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地球上太阳无法被直视，更何况在戴森云上。
强光对从小出生在戴森云的吴素素来说十分新奇。此时整齐划一对准她的数百盏聚光灯，年幼的她就更没见过。
知道有强光和阳光是一回事，真正站在聚光灯下的体验是截然不同的。何况除了灯光，还有脚下真正的鲜花、掌声、笑脸和仰望。
媒体的报导，老师的期许，父母的祝福和政府的肯定，这所有的一切都将一个年仅八岁的女孩捧到了顶峰，而她几乎什么都没做。
脸上很烫。分不清是因为人们灼热的目光还是耀眼的灯光导致。
吴素素太兴奋，太幸福了。虽然她知道这一切大多是她“不能撒谎”换来的，但这感觉还是太过美好了。
只是不能撒谎，又怎样呢？现在四周的掌声是真的，自己变成了最美的公主是真的。
吴素素正陶醉着，突然眼前一黑，所有的灯光突然熄灭，就连身边的声音也安静下来。接着又是“唰”的一声，四周又恢复了照明，只是和刚才比要昏暗的太多太多了。
“停电了吗？”“快去查看一下。”“转播信号中断了吗？”“启动应急预案。”“脑电波讯号接收器异常。”“同时大规模转播，是硬件负荷不了吗？”……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场面有些混乱。
吴素素呆呆地立在原处，不知作何是好。现在，没有任何人关注她了。
“你好，我的小天才。”
身边传来一位老爷爷的声音。吴素素循声抬头，说话人是她熟悉的老陈。
“陈爷爷，是素素做错什么了吗？”她有点颤抖，气氛与温度的陡然下降令她有点适应不了。她心想不管犯了什么错，她一定马上道歉，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只要那些掌声再回来。
“你什么都没做错。”老陈蹲下身子，微笑地看着吴素素，“只是你作文里提到的那些坏事，凑巧发生了而已。”
“什么事情啊？”
“地球人不喜欢我们住太新的家。现在，它变旧了。”
【同一时间，地球】
吴素素的上任仪式转播时，木木和川在一起。
虽不清楚这个刚认识的老头为什么老喜欢和自己混在一起，但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小商人，木木是不会拒绝和任何人做朋友的，何况这个川的家里看上去是那么新奇。
仪式当天，几乎全部的媒体都在谈论或转播戴森云上的情形。虽然众说纷纭，但口径大体还是围绕在吴素素是“第一个诚信者”“太阳天使”“白鸽”“未来的希望”上。
而当戴森云的主持人宣布吴素素也同时胜任“戴森监察”的总负责时，媒体的风向变了。其中主流媒体仍是支持态度，但大量小媒体与不知名的创作者有了极大的反扑。
大家的态度已经不是质疑，而是一边倒地强力反对：
“如果只要诚实就能胜任这么大的官，那我们任何人都可以去改造。”“请先证明她的诚实。”“我们的钱白白送给了一个不认识的小朋友。”“戴森云领导人的大脑是否正常？”“联合国不管的吗？戴森云就快完了。”
面对如此多而重的反对，主流媒体唯一站的住脚的理由居然只有：“相信政府。”
看着不断闪烁的新闻和图像，木木一脸的坏笑：“有热闹看咯。”
川则自言自语道：“你不觉得很反常吗？如此重大的事情政府做的如此草率。”
木木想了想：“还好吧，毕竟这个吴素素也是人民选上来的。”
“选代言人和选负责人完全是两回事。”
“谁知道呢，区别也不是很大吧？再说之前不就有传闻说要给她大任务。”
川没再说话，一边看着媒体和舆论的新动态，一边静静思考着。
“你看！你看你看！”过了一会木木指出一篇很小道，也是很多天前的消息，“这里写了好多的不为人知的内幕啊！说吴素素以前的成绩就不好，说她爸爸好像还被政府带走调查过，还有说吴素素的外婆是考古的……还有说戴森云秘书长老陈和吴素素妈妈很久前就认识了！”
川摇了摇头：“这些花边消息和事情本身关联不大。我们要先判断，政府设立一个负责人，需要参考哪些关键因素，这些因素能否对民众公开。而不是胡乱去查候选人的家庭条件或怀揣阴谋地去猜忌。”
“怎么就关联不大？明明就关联很大啊！如果这个老陈和吴素素的妈妈早就认识，说不定老陈就是自己想当这个负责人啊！”
“老陈如果想当这个负责人，何必再多栽培个吴素素出来？”
“……可能他忙不过来。”
“他忙不过来，一个八岁女孩子就忙的过来吗？”
“……哎呀反正就是有问题。”木木朝后一倒，整个人大字形躺在了床上。
就在这时，所有的转播信号突然中断，除了还在分析的媒体，任何频段都接收不到戴森云上的画面和信息了。
“怎么没了？”木木半支起着身子，两手手肘撑在床上，大声问，“你家触控仪坏了？”
川摇了摇头：“只有戴森云信号中断了，看着像是……断网了？”
“断网？什么是断网。”
