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担心皆在一指

　　云水躺在自己屋子内床上，今夜不知怎得了，老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已经在床上躺了好一会，仍是没有睡意，起身坐在床上，能够看到月亮透过窗户落在地砖之上。
　　自己的屋子算是除了各大主殿外，比较靠前的，窗子到老君阁前有个不大不小的空地，常常师兄弟们早上练拳就聚在此处。
　　空地前的青砖，因为常年练拳的缘故，现在已经被踩得青苔都不剩，刚刚有几片竹叶被风吹的飘落在上面，云水眼前一亮，拿出了自己的小竹箱，有了小竹箱后，常常是自己在屋内一个人摆弄，不敢背在身上出去显摆，自从三楼有了竹椅和竹桌后，二师叔都去得少了，抄经书这一项，原本以往是最上心的，抄写完的经书都会亲自再看一遍，这回都是让焕久师侄代做，自己自然是不敢去二师叔面前碰钉子。
　　看着空落落的竹箱，云水不是没想过让三师叔给自己抄写几本经书放里面，可是道观本来就有，再抄几本放在自己书箱内，总觉得别扭，也就没有麻烦三师叔，有了这竹箱已经够好了，小云水你得知足。
　　想着，那家伙可有些时日没来道观了，记恨上了？应该是不会，二师叔送他下去的时候可还是笑嘻嘻的。
　　正在床上想的入神的云水，感觉窗前有道影子，就在刚才稍稍挡住了月亮，一晃而过，应该是竹子垂下来的影子，嗯，一定是这样，迅速地放下竹箱，小云水背对着窗户卷着双腿睡去，嘴里还轻念着《清净经》，可怎么闭着眼，仍觉得眼前忽明忽暗的，外面的风的可真大，二师叔的竹子受的住吗。
　　过了一会，好像是没了动静，月亮啊还是溜了进来，睁开左眼，慢慢翻过身去，瞧着窗外什么也没有嘛，一直屏住呼吸的小云水才放心的长舒一口气，道观哪里来的鬼嘛，不怕师傅的道法呢？
　　正想躺下睡去，可突然窗前活生生地出现了个人影，吓了小云水好大一跳，差点就摔下床，看到这一幕的人影绷不住了，笑处了声。
　　一听声音还挺熟悉，云水大胆地走出门外，看着笑得停不下来的来人，照着屁股就是一脚，差点被踹出了四脚朝地的，正是大晚上被赶出家门，轰上山的秋冬。
　　云水踢完这一脚后，有点心虚了，但是脸上没有半点表现出来，贫道这次占着理。
　　背着包裹的秋冬，一脸得意的看着云水，小子，没想到还能背下清静经，平时瞧着挺懒散的。
　　最后还是云水开口说话打破了两人间的博弈：“大晚上你上山来干嘛，找三师叔报仇？那可别，三师叔的年纪都那么大了，你也不是记仇的人嘛”，这不记仇的人刚刚可是把自己吓得够呛。
　　“你还真猜中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等了一月，好不容易等到月黑风高夜，可不能错过机会”，秋冬一脸鸡贼的说道。
　　小云水赶紧上前抓住秋冬的手臂，生怕这位真去找了三师叔，背上包裹都准备好了，是准备打了就跑路啊，自己要是不拦着，在道观不就成了欺师灭祖。
　　还好这时候，老君阁道观的观主，一脸笑意地走了过来，解了小云水的围。
　　赵道长笑着和两人打招呼，小云水毕恭毕敬的向自己师傅打了个稽首，可秋冬看着这位道门仙长的笑容总觉得有些熟悉，可不就是刚才自己说要去敲张道陵黑棍时的笑容吗。
　　赵宜真让小云水先去睡去，自己会和秋冬聊一聊，自家师傅来了，小云水很放心地进屋睡觉去了，总不能自家师傅帮着坑三师叔吧。
　　进屋隔着窗子看着师傅领着秋冬往前殿走去，嘿，三师叔的屋子在自己后面。
　　一路上赵宜真和秋冬都没说话，秋冬是想说但是不敢说，接下来的日子，按照老于头的说法，自己的命可就掌握在这位道门仙长手里，稍不注意，可就白白添了一桩命案，而且还是自己凑上来给的。
　　两人过了老君阁三楼，往四楼走去，其实这也是秋冬第一次来到老君阁三楼以上，四楼没有任何的摆放物件，空荡荡的一层，赵道长停下身对秋冬说道：“往后日子你就住在这，每日过了戌时，就来六楼找我，我们算着日子，在六楼用得着的，都准备好了”，说完赵道长还向秋冬笑了笑。
　　秋冬环顾下四周，真是一览无遗啊，老于头也没给自己准备被子，锻炼筋骨也不是这样锻炼的嘛，等到赵道长说完，秋冬挤出了个自认为好看的笑容，赵宜真满意地的笑了笑，就往楼上走去。
　　将自己的包裹放在角落，秋冬走到了窗户前，面对的是旺水峰的后山，稍稍地打开了窗户，看着后面群山，天色晚，瞧不着那一片连绵不绝。
