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灰烬

　　这条上学放学的路黄宇辰走了一年多，如果日子一天天的过下去保不齐还会再走上个一年多，虽然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坐着公交车行驶在这条盘山的马路上，但是他不需要思考，甚至用脚指头都能确定这条路没有分叉！
　　从山脚的十字路口为起点一直到学校站台的终点，这是一条有始有终有头有尾的马路。
　　这条路并不长，公交车只需要花五分钟就可以到山下的交通枢纽十字路口处，一个普通人散步也只需要花费十五分钟左右。
　　但是黄宇辰已经见鬼了似得跑了二十分钟了！
　　二十分钟的奔跑，他甚至已经可以把这条马路跑个来回，但是他依旧没有找到老师和自己分散的站台！
　　刚刚他和老师分开的时候是往山下跑的，站台在这条路的五分之四路程上，只距离学校仅有两分钟的脚程，就算黄宇辰刚刚已经跑到了山脚附近，他刚刚这一顿狂奔，也早该跑到学校了，但是站台……
　　却不见了。
　　“哈，哈，哈……”
　　黄宇辰已经快把自己的肺都给跑出来了，他只觉得这条路没有尽头一样的长，浓雾中能见度低到只可以看到自己前方一两米的距离，除却路两旁不断传出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以外，黄宇辰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
　　老师，该不会摔山下去了吧。
　　黄宇辰看着路旁护栏，打消了这样的想法，学校为了确保学生们的安全和公交车顺利行驶，早就花了不少钱修建了马路靠边的护栏，栏板高接近两米，地理老师七老八十的年纪，总不能翻过去。
　　在离开刚刚开着罗密欧跑车的外国老人之后，黄宇辰又开始感觉到那股刺骨的寒意，他没有穿着御寒的衣物，只能抱着身体在路上继续来回踱步。
　　耳边的窃窃私语声大了起来。
　　像是有好多人在自己的身边大声的讨论着，嘶吼着，尖叫着！
　　黄宇辰不断的转头回头，身边一个人没有，但是声音却高亢的让人毛骨悚然，好像是在脑子里传出的！
　　恶寒。
　　黄宇辰停在原地，耳畔的私语不见了，但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极致的恶心，他可以看见一道若隐若现的火光在浓雾里缓缓亮起，那是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摩擦发出的火星。
　　紧接着，一个两米多高的人形轮廓出现在黄宇辰的正前方，那发出火星的，是这个人拖着的巨大斧子摩擦在地面发出的，窃窃私语在黄宇辰看到这个人那头部明灯似得眼睛之后消失。
　　有什么带着翅膀的东西发出扑打羽翅从黄宇辰头顶飞过，浓雾里，黄宇辰定在原地，对面袭来的轮廓愈发清晰。
　　黄宇辰曾经在各种各样的影视作品和小说里看过读过关于一些怪物类型的表述描写，它们大多有着极其恐怖的外表，体格巨硕，最好还得有一张似人的脸，脸上五官扭曲。
　　而现在，比他在各个途径里见到的怪物还要令人胆寒的东西杵在自己的面前，那双隐藏在三角形头盔一样头颅下的，是发着血红色光芒的眼睛。
　　黄宇辰心跳慢了半拍，他缓缓后退，前面的三角头也在同等速度的上前两步。
　　黄宇辰咽着口水，眼睛四处打探，浓雾中，一双双红色的光点转化的眼睛陆续的出现。
　　长着蜘蛛一样几条腿的黑色猫，整个身体就是巨大的弯刀一样的鱼形生物，半截身体托在地上匍匐前进的黑熊。
　　以及站在最前面，身材干巴瘦小的无脸人。
　　黄宇辰看不见这个人的面部，有什么东西把他的五官完全遮盖，黑色雾气不停的在无脸人的身体周围旋转，苍蝇蚊虫肆意的飞，这个瘦小的人形怪物走起路来跌跌撞撞，但是黄宇辰却可以感觉到这个东西是最让他恐惧的！
