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泠霜

　　子辰愈发觉得的今夜此事水极深，芸芸众生，莫不畏死，若非牵扯极大，谁又会为了保守一个秘密而选择自绝身亡？
　　知晓其中利害后，子辰倒也不后悔，那些黑衣杀手实在太过恶毒，对一女子都尚且如此，真不知以前还有多少人丧身在他们手中，这种人可谓死不足惜。
　　子辰放下女子尸体，轻声道：“下辈子，简单点吧……”
　　这一句话，不知他是在对死去的女子说，还是在对自己，语气里蕴含的情感有些复杂，道不明，也理不清。
　　然后，他站了起来，侧首望向草地里哀嚎的一众杀手，眼中的叹色转瞬既逝，一圈圈奇异的波动以他为中心爆发而出，向着四面八方扩散，空气开始变得冷冽，微风依旧，却已不是秋的凉，而是冬的寒。
　　子辰迈步走向地上打滚的九名黑衣杀手，每一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都会增强几分，到了最后，他脚步所过之处，草尖上已结起寒霜，月华如练，折射出晶莹的光彩。
　　“我本不想参与你们的纷争，可偏偏你们要做出如此丧绝人寰的事情，手段歹毒，碎人筋骨，当真乃天理不容，万死难辞！”子辰寒声说道，在经过女子之前手持的长剑旁时，他曲指为爪，掌心迸发出一股轻柔吸力，将长剑摄入手中。
　　子辰没有多余的话语，也不想听人说话，他来到九人近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随后扬起长剑，寒光闪烁，像是一尊夜幕下的死神，森寒的气息愈来愈浓，直接在空气中都凝出了冰渣。
　　他连连挥剑，一朵朵血花绽放，在月光下是显得那般的妖冶邪魅，可少年稚气尚未完全褪去脸颊上，却不见任何的不忍，双瞳古井无波。
　　五年里，子辰见了太多这个世界的现实，稍有实力者，便自居强者，高高在上，俯瞰人世寻常百姓，强抢豪夺，视生命如草芥，不加任何的怜惜，而那还只是一些明面上的人，至于这些生活在阴暗中的杀手，每一个的手上更是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如今让他们这般轻易且痛快的死去，子辰觉得自己对他们已经很不错了。
　　将九人全部斩杀后，子辰再度挥剑，剑气席卷，百草尽折，在地面掘出一个土坑，然后走回女子尸体旁，将其抱起，放入坑中，回埋泥土，算是简单的立了一座坟。
　　子辰叹道：“我不知你姓名，亦不知你身份，也为了防止他人扰你清静，便不立碑了，今生你身上的秘密，就让其随着你的离去而消散，若有来世，就做个普通人吧，那样也挺好的。”
　　轰！
　　就在此时，子辰刚做完这一切，还来不及收拾地面上的其他尸体，不远处那古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鸟雀惊飞，紧接着，刺目的光华射来，如一轮大日升空，照耀四方，光芒的强盛，让人无法直视。
　　不仅如此，古林中还出现了一股浩瀚如海的气息，掀起滔天巨浪，一波波由远及近，直接震出一片真空地带，天地间万籁俱寂，风声戛然而止。
　　子辰仰头，感觉身体重愈万钧，在那恐怖的威势下，竟然忍不住有一种跪伏下去的冲动，他咬牙强撑，不让自己膝盖弯曲，而后艰难的看向上空，在那里，一轮大日当空，遮掩了皓月，驱散了黑云，天地间灵气滚滚而来，滔滔不绝，宛若末世！
　　而在那大日正中，一名老者鹤发童颜，仙风道骨，那无穷无尽的光芒便是从他体内爆发出来的，威压九天的气息亦是从他身上散出，这一刻，他有一种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的大气概。
　　“没想到，居然，居然……招来了这么大个儿的！”子辰断断续续的自语，他如何不知，这老人也定是为那女子而来，否则这月明风清的，这种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子辰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地，昏厥过去，而这一幕的出现，大大的出乎了他的预料。
　　“放肆！”
　　但也就是在这一时刻，那毫不起眼的破庙内，金光大盛，一尊十丈虚影浮现，法天象地，像是上可抵苍穹，下可临九幽，神威难测。虚影金光弥漫，和庙中八臂无头金身佛一模一样，八臂无头，但却传出了黄钟大吕般的吼声，蕴含至道规则，一语破万法，天空之上，那老者何其强大，身如大日横空，法力无边，却也在这一吼之下宝象尽灭，落回地面，嘴角还溢出一缕血迹。
　　随后金光散去，一切归于平静，破庙依旧还是破庙。
　　老人擦去嘴角血丝，看着前方那残破不堪的庙宇，内心大惊，刚才那虚影出现的时候，他竟然发现自己体内的灵气在极速流失，生在皇城上百年，他不是不知此处有一破庙，但却从未察觉这破庙竟如此神异，其内供奉的到底是什么？
　　老人心神难平，向破庙正殿走去，刚才那一幕过于震撼，仅是一吼，他便法力尽失，体内灵气激荡，遭受了极大的冲击，若非那虚影没有杀意，只怕现在他已是一具尸体，因此，他想一探究竟。
　　可他刚来到破庙门前，正欲迈步走进去，庙内金光再现，化作一道屏障，挡住他的去路，与此同时，庙内传来诵经祷告声，声音宏大，如这世间万千生灵齐诵，老人被震飞出去，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晚辈元成，无意打扰，还望前辈见谅。”名为元成的老人对着破庙弯身行礼，态度恭谨，不敢有丝毫不敬，但那破庙却再无异象，好像刚才的一切皆是虚幻。
