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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场的黄昏越来越暗，天边最后连一丝红晕都看不见了。视线透过候机厅巨大的落地玻璃，原本应该是地平线的位置就只能看到一条隐约的灰线。
“已经晚上了……”红衣女士感叹道。
“是啊，感觉被摆了一道。”萨斯难得和女士意见一致。
在等待伊苏灿灿整整两个小时后，高程再也忍不住了。听到这对男女嘴上的调侃，他也自嘲怎么就错信了伊苏灿灿这样的陌生人。这并不奇怪，人家又凭什么免费载你坐太空电梯呢？
高程有点失落，一语不发地收拾着东西，显然是要自己去了。
萨斯起身，嘴上补了一句，也算是给高程一点安慰：“目标半小时前就没再移动过了，追的上。”
高程礼貌地笑笑，仔细想想也没被骗什么，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可能精神有点问题……
而就在高程和萨斯刚起步，红衣女士刚抬头准备起身时，一条匀称的美腿出现在她面前。显然是年轻女孩的长腿，腿部线条匀称又紧致，让红衣女士看着都觉得有点失神。
“喂！喂！我好……好了，我们走吧！”伊苏灿灿到了。
她单肩背着个较袖珍的挎包，里面可能是一些采访用具，也可能是一些零食。但此刻她正急速喘着气，小挎包几次从肩上滑落下来。
高程和萨斯对视一眼，见她这样气也消了一半，但都没开口。他们等着女孩的解释。
伊苏灿灿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工作，拍了拍高程，依旧喘着气道：“别看着我了，刚才遇到个熟人耽搁了啊。我们走吧走吧走吧，别耽误了。手续都办好了。”
话题没有继续下去，因为红衣女士的那句“可你失踪了两个小时”让高程感觉可能萨斯又会和她吵起来。他已经不想再等，也不想再听她和萨斯两个人拌嘴了。
伊苏灿灿的记者级别并不低，专访完悠久后很快就办完了相关手续，所以一行人很快就坐到了通往云廊的太空电梯上。
太空电梯原先是按照荷载1560人来设计的，梯厢又长又宽，通体金属深蓝色，由超导体加液氮实现梯厢的悬浮升空。整个电梯透明的外管路内部已被抽真空，人在高速垂直移动时也不会缺氧或鼓膜不适。
太空电梯一般通往深空起始站、静止卫星、人造镜面反射太阳等空间站。高程坐的这一部通往一座废弃的人造镜面反射太阳空间站，平时除拆除空间站或清理太空垃圾的工作队伍外，几乎没有人会搭乘。
而他们今天要去的只是距离地面4300米的第一站：三十三号云廊。
云廊就是不会移动的云海，只是在云海上造了很多廊道和其他设施。三十三号云廊是建筑设施最少、人造廊道最多的，也因此得名月下长廊。
由于已入夜，电梯上看向远处是昏黑一片，地面传来的光线也较少，整个梯厢内空荡荡的就四个人，显得有点阴森。
“你不会把我卖了吧？”红衣女士这时对萨斯开口寻战，伊苏灿灿也因此松了口气。
但萨斯这次没有接口，而是一脸严肃地看着触控仪。高程觉得这环境有点熟悉但想不起来，于是他几步走到梯厢边缘看往天空，他想找找到月亮。
“你说句话啊。”红衣女士越来越觉得气氛怪异，有点紧张地推了萨斯一下。萨斯立时将食指竖在唇前“嘘！别说话。”
女士闭嘴后，整座梯厢只剩微弱节奏的鼓鸣声。这不是梯厢穿梭管道的破空声，而是梯厢与梯厢接壤处晃动时的摩擦声。
“我在思考。”萨斯压低了声音。
“你别吓人啊！你在想什么！”女士的脸色有点发青，她先是低头看了看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面，又立刻看向伊苏灿灿大声问，“这里的灯光不能开亮点吗？”
伊苏灿灿的心里也不好受，她也从没在晚上去过云廊。但她还是说：“我不知道，我也只是乘客，不过马上就到了。”
高程没太在意他们说的话，反而问伊苏灿灿道：“记者，上面氧气够吗？”
伊苏灿灿点点头，虽然她也不太明白政府为什么会让早就废弃了云廊持续合成空气。
萨斯这时候抬起头，满脸疑惑地说：“我想不通，你那个朋友旺达，上这里干嘛呢？”
高程看了伊苏灿灿一眼，也明白瞒不过去了，就对萨斯说：“我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但有位探长去过他家后他就失踪了，我觉得更像是探长把他带来的。”