　　浓雾的另一端，距离黄宇辰不到十米的地方，阿尔法罗密欧Giulia依然停在原地一动未动，它犀利的车灯还亮着雾灯。
　　黄宇辰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自以为是的跑了有多么久的时间，或者跑过了多少的距离，在老人的眼睛里，他仅仅只是转头走了几步。
　　然后黄宇辰就停下了，再也没有动过。
　　浓雾不仅仅遮掩了他的眼睛，也在不知不觉间侵袭了黄宇辰的其他感官，但是出现在黄宇辰周围的那些接二连三的怪物，却是实实在在出现的。
　　老人翘着左腿搭拢在车门上，半躺着坐在驾驶位上，他的副驾驶上，一个浑身幽蓝色光束集成的人形轮廓出现，这是由车内副驾驶安全气囊附近的某个投影点照射出来的虚拟人物，和在飞机上不同的是，坐在老人身侧的，是个戴着同样眼镜的年轻人，年轻人身着端庄黑色制服，右肩膀处好像纹着什么图案。
　　图案无法看清，浓雾里的投影显得有些晦涩，只能隐约的看见这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年轻人带着眼镜，斯斯文文，人畜无害。
　　两人看着前方不远处被车灯照射的场景，老人嘴里吐出的烟雾显得有些怪异。
　　好像头顶有什么东西掠过带着风流，烟雾从香烟上刚冒出，就被微风带走扭曲。
　　“先生不去管吗，连【诅咒者】都出现了。”蓝光少年嘴角微微浮起笑意。
　　老人耸了耸肩，他可以看到黄宇辰周围出现的怪物，目光也稍稍的停留在他面前的无脸人身上，不过很快他就失去了兴趣，和之前同黄宇辰聊天时的和蔼全然消失，此时他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介乎于至极般的严肃。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啊九洲。”老人深吸一口烟：“诅咒者和普通寄生魔不同，这玩意可是彻彻底底的恶魔，平时里见到几个恶灵也好，死灵也罢，就算是低语者，也是属于寄生魔的范围。”
　　老人打开车门，他丢掉手中的烟头，弹在地上溅起点点火星，老人的皮鞋碾过，一抹白光从他的眼眸中一闪而逝。
　　没有站起，老人依然坐在座位上，修长的脚碾了碾脚底的烟头，这时候才能看见原来老人的手上一直戴着一枚银色的银戒指，戒指的最上方刻着十字架的图案。
　　那只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柄匕首，老人把匕首靠在车座旁，戴着银戒指的手按在匕首的刀刃上。
　　老人这个时候气息突变，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每说一个字就可以感受到这个优雅的老者身体里产生着某种奇怪的化学反应。
　　“这才过去17年，宇辰仅仅17岁，17岁呐。就能引来纯种恶魔，看样子和我计算的时间有些出入。”
　　短短的一瞬间，就连车内投影出现的虚拟少年都好像感受到了一股可怕到凌驾于恶魔之上的气息流转在空气中，黄宇辰身周的那些恶魔也在这个时候感应到了什么，它们疯狂的找寻着什么，但是老人和跑车就距离他们不到十米的距离，不论它们怎么努力，就是无法感知到跑车和老人的存在。
　　坐在副驾驶的年轻人从来没有见过老人如此架势，他面露错愕，蓝色光线组成的脸部带着活灵活现的表情，他身边的老人此时化身一只准备捕食的雄狮，凶猛的气息自老人身体上的每一个毛细孔内往外喷涌。
　　浓雾从他的身体往外一米范围内绕开，最后到他的背后形成一个诡异的流向体。
　　而老人的气息也不断的驱使着雾气往身后缓缓移动，这股气息比老人手上紧握的匕首还要凛冽。
　　可明明恶魔全部都聚集在身前。