　　六岁开始，每日到道观点卯；七岁，开始练拳，八岁，跳下安阳河救起了崔沐阳；九岁，吃起了张道陵炼制的丹药；十岁，将被遗弃在山脚的云水抱上了山；十一岁，认识了脑子拎不清的李煜。
　　远处的竹林，被山上的风吹的摇摆，竹尖的一片叶子被吹落，随着风荡漾着飘向老君阁，秋冬伸手捏住了该片竹叶，瞧着青翠。
　　现在，已经不再依赖丹药，拳依然在练，崔沐阳和云水活了下来，李煜远走他乡。
　　来到这里，有十一个年头了，秋冬扔出了那片竹叶。
　　安阳镇人士，秋冬，在此见过天地。
　　原本的月明星繁的夜空，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而秋冬，已经在四楼睡下，身在五楼的赵宜真，笑着抚了抚自己的胡须，于道友真乃高人。
　　翌日清晨，秋冬早早的来到了云水的房间，小道童正在收拾自己的被子，瞧着秋冬在门口看着自己，小云水收拾的很快，大摇大摆的走到秋冬面前：“昨晚上的事，不准说出去。”
　　秋冬一脸的疑问：“昨晚上什么事？”
　　小云水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出了自己房间，此时的空地前已经有道士在将落叶扫走，等自己的云起师兄前来领拳，道观的师兄弟和师侄们，都会走上一遍师傅教的拳法，今天额外加上了一个旁人秋冬，站在大师兄云起身后，和众道士们一起。
　　其实空地上还有另外一位道观之外的人，正是昨晚一人在安阳河行走的那位女子，看着眼前的一群道士们不急不慢地走着拳法。
　　练完拳，秋冬找到云水，两人洗漱过后一起吃了早饭，其他的道士都是各自忙去了，这两人好像是除了观主师傅和三师叔外唯二的闲人。
　　在道观前的广场上，云水神神秘秘地凑到秋冬耳边，小声地说道：“秋冬，道观里住了位女香客，来了有快两旬了。”
　　秋冬眼睛一亮，这可是稀奇事，难道是道观了收了居士，也就是俗家弟子，可也没听说过女居士的，秋冬问道：“哪里的人士，你家师傅这都同意，传出去名声可不好。”
　　“咋不同意，二师叔亲自带上来的，师傅老人家面都没露一下”，云水说的有点唉声叹气，二师叔非让自己领着女香客参观下道观，自己哪会这些事，结果被师侄们笑了好久。
　　“来了女居士不是正和你意，你唉声叹气个啥”？秋冬有点好奇。
　　听见这话，云水忙忙扑过去伸手去捂住秋冬的嘴巴，奈何手短一截，轻易地就被秋冬挡开，“好了好了，你不中意”，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云水，秋冬算是屈服了，小云水这才消停下来，还是年轻啊，不中意，又没说你不中意女子。
　　“先生是不中意女子”？在两人身后，响起了女子的声音。
　　小云水听出了来人的声音，站起转过身，对着女子打了个稽首：“琪先生”，云水也搞不懂为什么明明是女子，却非要让自己叫她先生。
　　秋冬认出了眼前的女子，正是和自己有过两面之缘的那位，就是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否是认出了自己，秋冬笑着说道：“琪先生哪里话，是在下和师侄开玩笑呢。”
　　听着秋冬又叫自己师侄，云水轻轻给了他一肘，被叫做琪先生的女子笑了笑，对着云水说道：“云水道长，劳烦你给道陵道长说一声，下一月的丹药，可以开始炼制了。”
　　云水点了点头说道：“小道一会就去给道陵师叔禀告一声”，女子谢过后转身往里走去，走了没两步，转过头笑道：”先生抓鱼时，可没有这么多话。”
　　你看你看，我就说认出我来了，我这相貌怎么会记不住了，秋冬笑得有点勉强：“抓鱼时话多不是怕吓跑了鱼嘛。”
　　女子没有搭话，继续往道观里走去，等到走的远了，云水才问道：”你认识琪姐姐？”
　　秋冬答非所问：“怎么刚才不叫她琪姐姐？”
　　云水答道：“不让我叫呗，但我还是觉得琪姐姐好听些。”
　　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事，原本已经坐下的秋冬猛地站了起来，盯着云水：“我道陵兄长在哪，我得和他好好叙叙。”
　　站在原地的云水就是一个劲地傻笑，打定了主意不开口，道陵师叔交代过了，不管是谁问，都不能说他在后山炼丹，那地方得绕着一条小道才能过去，道观里没几个人知道，还特意嘱咐了要是秋冬问起，更不能开口。