萨斯轻嗯了声。一天前他们闯进旺达家后做了数据还原，才知道旺达是被戴上数字镣铐后带走了。之后萨斯只能依靠旺达身上微弱的生物电讯号一路找来，最后才知道他们是上了云廊。但是探长没有理由把一个嫌犯带来旅游吧？
萨斯一脸凝重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嫌犯？！”伊苏灿灿突然来了精神，两手扶在挎包上准备随时记录。
高程突然前伸手掌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低着头皱眉思索起来。刚才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很熟悉的感觉，但还是很难想起来。
“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这样话说一半！”红衣女士有点不耐烦了，她有点后悔没有早点通过基因编辑将自己的胆子弄大些，或将自己的幽闭恐惧症治一下。
她问了问心神，长嘘一口气后问伊苏灿灿：“还有多久到？”
『三十三号云廊到了，祝游客们游玩愉快』
电梯停下了，语音播报回答了女士的问题，甜美的女声中好几个音节伴随着滋啦声。
这里伊苏灿灿比较熟，下电梯后她带着大家走到不远处的云廊客车处，开始和萨斯确认着目的地方位。
高程望向云廊边际处，暮色的天和脚下白色的云形成极鲜明的反差，但一点都不难看。高空的风抚弄着云的边缘，时不时地挑起几缕白色雾气。抬头是整面清亮的繁星，它们以迟慢的频率闪烁，像是夜风的伴奏。
高程闭起双眼用力深吸一口气，很久以前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
那是他和旺达四五岁的时候，虽然云廊是废弃状态，但旺达的父亲为了研究不受打扰，在三十三号云廊一处的实验室里住过一段日子。旺达一个人无聊，偶尔会邀高程上云廊来玩。后来不知发生什么，旺达和父亲闹翻了，年幼的旺达被父亲赶到地面，之后再也没上来过。
高程记起自己一共来过两次，有一次也是夜里，他们那晚去了什么地方，在那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了，就觉得那天玩的很尽兴，还做了很甜美的梦。
直到萨斯叫自己上车，高程才从童年回忆里缓过神来。这时他轻松了许多，既然旺达可以带探长到他童年的家来，说明人是安全的。可旺达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想继续骗探长说在这里练的旋风腿？
想到这里高程更轻松了，他可是亲眼见过基因改造后的旺达，一脚把一棵大树连根拔起踢到高空的。
高程突然松垮下来，整个身子陷进客车的软座里，双手衬着脖子对萨斯道：“我们聊聊天吧，你们为什么老在街上找人拍情侣照？”
“谁跟他是情侣！！”
两人异口同声，但女士的声音明显更响。
伊苏灿灿也来了兴趣，刚想提问又记起自己答应不采访的，强行闭嘴忍住。
高程穿着短袖，客车开的快，稍有点凉意。但他此时心情好极了，看了眼伊苏灿灿，吸了吸鼻子做了个“看我的”表情，威胁萨斯道：“你不坦白我就违约了，反正我也知道他们现在的大致方位了。”
萨斯干笑：“告诉你也没什么，我们就是为了混共枕金来着。”
高程“哦……”的一声，有点恍然大悟的语调。共枕金是近两年此岸政府征求公众意见，为提高戴森云上生育率的补贴政策。纲要是同居的男女满一年即可领取，同居的时间越长，共枕金的金额也越高。
“不对啊！”伊苏灿灿终于忍不住了，“这是戴森云的政策，你们在地球又拿不到。”
“小孩子懂什么。”萨斯摆摆手，“以我的技术水平，移民去戴森云还难吗？到时候我们用这几年来一直没间断的照片，可以直接拿一大笔钱的。”
高程笑了，问了个关键问题：“此岸政府还管你照片恩不恩爱？”
萨斯一愣，看了眼红衣女士的脸色，连忙说：“管啊！怎么不管！否则两个陌生人拍照也能拿钱，就乱套了。”
“到底要不要恩爱？！”红衣女士突然意识到什么，指着萨斯大喝。
“要的要的，他们小孩子不懂，共枕金的漏洞我早就黑进政府系统摸清楚了！越恩爱越好！！”
“哈哈哈哈哈！是要的，是要的！”高程忍不住了。
