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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有宴会相聚，下午，玉宁便早早跟诗然道了别，结束了锻炼，寻思着置办一套体面点的行头。
谷塵道院虽然在山上，但距离闹市也不算远，估摸着花了半个钟头时间，玉宁便下了山，来到繁荣昌盛的商业街地带。
这儿远比城南区美很多，不过周围人的目光，却不是那么美好。
内城的人纷纷侧身躲开穿了一身旧的发白麻衫的玉宁，嫌弃的目光落在他那双看起来甚是滑稽，裹着碎布的破旧草鞋上。
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在玉宁耳边响起。
“外城的土老帽？”“听说他们哪儿脏的很。”“该不会有传染病吧？”“这可说不准，总之躲着点就是了。”“······”
这些议论声令人感到无比的厌烦，快步走在街上，玉宁埋着头，异样的目光让他感觉很不爽！他拳头捏紧，阴沉着脸，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暴躁。
草鞋陷进冬阳也暖不开的雪茬子里，碎步的磨地声先是缓慢，后而急促。他对周遭的环境，或者说是周遭的人充满了厌恶。只顾着一个劲的急促直走。
······
稷下坊。
玉宁沉默的站在门口，尽管牛大力嘱咐自己，外城人，如果想要在内城过的舒畅一些，定要在这儿拿两套衣裳。话虽如此，但他始终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进去。
他很清楚，稷下坊是怎么诞生的。
其实内城人早见惯了外城的破落穷户，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乐此不彼的投注鄙夷的目光，仿佛在这种目光下，自己生命会显得更崇高些。这种畸形且病态的傲气，叫外城人和内城人，由此分成类似于穷人与富人的不同阶级。
哪怕外城的人不一定穷，内城也不一定富。
为了彻底将二者划分开来。
稷下坊应运而生。
这是内城特有的商铺，它通过卖座拒绝与外城人做生意的口号，成功戳中了内城人的爽点。在大部分内城人口中享受盛名。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一个正儿八经的内城人，哪怕你吃不起饭，你也一定得有两套顶好的稷下坊靚衣。因为，这是内城人特有的标志。
这无疑是一句黄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广告词，但令人恶心的是，它成功了。
可身为一名外城人，又何错之有呢？
玉宁抬头望着稷下坊的金字招牌，稷下坊会免费赠送道院修士一套档次居中的华服，他不知道自己身为一名外城人，应不应该接受这份馈赠。
这时，稷下坊的小厮见玉宁在门口站着，朝他叫骂道：“喂，那个外城的小子，我们不做外城人生意，你走远点行不行？别在这而挡着我们，晦气！”
玉宁皱了皱眉头。
“外城人，稷下坊的规矩都不知道吗？”
稷下坊的客人们跟着起哄，自以为是地看质问他。
其中一珠光宝气的胖婆娘扭动着她那肥胖的腰肢，给玉宁抛了个媚眼：“帅小哥，你过来，姐姐可以给你买。”
这就是内城人吗？真够好笑的呢。
玉宁冷笑一声，锐利的锋芒扫视众人：“规矩？你给我买？劳资需要吗？”
他嗤笑一声：“一群自以为是家伙！”
轰——
一股庞大的气血拔地而起，汹涌的劲风涌入稷下坊，一块块布料被刮得四分五散。客人们被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修士！
小厮脸色一变，暗道一声晦气，连忙跑到玉宁跟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人莫怪。小的这就领您去配两套衣裳。”
哼！
玉宁冷声拒绝道：“不必了，你稷下坊家大业大，瞧不起我们这些乡土出身外城人也无可厚非，既然你不做我家的生意，就不必再假惺惺的搞劳甚子的赠送。再者说了。
一个靠着噱头，见不得有多少本事的工坊做的衣裳，我不稀罕！”
用力挥袖，玉宁转身离去。
“掌柜的，这可要报官······”小厮看着坊内的一片狼藉，求助的看向掌柜。
”不必，收拾一下便算了罢。“
掌柜吩咐了一声，随后转过身，目光阴晴不定的看着玉宁的背影。
这个关头，一个小小的小辛级体修，居然敢在我稷下坊闹事？这家伙到底是愣头青，还是被人派来调查我的？！
