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站台

　　黄宇辰曾经多次见识过类似的场景，第一次是被养父送到幼儿园的时候，眼睛闪着红光的不知名生物趴在幼儿园的大门上，提灯一样的瞳孔注视着下方人来人往的每个人。
　　没有人看见那个硕大的挂在门上的东西，只有黄宇辰呆呆的抬起头和拿东西对视着。
　　自那之后，黄宇辰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到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出现在自己的周围，那些东西或像人类，或像动物，又或是什么也不像。
　　但是同出一辙让黄宇辰印象深刻的，就是那猩红色的，渗人的眼睛！
　　所以当黄宇辰看到浓雾中那成百上千个红色的光点的时候，他几乎是不需要过多思考，黄宇辰可以发自本能的确定。
　　“眼睛！”
　　黄宇辰低低的说着。
　　他把微微发抖的女孩往身后拉扯，然后退到公交站台中央，站台是遮雨式有座位的那种大型站点，黄宇辰像是护着鸡仔的老母鸡，把孙迎春死死的护在身后。
　　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少年，必要的时候遇到危险倒也能挺身而出。
　　可是这个时候不管是黄宇辰还是孙迎春都没有心思想这些，他们只感觉周围的空气在一瞬间骤冷十几度，那种可以通过皮肤直接感觉到的极寒在短短数秒之内找上了他们，不论黄宇辰把孙迎春藏得多深。
　　这个女孩还是在蜷着身体的同时瑟瑟发抖。
　　紧接着，他们听不到外界嘈杂的声音了，依山而建的学校和下山的马路周围应该有着大量的虫鸣，但是现在，除了他们自己的心跳声以及站台路灯发出的滋滋声音之外，好似有什么力量扼住了声音的咽喉。
　　这种诡异的寂静让黄宇辰冷汗直流，背后汗珠冒起，却在冰冷的天气内结成冰凌。
　　黄宇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浓的雾气。
　　“孙迎春。”
　　黄宇辰低低的叫着，但是并没有得到女孩的回应，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孙迎春已经昏睡了过去，女孩的脸被动的通红嘴唇发紫，她还保持着蹲在原地抱着身体蜷曲的动作，但是好看的睫毛上却依旧起了一层薄薄的霜。
　　这种时候也能睡着。黄宇辰突然苦笑一声，之前还有人能和自己共同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恐惧，哪怕分担的人是个柔弱的女孩子，但是现在，黄宇辰不得不独自迎接着那些红色光点逐渐靠近的场面。
　　那些红光愈发的亮起来，像是什么东西亦或是一群东西正在慢慢的向他靠近，浓雾下，黄宇辰不断吸着凉气。
　　可就当这根神经马上就要被崩断了的时候，一双温暖而又有力的大手搭在了黄宇辰那颤颤巍巍的肩膀上。
　　好似老友的问候。
　　黄宇辰差一点尖叫的跳起来，他猛地回头。
　　老人和蔼的笑容映入眼帘，佝偻的身体从来没有这么雄伟过。
　　“老师？”
　　出现在黄宇辰身后的，是最后一节课的代课老师，那个把黄宇辰叫起来站了半节课的地理老师。
　　老师看了看黄宇辰，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孙迎春，老爷子每说一个字都能哈出大量的雾气。
　　“臭小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杵在这干嘛呢？”
　　睡着他从身后拿出一件暖和的军大衣披在孙迎春的身上，然后捏了捏黄宇辰的胳臂。
　　在他还不明所以的时候，老师咂了咂嘴。