伊苏灿灿也笑了，她突然觉得这个热闹的世界真好。虽然整个人类的政治形态还没最后稳定，但一项项的政策都是朝同一个方向去的，那就是全人类的大同。
地球联合国、此岸戴森云、月球背面乃至地底世界，每个政府都根据自身的情况和公众意愿优化着政策和规则。这是她这个记者每时每刻都能真切感觉得到的。
人类历史600万年，第一次不互相为敌。
只要没有敌人，我们还怕什么呢？
会越来越好的，我要记录这个最团结的时代，这才是星系文明该有的样子。
客车是半敞篷的，整个云海上只有一车四人。月亮此时在地球的另一面，抬头全是夜幕的星。空旷的四周加上祥宁的云，客车恰到好处的正与车道的边缘平行。
红衣女士稍稍弯下身子，看着客车在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长廊上平驶，觉得高程和伊苏灿灿有点多余。
以后和萨斯再来一次吧。
她做了这个决定，抬起头拨开了略卷的红发，忽略了车内其他三人正在瞎聊的话题。
……
下车后高程说了句这里他有印象，就快速朝前走了，伊苏灿灿喂了一声也识趣地跟了上去。留下身后萨斯和红衣女士两人并肩而行。
“好啦，地方也找到了，接下来拿钱走人还是再逛逛？”红衣女士笑着说。
萨斯看着触控仪答道：“不是还没找到人吗？估计快了，离这里不到200米了，应该就在前面这栋建筑里。”
抬头望去，在红衣女士面前的是一栋二十来米高的圆顶型建筑。整个建筑呈淡灰色，挺有科技感，但在这个云海上也算不上特殊。
就在这时，建筑里微微闪了下亮光，接着又传来“咻！”的一声就没动静了。萨斯和红衣女士对视一眼，小跑着朝建筑跑去。
推开一扇不算太重的金属门，萨斯看到圆形地面的房间内坐着几个人。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中年人，一个身穿绿色运动服的男孩，还有高程和伊苏灿灿，也都坐在地上。
此时又听“咻”的一声，身边的红衣女士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们，这么累了吗？”萨斯扶了把红衣女士，环顾四周，发现这些人的眼里一点眼神都没有了。再看眼前身穿运动服的男孩身体和嘴唇都在发颤。
萨斯慢慢走上前，蹲下身子，伸手在男孩面前晃了晃，刚想开口男孩突然一个激灵，大叫一声在地上爬了起来：“不！高程！！”
他力气极大，将萨斯一下撞开后又不断朝高程方向爬着，一边爬嘴上还不断重复：“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我不想的我不想的……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
萨斯被撞开了一米开外，觉得腹痛难忍。他强忍痛苦，慢慢直起身，嘴里挤出一句：“你就是……旺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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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进入这个房间后旺达就不见了。这是个圆顶的淡灰色建筑，屋内什么都没有。以他多年的刑侦经验，这屋子很可能有什么问题。是以在旺达消失后他没立即出门，而是在屋内四处仔细观察着。
这里没有窗，墙面虽然光滑但不反光。气温适宜空气清新，体感没有任何异常。
“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招，我跟你跑那么远，不是为了和你捉迷藏的。”真田大声道，没有听到回音。四处静的有点不正常。
终于真田决定出门看看，虽然没指望有什么发现。
他慢步走到门口，轻轻拉开了不算太重的金属门。
眼前是一望无垠的黄色麦田，麦田远处的中央竖立着一座褐色的土丘。土丘有百米这么高，中间流淌着没有声音的白色瀑布。
土丘的顶端竖着一柄长剑，是最最复古的那种。
真田看了好一会，觉得有点梦幻。他前走了几步，感受到了土地别样的柔软。
他刚想大声喊话，听闻背后金属门传出开门的声音。
他谨慎地前跨一步再迅速转身，看到了悬在高空的七个月亮，以及屋内走出的三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