“断网就是没有网络讯号传输了。全世界这么多机位和媒体同时转播戴森云，不可能全部故障。发生这种情况，也只有戴森云上断网才有可能。”
“哦，那能怎么办呢？”
“看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吧，应该是小问题。人类已近百年没断过网了。”
“又有好戏看咯！”
【断网27小时后，此岸政府】
同一间密室内，周池又问了一遍老陈：“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根据之前此岸政府达成的会议共识，对戴森云的“自残”是有必要的，以获得地球公众的同情与认可。最终老陈决定将戴森云不可逆地断网，再谋求联合国的援助从而达到目的。
但当断网真的来临，造成的后果和对生活的不便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人类已和网络打了太长时间的交道，智能与信息设备已完全与生活嵌套。除了与宇宙失联，60%以上的设备直接瘫痪，剩下不到40%的设备虽有手动或脱机模式，但原有功能也因断网大半不能用了。
仅3小时，就有千分之三的人因远程温控失灵身处险境；断网8小时，戴森云的放射性物质封装区由于指令无法发送，导致出口完全堵塞；断网15小时后，整座戴森云的生产链全部停产……
虽然太阳能发电厂早已重新运转，但能提供的能源功率也不及正常水平的一半。
戴森云上的生活状态，瞬间退回到了150年前。
虽然这一切在执行断网前此岸政府就有所预判，也知道这是缓和地日关系的必要代价。但这一定不是唯一的最优解。吴素素刚上任不到10分钟，老陈就如此急切地启动自残项目，真的明智吗？
以周池对老陈的了解，他绝不是一个荒腔走板的暮年老头，更不是个会为一己之私的短视政客，否则联合国也不会将戴森云这么大的项目交给他总负责。
那究竟他这次为什么这么急呢？难道真的老了。
“尚能饭否……”老陈仍坐在老地方，习惯性地看着漆黑的深空，用了一句中国的古谚语自嘲着，“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我的？”
周池没有回答。屋内四周比之前要昏暗的多，也将远处的太阳帆衬地更亮。它们左右轻晃，在尽全力汲取每一份能源。
老陈淡淡地说：“周池，我之所以欣赏你，是因你懂顾全大局。你很清楚，自从有人类以来，我们从没有真正理性过。历史上一次又一次的证明，要想做一个大项目，不靠独裁或极端手段是无法达成目的的。”
周池不置可否，这的确是个恶性循环。当人们想做一件大事，就需要更多资源，而分配这些资源就会产生各种组织或个人，去监管、评估、讨论该项目，最终导致项目结构越来越大，动作越来越迟缓，时间被拉扯的越来越长，资源越用越多，执行的结果也往往不是一开始设定的那样。
就像这次自残断网一样，如若不是老陈顶着所有压力顽强执行，估计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周池明白这些道理，但老陈并没回答为什么这么急的原因，于是他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老陈笑了笑说：“所以要快……周池，我虽然可以活的更久，但每个项目和职位必然是有限的。我不可能永远身处这个位置，公众和联合国也不会永远给我机会。留给我的时间已所剩无几。”
周池点点头，他认可老陈对自己政治生涯的预估。明眼人都知道，老陈就算将戴森云运营的再出色，联合国和世人也不会给一个垂暮老者更多的机会了。
“周池，我之前和你说建机构的资金我有用。这次断网自残以后，戴森云的修葺费用以及之后建第二个戴森云的钱我也有用。我要完成一个大项目。”
“什么？！你不是为了省钱？”周池吃惊，他一直以为老陈说让公众认为机构存在就行了是为了省钱而已，难道是为了花钱吗？
老陈点头：“我需要资源，需要很多很多，需要完成一个旷世的项目。”
“旷世的项目，难道……不是戴森云联盟？”
的确，若只是戴森球项目，老陈完全不用自己克扣资金的。他所说的那个项目，好像是自己的项目？
接下来老陈居然沉默了。
在整整一分钟内，他一语不发，一直看着远处的星空，但双眼却流光溢彩。周池也不催他，直到老陈说出第一句话：
“你觉得，在我们人类之前，有史前文明吗？”
周池缓缓点头。地球年龄46亿年，人类历史才600万年，若是相似的地球环境，说人类是唯一一代文明明显是站不住脚的。更何况地球上的玛雅文明、沉没的亚特兰蒂斯、复活节石像等等超史前文明可能存在的各类证据并不少。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老陈仍然望着星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像是在说一段自己念了上百遍的故事，“他们为什么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东西。”
