“关门，下个航班在一个半小时后开办，大家抓紧时间休息！”
　　话音刚落，还没等队长走下验证台，只见候机楼外一名三十来岁的妇女，拖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急匆匆地冲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值机柜台前，把机票和证件往柜台上一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快，快帮我换登机牌，我来不及了……”
　　“很抱歉，您已经被截载了，我们无法帮您办理值机手续。”
　　值机工作人员很有礼貌的回答这名妇女。
　　“什么就截载了？凭什么？不是还有十分钟才起飞，我不管，赶紧给我办，不然我投诉你！”
　　妇女恶狠狠的冲着值机工作人员叫嚣到。
　　“很抱歉，你投诉我也没用，截载不是我个人说了算，而是机场和航空公司根据民航规定共同明确的，我也无法帮您。”
　　值机工作人员依然不卑不亢的礼貌回答。
　　突然，这名妇女狠狠的连续大力拍打着值机柜台，一边拍打一边冲着工作人员尖叫道：
　　“你赶紧给我办，快点，我让你赶紧给我办。不想死你赶紧给我办！”
　　紧接着又突然一脚狠狠地踢在和她一起来的小女孩儿身上，怒骂道：
　　“就是你，一大早要吃什么肯德基！说了飞机上有东西吃，有东西吃，你不听。不吃肯德基你会死是不是，吃了你好去死是不是？不吃你会死是不是……”
　　小女孩儿眼泪汪汪的望着妇女，小脸涨得通红，嘴里也不知道嗫喏着什么。
　　妇女又把矛头转向值机工作人员，尖叫道：
　　“你是不是耳朵聋了，叫你快点给我办，给我办------！”
　　最后面这个“办”字拖着长长的高音，犹如一线钢丝抛入天际，在空荡荡的候机楼来回游荡。若是让海豚音王子维塔斯听见都会自惭形秽，羞愧难当，拱手让出高音宝座。
　　值机工作人员可能也是被那一下的尖叫刺激得不行了。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指向我们安检。
　　“就算我帮你办了，安检也不会让你过的。你先问问他们让不让你过，他们让你过我就给你办。”
　　嘿，这小子还真他妈会踢皮球。明知道我们安检肯定不会让她过，还故意指使这已经濒入癫狂的妇女来我们安检吵闹。
　　果然，妇女立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安检门前，一边砰砰地用力拍打着刚刚新换上的磨砂玻璃，一边冲着早已被怔得目瞪口呆的队长尖叫道：
　　“安检，开门！安检，开门！我要过安检！开门！”
　　巨大的拍打声惊动了正在安检值班室里休息的一把手老J。老J四十来岁，话不多，常年留个寸头，个头也矮矮的。一双精光闪闪的眯眯眼里迸发出睿智的光芒。别看老J其貌不扬，在安检站一把手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快十年了。在这十年里，安检站里的工作几乎没有出过任何差错。而且他有一点让下属特别服气的是：无论是谁在工作中出现了失误或者瑕疵，他从不找当事人的麻烦。只会找当事人的直系分队长的麻烦。并且再三叮嘱分队长不要为难下属，要以理服人。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
　　“你这个分队长不是我提的，而是你的队员把你抬上来的。没有队员，你算个毛的分队长。”
　　虽说老J深得下属员工的敬重，但他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也给他带来不少的难堪。比如一群安检员工、分队长，甚至二把手、书记在休息室看电视，聊天，有说有笑。其实他也想进来和员工们亲近亲近，拉近距离。等他一进休息室，整个休息室里除了电视里的声音，员工们都悄然无声，噤若寒蝉。再等他找个地方一屁股坐下来，员工们都三三两两纷纷找借口离开了休息室。不出一会儿，偌大的休息室就只剩下孤零零的老J和电视机了。后来，老J干脆尽量少往休息室跑了，只要他值班，大部分时间几乎都待在隔壁的值班室。