　　幽蓝色包裹的年轻人突然回头，他终于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似乎在他们的身后，这辆跑车的车尾处，有着比起前方黄宇辰身周还要可怕和令人恐惧的东西。
　　这一刻不仅仅是这个虚拟人，老人猛地站起身，手中的匕首被他握在手上，只有二十厘米左右长度的匕首闪着锋芒，老人恶狠狠的往后挥刀！
　　原来老人脸上露出的不是准备捕食者的危险，而是一只顶级的捕食者觉察到了另一只顶级猎食者的靠近。
　　老人察觉到了连智能电脑都没有发现的存在。
　　“叮！”
　　匕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迎上了刀刃的刀锋。两刀相割，火光四溅之下发出轰然巨响，双方都被震退，老人步伐未乱却是撞到在了阿尔法罗密欧的轮毂上，接下来他又一度上前，谁也没有浪费时间，起身就立刻扑上。
　　短短两秒钟，两个身影像是最凶猛的斗鸡一样鼓噪，他们的身形并不能说是优雅，但是每一次挥刀每一次斩击，都带着凌冽到劈开岩石的狠劲。
　　老人手中的匕首短小灵活，转为反手持刀，把刀刃藏在袖口处，身体微侧，在和敌人闪身而过的瞬间挥舞手臂攻击，老人不仅仅有着一双长腿，他的臂膀也要比常人长的多，并且速度极快。即使身为电脑，虚拟人形已然显得十分吃力，才能跟得上老人和对方的速度。
　　在平常人眼里，恐怕都无法看清他们在干什么，明明手中都握着利刃，但是随着手臂的挥舞，他们就好像只是在上下翻飞。更别说能够猜到他们的刀在哪里。他贴着那个黑影高速移动，舞动着身上每一个可以派上用场的肢体，攻击却悄然无声。
　　而对方使用的刀却要长的多，虚拟电脑的影像捕捉虽然受限于浓雾遮挡，但是毕竟是高智能电脑，他很快就找到了对方黑影手中那柄直刀。
　　直刀在其他地方也可以被称为环首刀和环柄刀，刀柄上的防滑的护手上还带着一根缠在上面的皮带，这个黑影单手握刀，力度显然比老人更加凶悍。
　　这种在中国汉代广为流传的环首刀有着一米多长的刀身，攻击范围比老人手中的匕首要大得多。
　　以至于二人的挥刀动作里，老人需要作出太多让步和多余的动作来弥补自己匕首过短而导致的下风。
　　一寸长一寸强。
　　你来我往，老人很快就将因为匕首的长短劣势所导致的自己的下风挽回，但是想要继续在对方的刀势下继续进一步扩大优势，也是难上加难，这个整个身体都被黑色大衣包裹的黑影动作大开大合，每次挥刀都凌冽至极，没有老人多余的动作，防守和攻击都恰到好处。
　　一寸短，一寸险！
　　不论是老人还是黑影，都没有继续在对方身上讨到便宜。
　　“噌。”
　　两柄利刃最后一次割裂，老人幽幽的退到车门处，他丢起手中的匕首然后潇洒的接住，老人身上穿着的西装上留下了不少道对方留下的刀印，右胸口那块更是被割了一道十公分的口子，可以清晰的看到衣服里暴露的羊皮。
　　“啧，StefanoRicci旗下的商务男装，这件皮衣可价值35万美元，你可得赔我，可别和我装穷。”
　　说着老人笑脸盈盈的倚在车门上，看着眼前那个浑身漆黑的身影大步流星的走过。
　　皮靴哒哒哒的走在石板路面上，智能电脑形成的少年有种错觉，这个走在眼前的人应该出自好几个世纪以前，那种穿梭在世纪传教士人群中的苦修者，他们把自己永远包裹隐藏在黑色的衣袍里，那人手里还攥着刚刚和自己交手的一米多长的直刀。
　　“待会找你算账。”
　　这个黑衣服下传出来的声音比老人略带磁性的男中音相比，显得更加沧桑厚重，低沉的男低音。
　　说着，黑衣人就错过阿尔法罗密欧Giulia来到了黄宇辰的身侧，他看着黄宇辰前方愈来愈多的恶魔，那些奇形怪状的怪物里，有动物形状的、有飞在空中发出刺耳尖叫的、有匍匐在地面好像流体生物的、还有一些体型庞大的手持利刃的。
　　数量多到足有一支被黑色雾气笼罩着的军队！
　　和刚刚相比，这个数量又增加了好几倍。
