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破庙

　　苍界，瀛洲东域。
　　南国皇城东郊外三里地处，有着一片参天古林，林中终年雾霭弥漫，视线极低，且其内不乏凶猛恶兽，若是寻常百姓身陷其中，一不小心便会成为豺狼虎豹腹中食物，所以这里虽然离皇城很近，但却人迹罕至，当然，这也非绝对，因为越是神秘的地方，传说自然便不会少，而在民间传闻里，这古林中便是存在着天材地宝，那林中雾霭就是由那宝物所散发而出，用以自保，防止异心之人的觊觎。
　　既有此传说，那便自然会有胆大之人不顾林中危险，进入其中寻找机缘，以求一飞冲天，不过这类人，超过九成的进入古林后都再也没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倒是乐得林中那些猛兽，不时加餐。
　　而那仅占一成的幸运儿，回来后也是伤痕累累，轻者神魂皆失，被吓破了胆，整日疯疯癫癫，重者伤势难愈，没几日的功夫便与西方极乐世界的佛祖论道去了，再不用烦恼人世苦乐。
　　因为这些，所以近年来很少有人再敢进入古林，甚至连靠近都不敢，远观都会感到一阵胆战心惊，不过幸运的是，那古林虽奇怪，却也只是在林中，某些传说中的诡异与厄难，倒是从未在三里地外的皇城中发生过，这才让南国帝都的这些普通百姓内心有了一丝安慰，怡然的过着无忧无虑且富足的生活。
　　而鲜为人知的事情是，在那古林另一头，有着一片葱郁的草地，虽谈不上世外桃源之景，却也有着与世隔绝的清宁。
　　但此地虽景色不错，却也有着古怪的地方，原因无他，只因在那草地中央，竟是有着一座古庙！或许说是古庙也不对，应当称作破庙，也不知被荒废了多少年月，放眼望去，满目萧条，墙面、庙顶皆残破不堪，甚至就连窗户门扇都不见踪迹，也不知是被人拆去当了柴火，还是禁不住骤雨狂风，被卷了个干净，但想到前面所说那古林的怪异，料想被人拆去的可能性也不大。
　　草地的古怪，源自这破庙，而破庙，自然也有其古怪的地方。
　　庙宇内，香炉、香案、蒲团，一应具全，最醒目的是，那炉中竟香火鼎盛，青烟袅袅，供奉着殿中那八臂无头金身佛！
　　这荒山野岭的，虫蚁不可见，但此庙中的香火却从未断过，要说不怪，只怕是无人相信。可又是谁进的香呢？换句话说，谁能穿过那古林来此上香？
　　虽说那古林倒不是真的无人可入，但那些人皆是实力不俗之辈，身负不浅修为，或可单臂摔象，力大无穷，或可飞天遁地，神秘莫测，这种人物，对世间万事万物的认知都远超常人，自是不信神佛一说，更遑论入庙进香？
　　总而言之，此地之怪，言语难明。
　　但今夜，这原本已经寂静了五年的破庙，再一次迎来了生人的气息。
　　繁星点点，皓月当空，一朵形状奇特的云层飘过，银月便潜入其中，令这天地昏暗下来，暂时失去了夜晚的光彩。
　　而也就是这一刻，不远处那古林中隐有声响传来，几息过后，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自其中走了出来。
　　来人是一个少年，面若刀削，眉宇间英气十足，身着一身墨色衣衫，缓步于夜幕下行走，好似融入了黑暗之中。
　　接着，少年的速度越来越快，起初还是行走，可到了后面却是健步如飞，脚尖一点，便如离弦箭矢，径直对那破庙冲去。而在少年即将到达庙门的时候，他却又放缓了速度，最后更是直接停了下来。
　　子辰看着这已经阔别五年的地方，一切皆还如当初那般，不曾有丝毫改变。晚风轻抚，他原本挺拔的身躯在风中颤巍，像是抵不住那一抹秋的萧瑟。
　　“子雪……”
　　风卷残云，云散月显，当月光再度掩向世界的时候，少年早已红了双目，泪雨如花，簌簌掉落，滴在他脚下的翠绿青草上，替他向这片世界诉说着这五年里他内心的悲与痛。如此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天上圆月在隐隐现现中，已爬上苍穹正顶，而此刻，子辰敛去了泪水与悲痛，如若雕像般立于破庙前，任那秋风扬他碎发，卷他衣角，他自岿然不动。
　　最终，子辰并未选择进入庙中，而是绕到庙宇后方，寻了个平坦的地方躺在地上，沐浴星光，闭目休息。
　　可好怪不怪，到了后半夜，子辰突然惊醒，坐起身来，侧耳聆听，不远处的古林中时不时便会传来一阵窸窣声响，而且这声音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明显，像是人踩在枯叶上急行，但又过于密集了一些。
　　“有人，还不止一个！”
　　子辰起身，纵身一跃，便来到了破庙顶上，藏好身形后，他才再度将目光投向前方不远处的古林那里，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的功夫，林中便穿出来一道身影，看其体态，应是一名女子。
　　女子见到林后的破庙，虽因夜色昏暗不可见其神态，但也能明显的感觉到她是有些吃惊的，因为她原本急促的步伐顿了一下，随后才恢复正常，对着破庙奔袭而来，想来应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而且看她那慌乱的脚步，定然并非是自愿来此。