　　“带着她快走。”
　　这句话说得非常小心，有种电影里掩护他人撤退的意思。
　　联系到周围浓雾中鲜红色的光点，黄宇辰突然有些会意，他连忙点头，笨手笨脚的抱起熟睡中的孙迎春，也不知是军大衣太重了还是自己缺乏锻炼，女孩入怀后他差点踉跄的摔一跤。
　　这时候黄宇辰也知道老师为什么捏捏自己的肩膀了，这是在确定自己有没有力气抱得动孙迎春。
　　“老师……”
　　不过不等黄宇辰说话，这个地理老师冷冷的回头，那双眼镜下赫尔可亲的眸子此刻变得凌冽无比，像是一头刚睡醒的雄狮。
　　黄宇辰怔了怔，他从来没有在这个老人眼镜低下看见过这样的眼神，那种好似男人之间默契的接应，既威严，也带着托付。
　　黄宇辰也不多说，对着地理老师点了一下头，然后撒丫子跑路。
　　他有种错觉，他觉得再不走，他就再也走不掉了。
　　不过一边跑，黄宇辰还不忘了对身后喊了一声。
　　“老师我等会回来找你。”
　　背后的浓雾中，他可以听到某种不知名的嘶吼。
　　。
　　而当黄宇辰和孙迎春没入浓雾消失在视野后不久，这个前一刻还步履蹒跚的老人缓缓的直起了佝偻着的腰，眼眶上戴着的眼镜杆上突然冒起幽蓝色的光点，老人缓缓的走着，径直来到马路的正中央。
　　那里，一柄修长的武士刀赫然插在地上。
　　“回想起来，倒也真是许多些年没有活动筋骨了。”
　　老人脱下身上的衣服露出精壮的身体，那弓起的腰杆在这时候挺得笔直，就连一些健身教练都自愧不如的腱子肉呼之欲出，他拔起长刀，刀身弹起，发出嗡嗡嗡的刀鸣，老人将衣服裹在握刀的手上，防止长刀脱落。
　　做完这些，老人直面着前方已经被红光遮蔽的浓雾。
　　几个呼吸之后，第一双猩红色的眼睛从雾中缓缓出现。
　　这是一只通体黑色的野狗，只不过这只狗身形巨大，马驹一样大小的躯身上露出森白的脊骨，数不清的苍蝇叮在骨头上来回飞舞，野犬的面部早已没有了面容，一半溃烂一般露骨的脸下，是口中不断滴下黑色的液体。
　　放在平常人的眼中，看到这样一只僵尸一样的狗出现，第一时间就是跑，如同刚刚黄宇辰那样。
　　但是老人不仅没有转身，反而低低一笑，眼中似乎带着戏谑。
　　这是一双见识过太多这样场景反而显得有些见怪不怪的眼神，即使对面的野狗体型巨大，速度极快！
　　野狗后脚刨地，然后猛地发起冲击，巨大的力量下带着呼啸的热气，那双眸中散出的红光摇曳着如同飞机的尾灯！
　　“可真是可怕的【恶灵】呐，我这样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话虽然这样说，可当野狗张开的獠牙几乎要碰到老人的肩胛，这个老者转身，拔刀！
　　“噌！”
　　刀吟响起，老人摆出一式举刀上撩的动作，谁能想到这个平日里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一样的老者这时候的动作潇洒飘逸不说，那闪电般的速度，就连一些当打之年的运动健将也过之不及！
　　野狗轰然倒下，那两米多长的身体被一刀斩断，齐齐的刀口直接砍断了它的脊梁骨，但是狗眼中的红光并未熄灭，前肢猛地踏地，一跃一人多高，自上而下的向老人咬去！
　　这种接踵而至的势头根本没有给老人一丝一毫的喘息机会。
　　可是老人连回头的功夫都用不着，刀刃翻转，同时后撤一步，巨力从前往后贯穿，长刀不偏不倚的灌入野狗的嘴中，随后刀架翻转，老人恶狠狠的将它彻底的钉在地面。
　　像是一串烧烤架上的食材。
　　周围的空气再一度变冷，老人舒展筋骨，他将刀上野狗的尸体缓缓踩下，眼神也逐渐凝重。
　　事情有点不妙。
　　红光再一度出现。
　　这一次，不再是野狗，而是两只如同蜥蜴的爬行生物，它们背部长着怪异的鳞片，一根根黑色冒着雾气的到此自身体的各个角落不断钻出，那眼眶内的红光更加明晃。
　　“【恶灵】之后，是两只【死灵】么。”