　　言归正传。安检门外的歇斯底里惊动了老J，平常老持稳重的他也终于坐不住，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老J来到安检口，队长G正苦口婆心的跟妇女做解释，可妇女不依不饶的一边继续拍打安检门，一边对着G破口大骂。骂我们拿纳税人的钱不办人事；骂我们故意刁难她云云……
　　G看到老J来了，立马禁声。本来就是，安检站一把手出面了，你一个分队长再在旁边出声就不太合适了。老J慢吞吞的打开安检门，用瘦弱的身躯堵在安检口，慢里斯条的问道：
　　“女士，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不要激动。我是值班领导，有什么意见你可以向我投诉。”
　　妇女可能也是看见老J其貌不扬，身形瘦弱，也没把他当回事，反正骂一个也是骂，骂两个也是骂。于是，又指着老J的鼻子尖叫道：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明明飞机还有10分钟才起飞，你不让我们两母女过安检，你们就是在故意刁难我们。你们还算是人吗？猪狗不如！”
　　这话一出，我们在场的安检员顿时变了脸色，这泼妇已经开始侮辱人格了。队长G已经开始从腰间取下对讲机，准备喊机场公安来处理此事了。而老J依然慢悠悠的冲着G摆了摆手，依然温和的对妇女说道：
　　“女士，请你注意你的言辞。不是我们不让你过安检，你没有登机牌，按照规定，我们不能让你过，要不请您先换取登机牌了之后再来过安检好吗？”
　　姜还是老的辣。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又把皮球给踢回去了。可都已经截载了，值机人员早已抓紧时间休息去了，值机柜台鬼影都不见一个。妇女也不傻，继续冲着老J吼道：
　　“我言辞怎么了？我就这个态度，我就骂你了，你拿我怎么着？我警告你，你赶紧让我们过安检，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不要脸的东西！”
　　说实话，从妇女的口音里，听得出她也应该是N市的人。虽说是一口的吴侬软语，但骂起人来却是句句戳心。老J终于动了真怒。一把夺过还在妇女手上胡乱飞舞的机票，三下五除二的撕碎，掷在地上，双眼圆睁，瞪着妇女一字一句，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现在以安检站站长的身份，拒绝你登机，哪怕你能换到登机牌，我也不会让你登机！有种你再闹一次试试，我要不把你安排得服服帖帖，这个站长我就不用当了！”
　　老J又回头冲我们命令道：
　　“全体安检员注意！只要这个女人再闹一次，立即将其制服并扭送公安机关处理，听明白了吗？”
　　“明白！”
　　我们分队所有成员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话音一落，老J回身锁上安检门，扬长而去。安检门外的妇女先是一愣，渐渐的，豆大的泪珠终于夺眶而出。紧接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又嚎，还在地上滚来滚去，跟小孩子耍赖一样一样的。旁边的小女孩儿也被她的举动吓坏了，一边哭着喊妈妈，一边想把她妈妈从地上拉扯起来。队长G见状，眉头紧蹙，举起对讲机就喊道：
　　“公安，公安，安检呼叫。”
　　“公安收到，请讲！”
　　“有人扰乱安检现场，怀疑是危险分子，请马上特警前来处理。”
　　“公安明白！”
　　危险分子？还指派特警？这是队长G故意说给那个在地上撒欢的妇女听的。还正在地上滚得正欢的妇女听到我们在对讲机里的对话，突然一下也就不滚了，也不嚎了，腰不酸腿不疼，一口气也能上五楼了。立马软了态度，起身对我们哀求道：
　　“我求求你们，我真的赶时间。孩子要赶回去第二天报名，不然就会被其他人顶替掉，那可是重点小学。算我求求你们，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
