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赐剑

　　辛宁霄不料他竟会问出这种问题，哈哈一笑，说道：“想你也读过不少书，须知上古时代人民心性纯真，大朴未散，中土神仙辈出，三皇五帝皆有神迹传说载于典籍。即如五帝之首的黄帝，在平定天下后便开始问道修真，最后于鼎湖御龙飞升，此事明载于各类道家典籍，言之凿凿，非是杜撰。黄帝能够成仙，焉知神农不能？史书未载，焉知其事便无？又如治水的大禹，后来也是得道成仙，儒家孔圣人就深知此事，只因仙道之事不能拿去训诫俗人，故尔圣人不言，唯以忠勇仁义熏陶俗世。所以切不可因世俗书中无明载，便谓神农没有成仙。若以本门仙笈为准据，神农乃是确然无疑的太上开山祖师，值得我们后人好生敬仰。”
　　祁风喜道：“以前读书，常因神农记载不过寥寥数语，史实阙如，心有所憾，今天方知神农竟是本门太上开山祖师，实在叫人意想不到。想必书中皆是神农祖师圣语仙言，弟子可得好好参详。”
　　辛宁霄笑道：“你能长保此时之精诚，贯之始终，何愁未来仙道不能大成？此书还有中下两册，修习难度愈发艰巨，为师修道近百年，仍无法登入下册极玄奇奥之境。你入门伊始，自当由易而难，循序渐进，待基础功法纯熟，再参高深秘奥。切不可急于求成，贪功躁进，如若走火入魔，功亏一篑，那便难以收拾。你可记住了？”
　　“师父谆谆告诫，玉我于成，弟子感激于心，已经牢牢记住了。”
　　“好了，依本门素来旧例，每有弟子入门，师父当赐一剑。”辛宁霄边说着，边指了指左侧墙壁上悬挂的十几口宝剑，续道：“你看哪口合意，就挑哪口，日后学好飞剑之术，方能行道天下，修积外功，不惧魔侵。”
　　墙上宝剑皆收敛于鞘，剑鞘剑柄通体一色，分别为黄白赤玄青。
　　祁风随手取下一口，鞘柄赤色，剑柄两面分别有字，一面镌着“丁巳”，一面镌着“风鳞”，心想：“风鳞大概是剑名，丁巳也许是指铸剑之年。”再看几口，分别是戊辰渊冲，丙申捷猱，甲午蹄霜，愈发坚信判断无误。又取下一口玄色之剑，一面镌着壬子，一面镌着上善，心下略感疑惑：“这剑名似乎与之前几口不属一类。”随即想到道德经中上善若水之句，顿时了然，觉得颇称己心，便对辛宁霄道：“师父，弟子就选这口上善之剑。剑名上善，将来行道天下，断不会累及无辜，滥杀生灵。”
　　辛宁霄捋髯大笑，连道：“好，好，好。”说完三个好字，已经身出云房之外，一转眼消失不见。
　　祁风见师父已去，便退出云房，回到桃源宫西侧弟子寮房院。进入自己房内，躺在榻上，心潮仍旧激动，感觉自己命运近来别开生面，好似做梦一般。回想自家族变故之后，四处流浪受苦，忍饥挨打，哪能想到今时今日竟有这般造化。许是父母在天有灵，默默保佑，方能绝处逢生，来此仙山福地，学道修仙。
　　一念及父母，祁风不免暗暗心伤，寻思：“我家本是江陵大户，父祖辈都是耕读传家，老实本分，虽然富有田产，但从来与人方便，乐善好施，没听说有什么仇家，何以在一年前的那个雨夜，被一伙会妖法的贼人寻上门来，致使全家遭到毒手不幸惨死？若非母亲死前将我藏于地窖，并亲身引开贼人，我的小命焉能苟活至今？那些贼人口中几次说到玲珑子，并反复搜寻，也不知玲珑子究竟是人，还是什么宝物，实在莫名其妙。我家这一场无妄之灾，实在没处伸冤去，报官也无用，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哪里抓得了凶手……”
　　祁风越想越悲从中来，不禁流下眼泪。往常他伤感之际也会流泪，但一会便止，哪知今日泪水竟似决堤洪水一般，一直流个不住，到最后竟抽噎起来，哭的好不伤心。他怕众同门听见，便蒙着被子，趴在榻上，强行压低哭声。
　　祁风正哭着，忽然感觉有人拉开被子一角，低头看着自己，吃了一惊，忙坐身而起，擦干眼泪，定睛一瞧，竟是拜师礼上端茶的丫髻女孩，正一脸错愕。
　　祁风顿觉面上无光：“怎么这么不巧，在我伤心之际，她来我房间做什么？被他瞧见我这般情形，传扬出去，同门不得笑话我？”啜泣着问道：“你是谁，找我做什么？”
　　女孩笑道：“我叫紫璃，大师兄命我带你去学功课。你为什么一个人在房间哭泣？”
　　“关你什么事？我不需要你的关心。”祁风没好气地说道。
　　“好好好，我懒得管你，但是今日你就要开始学习功课，这却不得不去。”
　　祁风等泣声停止，才下床整理一番，带好辛宁霄所赐的仙经。临出门前，叮嘱道：“紫璃，你可别跟同门说起我今天的事。”
　　紫璃故作不解，笑道：“今天的事？一天之中大事小事多的很，我哪知你今天做过什么事？你何不当面说明，省得我胡猜，要不然哪天我说漏了嘴，你可别怪我。”
　　祁风知她故意取笑，便怒道：“小丫头片子，为什么不听话？”毕竟他出身大户人家，幼时家中奴仆丫鬟有十几个，一直被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一呼百应，有求必获，何曾听得下人违拗？他见紫璃和从前家中小丫鬟差不多，不禁动了少爷脾气，也没细想就脱口而出。
　　紫璃出生于穿针岛。其家先祖本为福建林氏一脉，因世道变故，遂由中土迁居而来，迄今已六十余年。她打小也是掌上明珠，被家中亲人呵护备至，虽不是大户人家，但小家碧玉也自矜贵，哪里能受人颐指气使？待听得祁风怒言，不免一愣，旋即啐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又不是少爷公子，我又不是丫鬟奴婢？再说我是你师姐，你该听我的话才是。”
　　祁风霎时明白过来，自己早已不是昔日富家少爷，一呼百应，不禁哑然无语。
　　“好了，少爷公子，我们快走吧，大师兄正等着我俩上课呢。”紫璃一面赔笑着说道，一面挽起祁风胳膊，快步出门而去。
　　二人一路小跑，进入一处别院，来到一座门阔七间的朱色厅堂之前，祁风仰头看那匾额，上书“问道堂”三个鎏金大字，知道必是众同门参习功课之所。陈定早已在外迎接，道：“你们两人磨磨蹭蹭，可算是到了，快跟我来吧。”领着二人从廊下窗前经过，向东侧耳房走去。
　　祁风侧头向堂内张望，见十余个同门，有男有女，三三两两，或坐或立，或捧书研义，或执剑叩问，或闹中参禅，相处甚是和气融洽。
　　进入东侧耳房，陈定命二人各在一条玉几前盘腿坐下，对祁风说道：“风儿，今日你便正式开始修习仙业。紫璃是你师姐，不过比你早入门两个月，此时你们相差无几。师父命我传授你们基础功课。你二人根骨俱都不错，是可造之材，日后应当互相砥砺，共成仙业。即使不能如太师祖那般飞升天界，就算作个世外散仙，只要小心谨慎，躲过天劫，就能长生不死，逍遥自在，何其可乐！你们难道不向往？”
　　二人一齐点首，异口同声道：“当然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