　　但是它们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蠕动着疯狂的找寻着什么，不论它们怎么努力，好像有什么力量将它们扼住，它们怎么也动不了。
　　而黄宇辰面神呆滞的站在原地也一动不动。
　　黑衣人走到黄宇辰的边上，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布条，然后狠狠的抖了抖。
　　在看到黑衣人将白布缠绕在手上的时候，罗密欧车边的老人忍不住拍案叫绝。
　　“【都灵的裹尸布】，世界上只有40块。”老人从车里抽出一瓶伏特加酒。
　　“要不要加点酒精，劲儿大！”
　　黑衣人并没有搭理背后搭腔的老人，他把白布一圈一圈的裹在自己的手掌上，等他完全把布条缠绕完毕，黄宇辰和他所在的前方，已经不能说是道路了，无穷无尽的恶魔组成的巢穴在浓雾中遮天蔽日，它们像是爬虫像是潮水，不断的向他们站立的地方挪动，可不管它们怎么嘶吼，两米远的距离像是一道天哲，令它们寸步不能移。
　　黑衣人紧握拳头把布条固定住后犹豫了一阵，然后摇了摇头对着老人晃了晃拳头。
　　“得咧！”
　　野马车旁的老人眉毛一挑，然后扬起脖子喝了一口酒，猛地喷在黑衣人递过来的拳头上。
　　白布淋了酒水变得湿漉漉的，做完这些黑衣人将拳头重新放在身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放在嘴里。
　　背后的老人立马小跑过来掏出打火机，微弱的火苗跳动，黑衣人凑过脸去，烟被点着，他低低的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口烟雾。
　　老人合上火机，然后一只手捂住黄宇辰的左耳一只手盖住了他的右耳。
　　待做完这些事情后，黑衣人从嘴上拿下香烟，然后恶狠狠的点着了手上的布条。
　　“轰！！”
　　气浪和火光没有限制的冲天起，向上或者向下无下限的传播，他们看见了火色云霞从这个马路中央涌起的美丽景象，烈火中所有火焰的因子同时被引爆，一块布条的燃烧却能引发如同小型核弹般绚丽的爆炸，好似上千枚弹头在狭窄的过道或者深井里高速地反弹，然后冲天而上！
　　浓雾被火光吞没了，那些张牙舞爪想要冲过来的怪物在这一刻被火光笼罩，白炽灯一样的光源把浓雾一扫而光，失去了遮蔽，被光源正面照射，这些东西就像是被无序发射的子弹射击一样，它们的身体正在飞快的产生创伤，一块块脱落烧焦的躯体开始变成残渣，刺耳到直击灵魂的嘶号在山谷里来回转响，老人捂住黄宇辰的耳朵露出享受的笑脸。
　　像是看了一场美轮美奂的演出。
　　火焰持续的燃烧了十秒钟，十秒里，浓雾中的红光飞速的消失，那些从各个地方出现的怪物也逐渐化成灰飞。
　　最主要的是浓雾也被烈火灼褪，一排排围路而建的路灯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它们照射出微弱的光源也在这个时候重新恢复光彩。
　　阿尔法罗密欧Giulia的引擎轰鸣第一次响在耳膜。
　　黑衣人晃了晃手，掸光手臂上已经被烧黑的布条残秽。
　　老人松开捂住黄宇辰耳朵的手，贱兮兮的笑。
　　“都灵的裹尸布，那东西可是【教会】那些老家伙们视为珍宝的【圣物】，要是知道你随随便便烧掉一块，怕不是要气的当场翘辫子。”
　　黑衣人一把抱住当场晕倒的黄宇辰，此刻的黄宇辰脸色苍白，虚弱的呼吸伴随着微弱的胸口起伏还算平缓。
　　黑衣人把黄宇辰架在肩膀上，他看了看身边的老人，又看了看远处正在往这里走的女生，以及女生身边赤裸上身的地理老师。
　　“吃了没？”
　　外国老人一拍大腿：“给你这么一说是有些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