　　元成满头霜白，但容颜不老，显得很精神，收回敬畏的目光，他看向地上昏厥过去的子辰，又看了看那十具尸体，旋即露出诧异之色，赶忙上前弯身摘下那几人的面巾，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元成蹙眉，自语道：“这不是小七的暗卫，却为何与她的暗卫身着相同服饰？”
　　他又四顾，入眼葱郁一片，发现了子辰为那女子立下的坟墓，当即心中便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道：“看来是我和小七都将此事想得太过简单了！”
　　说完，他将子辰抱起，升入天空，对着皇城所在腾空而去。
　　三里地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对于可以御空飞行的元成来说，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罢了。
　　很快，他们便进入了皇城内，元成未作停歇，直接飞向城南方向，最后落于一座庄园府邸前。
　　门庭外，整齐的立着四名身着甲胄的士兵，而在那朱红色的大门上方，有一块牌匾，匾上四个大字苍劲有力，如潜龙出海，为：七公主府。
　　“拜见元国老。”
　　元成抱着子辰来到大门前，那四名士兵见到他，立马单膝跪地，俯首行礼。
　　他命人打开大门，走入公主府内，绕过雕梁画栋的长廊，行过汉白玉石桥，最终几经辗转，来到了一处雅阁内。
　　“小七。”
　　元国老敲了敲门，很快便有婢女前来开门，领着他来到了南国这最富盛名的七公主南泠霜面前。
　　“元老，您就回来了。”
　　房间内，女子淡妆素衣，三千青丝如瀑倾泻，柳眉凤目，一颦一笑间，顾盼流转，好似九天谪仙误入红尘，气质空灵，却又略带一种与生俱来的清冷与高贵，俶远俶近，飘渺难寻，如此容颜，世间可谓难寻第二！
　　“出事了。”元国老放下子辰，看着南泠霜，急声道。
　　南泠霜色变，移目子辰，露出神疑之色，道：“怎么了？他又是？”
　　元国老说道：“我赶到苏媚儿家中的时候，发现她已经离去，并且屋内有打斗的迹象，我料想出了大事，便寻着一些蛛丝马迹追了下去。”
　　说到这，元成指了指子辰，道：“最后在东郊外那片密林后发现了他与十名暗卫。”
　　南泠霜倏地抬头，失声道：“暗卫？”
　　“没错，正是暗卫。”元国老点点头。
　　南泠霜柳眉轻竖，道：“可我并未派出暗卫。”
　　元国老说道：“若是你派出的暗卫，那我也就不会说出事了，我还未赶到密林后方，便感知到那边发生了战斗，于是放出气息，这少年抵抗不住，昏厥过去，而那十名暗卫，则已经死在他手里，我摘下他们的面罩，看清他们的模样后，认出并不是你府中之人，乃是他人假扮，于是便将这少年带了回来。”
　　有关破庙的事情，元国老并未提及，倒不是他不愿说，只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那地方有些妖邪，在没搞清楚状况以前，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否则一个不慎，与城中百姓对那古林的传说联想起来，很有可能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南泠霜道：“那苏媚儿呢？”
　　比起那些暗卫的身份，她更好奇苏媚儿的下落，因为这么多年的追查下来，这是她所得知唯一与当年那事可能有所关系的人物，是目前已知的仅存线索。
　　元国老摇头，道：“死了，尸体还被这少年掩埋了，如今一切线索全断，唯有等这少年醒来，看看能否从他口中得知一些消息，因为我从现场的痕迹来判断，应是苏媚儿先与那十人交手，而后被杀，这少年随后赶到，斩杀了那十人，替苏媚儿报仇。”
　　南泠霜道：“您的意思是他与苏媚儿有所关联。”
　　元国老点头，道：“否则我想不通他为何会将那十名杀手格杀。”
　　“不过小七，现在最主要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那些追杀苏媚儿的人到底是谁，又为何会假扮成你的暗卫？须知，在这皇城内，知道你府中暗卫的人可没几个，并且对其兵器服饰了如指掌的，除了你我，便再无他人！”
　　“还有一点，那十名杀手背后之人是如何得知我们行动计划的，我们刚确定苏媚儿的身份她就惨遭追杀，要说这其中没有关联，谁也不信。”
　　南泠霜颔首，在房中踱步，开始一一细数知道暗卫的那几个势力，“徐侯府，郢侯府，阳侯府，上将军府，左、右丞相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元国老面露凝重，捋了捋霜白胡须，道：“没错，而这之中，上将军乃是你的外公，自然可以排除，至于其他的，皆与你公主府不对付，都有可能。”
　　南泠霜沉吟了片刻，终是摇头，道：“不管如何，我都一定要查清我母后真正的死因，谁阻谁死。”
　　随后，她又看向子辰，细语道：“如今线索全断，只看他是否知道一些了……先等他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