　　子辰心中刚有猜测，便立即得到了印证，女子朝着破庙这个方向还未奔行十米，林中便又出现了几道漆黑的身影，不多不少，正好十人，且每一人都着黑袍，戴面巾，只留有一对锐利的眸子在外面。
　　“杀手么……”
　　见此，从女子慌乱的脚步与那十人的衣着，子辰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那十名黑衣人应该是职业杀手，他们行动迅捷如豹，且相当整齐规律，呈现包围之势向着女子围来，隐隐间已将女子逼入绝路，应当是奉命追杀。
　　踏出古林后，十名黑衣人的行动再也不会受到茂密林木的阻碍，瞬间有了很大的提升，只见几人接连闪跃，便是占据十方，断了女子的一切退路，而那女子也知自己插翅难飞，也不作无谓的挣扎，直接抽出腰间佩剑，遥指正前方的黑衣人。
　　场中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便会生死相向之势！
　　“你已无路可遁，也绝非我等对手，还不束手就擒，与我等回去！”
　　黑暗中，不知何人在开口说话，但他的声音很低沉，且嘶哑，应是不想被人察觉到身份，这才刻意掩饰。
　　“回去是死，不回去也是死，与其饱受折磨而死，倒不如与尔等一战来得痛快，说不得还能拉上一个垫背的！”女子一扫之前逃命时的柔弱之态，豪迈说道。
　　“那便莫怪我等手下无情了。”黑衣人中，一人前踏一步，从身后抽出两柄短匕，接着便是一声厉喝：“动手！”
　　十人齐出，各自都是拿着两柄相同的短匕，呼吸整齐划一，脚下步伐转辗变幻，踏出平日里所练习的困杀阵法，形成绝杀之势，向着中心的女子攻去。
　　而那女子之前虽是一副娇弱无力的姿态，可自她抽出佩剑的时候，子辰便也知道了她并非寻常人，否则也不可能招来十名杀手的共同追杀，且，听那黑衣杀手的话，他们收到的命令，应只是将女子捉拿回去，但女子却是怀抱必死的态度也不愿就擒，这里面的水，倒是有些深了。
　　这时，女子也动了，眼眸微阖，不去直视十名杀手那变换莫测的困杀之阵，怕被扰了心神，直接使出听声辨位，挥剑前刺，不偏不倚，刚好与袭来的匕首相撞，随后两者倒退几步，女子身法再变，绕膝半蹲，反手也刺出一剑，如羚羊挂角，再度击退一人。
　　但十名杀手并非常人，知晓杀阵无法干扰女子后，立马就改变了阵势，每四人站成一排，立于女子两侧，呈合拢之势杀去，如此一来，不管女子攻防哪边，都难以抵御另一边的攻击，而正前方与正后方则成了此阵生死门，却又被剩下的两人镇守，生死变换，无论从哪里突围，都难以建功。
　　“不愧是名声赫赫的暗卫，早已占据绝对优势，却仍旧布下此等绝阵，以防不测，难怪外界传言你们从未失手一次！”
　　女子虽已做好赴死准备，却也不甘就此死去，当机立断，直接杀向前方，也不管有无生机，只以凌厉攻势剑指一人，她有着绝对的自信，此阵虽然断了她的生路，但以自己的实力，不管是攻击生门或死门，都有很大的机率杀死对方，以命换命，如此一来，倒也不亏。
　　“负隅顽抗！”
　　黑衣杀手冷哼，掌指曲弹，手中匕首射向女子左肩，避开她的周身要害，不想取其性命。而也就在此时，杀阵不知何时早已变化，女子正欲斩落飞来的匕首，还未曾来到她前方的杀手身前，身后却已经出现了数人！
　　正是除去生死门外的另外八人，此刻他们手中短匕已被收好，换成了一条条以玄铁打造而成的锁链，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刀剑难斩，水火不侵。
　　八人出手，手中铁链射向女子四肢，如闪电破空，眨眼便至，将女子手足全部捆缚，而后猛力后拉。
　　女子手中长剑掉落，身形趔趄，险些摔倒在地，而此刻，之前那黑衣杀手弹出的匕首已临近女子，眼看就要击中目标。
　　咔嚓！
　　寒光铮铮，撕裂空气，匕首以特殊金属制成，可削铁如泥，击中女子左肩，当即便刺断了她的锁骨，令她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女子被缚住，紧咬红唇，可见一丝丝血迹自她嘴角流下，额上冷汗淋漓，倒也是个枭雄般的人物，遭受断骨之痛，但却没发出任何嘶喊，如此耐力，令人敬佩，也令人感到可怕。
　　“我明白了……”
　　女子被捉，面色苍白无力，艰难的开口，道：“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杀我，所有的一切杀阵皆是假象，令我抱着以命换命的态度与尔等一战，好让尔等有机可乘，将我缚住！”
　　黑衣杀手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算是默认，随后他取出布条，上前将女子肩上匕首拔下，为她包扎伤口，避免失血过多而危及性命。
　　做完这一切后，他一挥手，道：“带走！”