······
最终，玉宁随便找了家还不错的店面买了套浅青色的儒衫。
这会离宴会还有一段时间，不过玉宁肚子有点饿了，便随便找了家小客栈。
“老板，茴春面，大碗。”
“好勒，客官稍等！”
体修食量大，花十二文钱点了碗两份份茴香面，玉宁找了个临窗的角落坐下，左手撑着下巴，目光投向窗外。
内城美好？
也许吧。但它美好的同时，却也现实很多。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贵族，平民看似夹杂在一起。可二者之间却仿佛有一层无息的隔阂，富态与贫穷形成鲜明的对比。
没过一会，一老爷子领着孙女走了进来。
爷孙两像是勾栏卖唱的，老爷子一身青色大褂，手里提了个二胡，肩上背着把曲颈琵琶，瞧二人衣着打扮，应当是不富裕的。
老爷子走到柜台，掏出薄薄的荷包，在手心倒出铜钱，布满老茧的手颤颤巍巍的数了数又数，这才点齐了五文交给掌柜。
“一碗二两茴香面。”
拉着孙女，老爷子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孙女却不依，非要闹着坐临窗的位置，也就是玉宁这边。
“请问，我可以坐这儿吗？”
老爷子拗不过孙女，只能朝玉宁歉意一笑：“抱歉，打扰了。”
玉宁笑着点点头，他并不介意，只是觉得对方有些太过讲究——客栈又不是他开的，只要没人，想坐哪就坐哪，何必如此拘礼呢？
没一会，店小二端着三碗面上桌，面碗两大一小，玉宁一人独占两份大碗。
哇！
小孙女可爱的眨巴眨巴眼睛，圆圆的小脸红扑扑的，小嘴惊讶的张大:“哥哥，你一个人吃这么多能吃完吗？”
对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玉宁表现得很和蔼，展颜一笑:“哥哥吃不完的话，你能帮哥哥吃吗？”
他将其中一碗推到老爷子跟前。
“能！”
小女孩重重点点头，但随后又连忙摇头，鼻子微微一皱，义正言辞的拒绝道:“爷爷说过，啾啾虽然穷，但要有志气，不能白要别人的东西！”
说着说着，她还偷偷瞄了老爷子一眼。
“哟，有骨气。”
玉宁乐了，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老爷子无奈一笑：“小哥，你的好意小老头心领了。但啾啾说的对，我们确实不能白要你的。”
玉宁笑道：“收下吧，这也不是多贵的东西。”
老爷子还想推辞。玉宁却不由分说的招呼店小二，多要了一碗：“老爷子，您不收的话，小子也吃不完，只能浪费了。”
“好吧。”
老爷子苦笑着摇摇头，轻轻拍了拍啾啾：“谢谢哥哥。”
啾啾脆生生的喊道：“谢谢哥哥。”
“哈哈哈。”玉宁大笑一声，问道：“啾啾今年多大啦？”
啾啾皱着眉头，习惯地把左手的大拇指放在嘴唇下头来回移动，掰手指思考着，朗声道：“啾啾三岁了。”
玉宁揉了揉啾啾头发：“三岁啦！啾啾真乖。”
老爷子在一旁开口问道：“小哥不是内城的吧？”
滋溜吸了一大口面，玉宁含糊不清的囔囔道：“我是城北区的，冬分没什么生意，不好混。跟师傅商量了一下，干脆进城读书算逑。”
“唉~”老爷子叹息一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冻得僵红的手掌，摇摇头：“寒冬腊月的，内城也不好混啊。”
“总比城北那种穷疙瘩好吧？”
老爷子眼眸黯然低垂，“兴许要好上一些。”
两人闲聊了一会。
玉宁这才得知，老爷子世代学艺，祖上曾是有名的弹词大家，写过宣马戏，盗琵琶这种炙手可热的戏剧单本，极受扈州达官贵人追捧。最红火的时候甚至入过浙王府，极尽荣华富贵。
可惜，最终还是没落了。
最要命的是，哪怕没落了，周信仁，周老爷子仍旧是宁愿在街头卖唱，也不愿理会勾栏青楼等烟柳之地抛出的橄榄枝。
这下可把青楼妓院给得罪惨了。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同为下九流，绝大部分风尘女子连自个都不大瞧得上自个，却偏生不允许别人看不起她，宁愿自掏腰包，也要派人唱衰周老爷子。
冬月天，世道不好混。周老爷子又不像她们躺着就能来钱，生意本来就难做，这一个劲儿的被刁难，吃饭都快成问题。说到这，周老爷子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听说今儿红梅小园贵人相聚，只有城里最有名的手艺人才去的了。唉~这辈子，咱何时也能走上那么一遭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