　　这一日秋冬和云水就在道观里闲逛，没有从云水的嘴里套出张道陵的所在，连看门功夫夹脖子都用上了，也是没有作用，秋冬也只能作罢。
　　两人溜达着去了后山的竹林，又遇见了在此处乘凉的琪先生，拿着一本经书，坐在一条竹椅上，正是自己做的其中一条，悠哉游哉，真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还称竹椅。
　　没上前打扰的两人刻意绕开了，反正旺水峰不算小，哪里溜达不是溜达。
　　一天已经快过戌时，在四楼磨蹭了好一会，给自己鼓足了勇气，秋冬才一步一步，一阶一阶的顺着楼梯上了六楼，这一路感觉和自己第一次登山一样艰辛，明明是盛夏时节，怎么感到一身寒意。
　　六楼，赵宜真和朱庭阳两位道长都在，都在等着秋冬，整个六楼，已经被朱道长布满了符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早些时候两人还尝试了一番，结果最后，朱道长不得不又写了不少品相不错的避雷符。
　　踏上了最后一阶台阶，见到了两位道长，秋冬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自己总不会死在这种地方，不会的，只不过是痛点，稍微痛点而已。
　　在六楼的中央盘腿坐定，双手平放在腿上，赵宜真上前，在秋冬的面前站定，笑问道：“秋冬小友，准备好了？”
　　秋冬笑着平静道：“仙长，只管来便是，小子受得了。”
　　一声仙长，赵宜真抚须而笑。
　　看着和往常有些不一样的秋冬，朱道长有点愣神，师兄终是修成了清微雷法，威力如何，看着遍布的符箓就知道，真要引雷入身体，以锻炼人的体魄，就算是有三师弟的丹药作为铺垫，可仍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经脉如何受得了，一旦侵了心脉，就算是大罗金仙在此也难以回天。
　　赵宜真伸出一指，点在秋冬的额头，随后能看到周遭的符箓有一些在渐渐的破碎，还未落到地上已是化为粉末，而在一旁的朱道长也感到一丝裂体之痛。
　　秋冬原本平铺在膝的双手已经变成紧握，体外青筋暴起，体内十二经脉均有雷电化成的蛟龙划过，五脏六腑更是翻江倒海，秋冬只能拼死守住心脏一脉，这里一旦受损，一切都将成为徒劳。
　　体外的衣裳全被汗水侵透，眉头紧皱在一起，咬牙硬挺的秋冬，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就这样过了小半柱香，秋冬终于卷缩着身体昏死了过去，放下点在秋冬额头手指的赵宜真，换了一口气，这活对他来说也不轻松，需要对雷法掌握的十分精确，出不得一点差池。
　　朱庭阳上前查看了一下秋冬的状况，身上的毛孔渗出了许多杂质，还好只是昏睡，并没有什么大碍，周围的符箓的废了大半，看来后面的日子，够的两人忙了，师兄弟两人皆是相视一笑，躺在地上的小子，能撑上这么久已是出乎了两人的意料，开始之前，是兄弟两人有过一番探讨，都认为会在接触的一刹那，秋冬极有可能就会倒下去。
　　现在已经是深夜，老君阁外的天空大雨滂沱，不时的还夹杂着几声夏日特有的雷声，撕开了天际，传遍万里，镇上的百姓都在家中躲避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在草籽巷的一户人家，打发了来找秋冬的崔沐阳，老于头坐在竹椅上，看着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成线。
　　张道陵给了丹药，秋冬为何不敢在道观里服下，要留在家中一月，老于头很清楚，其实就是怕死而已，秋冬不是怕张道陵会害他，而是担心其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一个不慎，丹药的分量用大了自己就再也醒不来，而真到了那时候，相信能救下他的，只有自己这位老头子了，所以在第一次围着镇子跑后，小子后怕的两夜未入眠，自己专门上山去和赵宜真这个老道士讲了讲道理，老君阁后半部的清微雷法，可是老子给的，你张道陵的炼丹的质量，时不时需要好好掂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