“任何……东西？”
“或者说，他们给我们留下的遗产，为何如此晦涩难懂？”
周池摇了摇头，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老陈的意思。
老陈解释道：“各种奇形怪状的遗迹也好，各种石像或提示也好。如果我们的先祖是想给我们提示，那在我们拥有与他们相同的科技水平或文化理解之前，显然是难以破译的！”
周池想了想。虽然这是个合理的假设，但更大的可能，应该是那些史前超级文明，并没打算给我们留什么遗产或提示的动机才对吧？
老陈又继续说着：“所有文明都难逃一死，代际文明就更是如此。不论是离去还是消亡，为大概率能出现的下一代准备遗产，是所有生命本能的情感。连地球的动植物都会为下一代尽可能塑造好的条件。人类父母更是如此。
“纵观人类历史，许多我们自己发明的东西失传后都会心生惋惜。从文明传承和利他主义考虑，其实我们都有足够的理由，将下一代文明的馈赠纳入考虑范围。”
周池手托下巴思索着。虽然他觉得作为一个政客不应该去思考这些文明传承的事情，但他隐隐觉得老陈考虑这些已经很久。可能这才是一个顶尖政客该有的觉悟——不止为当世人，也为下一代文明做长远思考。
周池适时将心里的问题提了出来：“可我们现代人类自己的许多问题都还没解决，就要去想给别人的遗产吗？”
“负责的父母，是不会等自己一切问题都解决再去思考下一代的。下一代的幸福，甚至可以是他们余生的一部分追求。”
周池无言以对，他没考虑过这些问题。道理是对，可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
“我们假设……”老陈自顾自继续说着，“人类文明还能再发展1000万年，之后不论是灭亡还是飞出银河系，1000万年对整个太阳系来说都只是一个瞬间。之后的地球，就都属于下一代文明了。”
“可是……”周池摸了摸下巴，慢慢也进入了角色，“文明与文明之间的区别极大，在长达千万年的时间尺度上，信息的保存难度也极大。就好像我们之前的文明留下的遗迹一样，除了给我们留下更多的疑问，并没有实质性的帮助。”
老陈笑了，笑容中带有一种骄傲：“这些遗产都太复杂了。”
“太复杂？你指破译方式吗？”
“不论是文明间的差异还是其遗迹的表现形式，都太复杂了。许多遗迹建筑和星座间的联系，直到我们人类有了测量工具才能窥之一二。这些遗迹对还处于石器时代的猿猴来说实在太难理解了！”
“的确如此，我们至今也还不知狮身人面像究竟有什么作用……所以你的意思是？”
“要简单！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比如？”
“比如，人造一面镜子，比月球还大的多的巨型镜子，将其悬浮在地球轨道上，成为地球的第二颗天体卫星！”
周池长大嘴巴，这，这想法太……太大胆，也太……疯狂了。
“你想想！”老陈激动地站了起来，“远古人……不！猿猴……或是下一代文明的祖先们，在还是石器时代的时候，抬头就能看到天空中镜面的星球。它有时反射着太阳，将晚上照的和傍晚一样亮；它有时反射着月球，让地上的人们可以看到诡异的天体现象；但在更多时候，它反射的是地球自己。
“远古的哲人们一定会思考那是什么，他们会将这颗天体视作神明，当作万物的主宰。而当人们有了科学，它也将是第一个必须被研究的对象！而这一切，必然会大大加快下一代文明早早迈入星空的进度！！”
老陈越说越激动，他两眼放光，好像已经看到了那颗巨大的，夜晚安静悬浮在夜空中的文明之镜。那是他要送给孩子们的礼物。
“想想吧！当三岁的孩子照起镜子，和看待其他事物时心里活动的区别。想想吧！当猿猴仰望星空，问的不再是‘那个是什么’，而是‘为什么它的图案会变’。当下一代文明举起望远镜，终于意识到那是‘自己’，人们会少走多少弯路。当他们最终踏上星辰了解宇宙，又会用多么崇高的敬意，去致敬上一代的文明！”
当他说出这一切后，周池也再也无法问出“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对于那样一番文明传承的图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还有什么能比被一整代文明铭记、歌颂更伟大和振奋人心的？！
这才是真正的波澜壮阔，也是对人性之美的最佳写照。这才是真正的谱写史诗。
周池被说服了，他终于明白了老陈的用意。如今的他，激动的只有一句：“我去搞定联合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