　　可他刚下完命令，却是惊愕的发现自己的同伴们个个双目圆睁，像是见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一幕。黑衣杀手经历过最为严酷的训练，判断力十分敏锐，即使未曾回首，他也知身后发生了变故，多半是有人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这里，于是他反应神速，直接反手将短匕刺向后方。
　　砰！
　　黑衣杀手刚动，身后便有一阵劲风卷来，紧接着，他身体横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地上。
　　而这时，他才看清了身后的情况，果然是有着一人，而且看其年岁还并不是很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身着一身黑衣，宛若暗夜中的鬼魅，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令得附近的气温骤降，让人感觉如陷冰窟！
　　而这人，自然便是看不下去了的子辰。
　　起初的时候，子辰并未打算出手，皇城内鱼龙混杂，他不想陷入这当中的漩涡内，可见到这十名杀手在占据绝对优势的前提下，出手还如此狠辣，直接废掉了女子，于是他再也忍不住了，这才借助黑暗潜行到此处。
　　不管闲事，这是子辰的原则，但见不惯恃强凌弱且手段还万分歹毒，这也是他的原则。
　　“你是谁？”
　　那被子辰踢飞的黑衣杀手开口，语气竟不复之前的自若，多出来了几分惊惧。子辰能够毫无声息的来到他身后，并且一脚将他踢飞，以及那神秘的森冷气息，着实令他感到了恐惧。
　　“杀你的人！”子辰冷哼。
　　众人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闪逝，再度回过神来后，子辰已经来到了被他踢飞的杀手身前，一把将其抓起，还顺势夺过其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对着那捆缚着女子的余下九名杀手道：“放人。”
　　“你到底是谁？与她是什么关系？你可知我们的身份？”被匕首架在脖子上，黑衣杀手不仅没有惊慌，反而镇定下来，问出了这几个问题，足以见得其心里素质之强。
　　“话多！”
　　子辰行事风雷，见到对方没放人，还问出一堆试探他身份的问题，直接用匕首在黑衣杀手脖子上一抹，了结了对方的性命，反正从此前的情况来看，这女子十分重要，这些杀手是绝对不会因愤怒而将其杀死的。
　　“你！”
　　余下九名黑衣杀手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数息的时间，他们的一位同伴就此殒命，并且还毫无还手之力！
　　“我再说一遍，放人！”子辰抬高了一些声音。
　　且，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若隐若现的森冷气息更强盛了几分，令人不寒而栗，哪怕对面九人都早已见惯生死，但此刻却感到一股源自灵魂的畏惧，双腿都在发颤。
　　“退！”
　　有人下令，子辰杀死了他们的一位同伴，这虽然让他们感到了惧意，可子辰却也失去了谈判的砝码，所以九人立马便押着已经虚弱到说不出话的女子谨慎后退，没了顾忌。
　　但话是这么说，子辰那鬼魅身形还是令得他们心惊，在倒退的过程中，一直小心的防备着，生怕被突袭，虽然他们是杀手，但要说不怕死，那明显是假的。
　　“何必呢？”见状，子辰摇头轻叹。
　　“影缚！”
　　旋即，他双手结印，身影变得缥缈难寻，仿若完全融入了黑暗，一声低喝自四面八方传来，不断回响。
　　九名杀手心惊，感觉到了什么，立刻低头俯视自己双脚，只见阴暗蠕动，化作道道锁链，困住了他们，且锁链还在不断生长，向着他们的躯体蔓延而来。
　　而此刻，子辰已经不见了踪影。
　　“碎！”
　　九人身上光芒乍现，齐声大喝，他们体内灵气奔涌翻腾，全部向着小腿聚去，想要震碎那阴影化作的锁链，但却未能奏效。九人又拔出匕首，砍向锁链，却直接穿透而过，根本不能触及，这让得所有人都感到胆颤，这种手段他们闻所未闻，实在是诡异。
　　“别挣扎了，你们虽强，但想要挣脱我的影缚，却还差了些火候！”
　　子辰闪现身形，运转灵气，向前连拍数掌，将押着女子的两人击倒，然后虎步龙行上前，迅速接住倒下的女子娇躯，在草地上滑行倒退。
　　“影爆！”
　　同时，子辰还不忘处理后事，他眉心处光芒闪过，并指一点，那些捆缚着杀手的黑暗锁链爆开，火光弥漫，血液飞溅。
　　“啊！”
　　草地里，一片鬼哭狼嚎，余下的九名杀手在地上翻滚，黑暗锁链爆炸的力量虽然没有彻底废掉他们双腿，但却让他们腿部血肉模糊，不修养一两月，难以恢复。
　　“死了！”
　　退出足够的距离后，子辰没有理会地上那些杀手的惨叫，而是用手指探了一下女子的鼻息，呆愕的发现，后者已经丧命，于是他又抓起女子的手腕，一番探脉后，剑眉微皱，自语道：“竟是自碎经脉，看来你身上的秘密还不小，不惜为此付出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