　　G叹了口气，说道：
　　“女士，刚才我也跟您解释得很清楚。这个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范围内，这是民航局的规定，我们也理解你，也很想让你登机，但民航法不允许我们这么做，所以还请您理解。晚上九点多还有一趟飞N市的航班，您可以乘坐晚上的航班再回去也是来得及的。”
　　“晚上九点多？你知不知道我家离机场多远？我到N市都得有十一、二点了，再取个行李，出航站楼，不得到一两点钟去啦？再打个车跑个七八十公里回家，我和我孩子不用睡觉啦？”
　　得，搞了半天她所谓的赶时间还有这一层原因在里面。
　　G依然耐心的向她说道：
　　“抱歉，女士。这我确实没有办法帮到您，要不，您和他们说”
　　G指着正向着候机楼急速飞奔的几名阿sir，对妇女说到。
　　见到膀大腰圆的阿sir，妇女明显有些慌，气焰也降低了很多。几名阿sir来到安检口，将妇女团团围住。领头的阿sir向我们了解清楚情况之后，义正言辞的对着妇女说道：
　　“这名旅客，你个人晚到而导致的误机后果应该由你个人承担，并且这不是你大闹安检现场的理由。现在我们给你一个补救机会。请立刻停止你的行为，马上离开候机楼，不然我们将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和妇女同行的小女孩儿也在旁边小心翼翼的轻扯着她的衣角说道：
　　“妈妈，我们就坐晚上的飞机回去，好不好？”
　　阿sir也趁势蹲下来跟小女孩儿说道：
　　“小朋友，劝劝你妈妈，让你妈妈不要再生这么大的气，不然警察叔叔就要管了。”
　　小女孩儿睁大双眼，重重的点了点头：
　　“嗯，嗯，我会劝我妈妈不要再生气了的。”
　　唉，有时大人还不如一个孩子懂事。
　　这时，那名妇女见此情形也明白了自己一直在无理取闹，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蹲下来抱起小女孩儿说道：
　　“囡囡，对不起，妈妈刚才踢痛你了没有？是妈妈不对，妈妈脑子不清醒，你不恨妈妈好不好？我们晚上回去就晚上回去吧。刚才肯德基没吃好吧？走，妈妈再带你去吃一次！”
　　阿sir们也见好就收，领头的阿sir笑吟吟的说道：
　　“这就对了嘛。民航法也是法，也是国家颁发的法令，我们也都必须要遵守的。再说了，也许是我们Z市舍不得你那么快走，想让你们母女俩多待一会儿嘛。现在没有航班，所以也就没有出租车。你们想去哪儿，我派车送你们去！”
　　妇女闻言后，抱着小女孩儿，向我们在场的所有安检员真诚的道了歉，又转身向几名阿sir致以感谢。然后就坐上阿sir指派的警车（警，警车？），送她们母女俩出了机场，前往市区。
　　后来到了晚上航班高峰期，我们在安检现场又再次见到了那对母女俩。母亲拉着小女孩儿，安静有序的在安检口排队等待，小女孩儿手上还多了一样有趣的小玩具，看样子，小女孩儿对这个玩具也是爱不释手。那对母女俩顺利过完安检之后，特意走到我们当时值班的安检通道这里，再次向我们表示了歉意。队长G倒是卖了个人情，很爽快的吩咐我，送她们母女俩前往VIP室休息和候机。
　　所以说，朋友们。由于个人原因耽误了飞机，被截载后，千万不要以为飞机还有十分钟，二十分钟，就依然能办理手续登机。要知道航班截载后，机场与航空公司需要完成一系列航班起飞前的的服务保障工作，诸如：旅客登机、载重平衡、行李装运、餐食配送、廊桥/客梯车撤离、飞机滑行、起飞前的准备等，一发而动全身。并且还需要配载部门重新计算载重平衡，并将已经登机的旅客拉出来重新安检。这是多大的工作量！为了你一个人浪费人力、物力以及时间，这种浪费是巨大的，也不是某一个人能扛得起的。（但后来我见到真有一个把已经在跑道的离港飞机喊回来的牛人。这里不表，后书有言。）希望各位以后在乘机出行的时候一定要提前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到达机场，这样才能保证各位有充足的时间，有条不紊的去办理乘机手续，一定要记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