　　老人前脚上前后脚后撤，同时身体微微下蹲做出进攻姿态，双手往上抬起握着刀柄，蜥蜴发出刺耳的尖叫，它们身体上黑色的剑刺在这个时候如同射出的弓弩，对着老人所在地地方无差别激射！
　　老人呼吸低眉，身体猛地旋转，手中的长刀低拿抡起画出一个又一个规则又不规则的圆形，密不透风的刀影形成的墙壁将那些黑色剑刺完完全全的挡下。
　　“叮叮当当。”
　　这种焦灼持续了十几秒，老人猛地撤刀，刀身还在颤抖，那是经过无数次击打之后的回音，两只蜥蜴左右开弓，它们的躯体不及刚刚的野犬，但是速度却快了一个档次！
　　“好家伙！”
　　老人惊呼一声，抡刀挥去，硬生生的砍在了蜥蜴的皮肤上，鳞片如铁片，长刀的接触点上磨出刺眼的火光，老人眼神一缩，暴起后退。
　　黄宇辰感觉自己的嗓子都快跑出来了，他怀中抱着的女孩也越来越重，体力流失的太快，少年的双腿都有些打颤。
　　这时候，黄宇辰突然听到身后老师所在的地方发出一声不属于人类或者说不属于任何一种动物发出的声音，那种嘶吼像是出自地狱。
　　“老师。”
　　一想到地理老师那孱弱的模样，黄宇辰总感觉有些心里不踏实，他从小就可以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但是这一次浓雾中闪烁的红光和那些东西有什么关联黄宇辰说不出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小时候看见的那些鬼东西了，具体多少年黄宇辰也说不出，但是唯一不需要怀疑的，如果放任老师不管，最后肯定会出事。
　　会出什么事呢，黄宇辰脑袋里闪过一个画面，地理老师躺在血泊中，周围是一些张牙舞爪的怪物，口中是老师身体的残骸。
　　老师睁着眼睛看着黄宇辰，一副临终诀别的托付模样，嘴中不断的念叨着黄宇辰的名字。
　　黄宇辰浑身直打哆嗦。
　　他在这所高中上了两年的学，浑浑噩噩的基本和同学们没什么交集，平日里也不怎么说话，属于那种不起眼的让人记不住名字的同学。
　　这种学生不属于问题学生，但是不合群，不嬉闹，也不是什么成绩好的，游离在同学和老师的氛围之外。
　　可就是这样的自己，黄宇辰也能感受到这所学校里，只有这个地理老师会时不时的关注着自己。
　　要是说黄宇辰对这个学校有什么怀念的话，怕不会是怀里抱着的孙迎春。
　　而是那个看起来随时都要入土的老头子吧。
　　想到这里黄宇辰有些头大，他看了看怀中熟睡的孙迎春，又不断回头看着地理老师所在的方向。
　　但是自己回去又能怎么样呢，可是不回去，留着老爷子一个人面对着那些只有自己能看见的东西，黄宇辰想都不敢想。
　　他并不知道地理老师会不会看见浓雾中一双双的眼睛，也不知道老爷子会不会出什么三长两短，他只感觉有些悲伤，好像真的再也见不到老师了。
　　“这里够远了。”
　　黄宇辰放下孙迎春，这里的浓雾比起刚刚和老师分开的时候薄了许多，雾中也不再有那些猩红色的光点，至少这里是相对安全的。
　　接下来要做的，是原路返回，回到老师那里那老师带出来。
　　可就当黄宇辰下定好了某种决心的时候。
　　一双手突兀的拍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又一个老友的问候。
　　一天被这样“问候”两次，黄宇辰显然有些吃不消。
　　回头之后，又一个老人站在自己的身后，只不过，这个老人是个……
　　“外……外国人？”
　　一辆蓝色的跑车亮着雪亮的雾灯停在路的一旁，带着金丝眼镜的欧美老人打着白蓝相间的领带，他接近一米九的个头突兀的站在黄宇辰的身前，那双晶蓝色的瞳孔摄人心魄。
　　“好久不见啊宇辰。”
　　听着一口带着东北口音的外国佬的问候，黄宇辰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们……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