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此刻洛芬与此岸政府的老陈看的是同一篇作文。
对洛芬而言，她好奇女儿吴素素到底写了什么让丈夫如此紧张，要知道改造诚实基因的手术是联合国最近才批准在戴森云上试点的。理论上，进行过手术的人就终生不再会撒谎了。但由于该基因还会遗传给下一代，副作用也不明确，又是无偿的。故尚未有任何人报名。
媒体对政府此举褒贬不一地热议一阵后，见公众对话题无感也就放弃了炒作。丈夫实在没理由突然提出这种要求。
而对此岸政府的秘书长老陈来说，此岸政府虽是联合国的一个分支执行政府，但承受的压力比任何政府都重。此岸政府成立以来，老陈一直在极力控制移民戴森云的人员综合素质，也试图引导媒体与公众的舆论方向，但一直鲜有成效。
如今公众对此案政府的看法急转直下。“太阳咀嚼片”概念被传开后，甚至有商家借势开发出金黄色烟草味口嚼片，以“自由+独立=叛逆”的品牌主张在年轻群体中大卖。
投入巨大的戴森云不但不被公众接受还遭唾弃，联合国开始给此岸政府施压，要求迅速给出计划以缓和两者关系。
戴森云是人类点亮宇宙、进入II级文明的重要节点。战略和技术层面都意义非凡，如果第一座戴森云都处理不好，之后的工作将举步维艰。
但老陈并没指望雷德推荐的作文，洛芬也并没打算让女儿去做基因改造。直到他们看完这篇重写的《浅谈“太阳咀嚼片”》。
*****
『莉莉老师，我还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但我怕你又让我重写，所以我这次多写了很多很多字，你就当我重写了好多篇了，在里面选你喜欢的，然后不要再让我重写了，好吗？
我挺笨的，老师说太空人类不该有童年，同学说地球上的人看我们眼红，这些我都不是很懂。我还是觉得爸爸说的话有道理，容易听懂。
爸爸说我是这里最小的，因为我小，所以别人都会让着我的。小时候我在传送带上摔倒，大家会扶我起来然后给我吃的。我现在一饿也会摔倒，然后就有吃的了。
我想，地球上的人也应该让着我呀，把他们的星空也让给我。
我不懂什么咀嚼片，就感觉他们不喜欢我们这个叫戴森云的家。
有一次爸爸买了个新的触控屏在厂里面用，后来被上级骂啦。爸爸说以前他用旧的，就没有被骂过。
那我就想，上级喜欢爸爸用旧的触控屏，地球上的人是不是也喜欢我们住旧的家啊？
那变旧就好啦。书上说可以让房子变得旧啊，远古人就会的。要不就像我走路摔倒那样，我们也把家给弄坏，这样最旧了。
小时候我难得做错事情，爸爸会生气，把我关进屋子里。后来我不管做了什么事，先把自己关起来，爸爸就心疼了，对我特别好，我真做错了也不怪我了。
那莉莉老师，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把自己关起来，让地球上的人心疼心疼呀？
妈妈以前问我，如果爸爸妈妈再生个弟弟我会同意吗。我说不要生，我会讨厌弟弟的。妈妈说那如果已经生了呢？我说那我也讨厌。
妈妈笑着和我说，爸爸还想再生好多个呢。
我说，那我讨厌爸爸。
我就在想，如果太阳旁边的大房子有很多很多个，他们是不是就不讨厌我们这一个，而是讨厌要造这些房子的人啦？
好了莉莉老师，我实在写不出来了，我从不骗人的。
如果到我长大他们还是讨厌我们，给我们起难听绰号的话。我就请他们来这里看一看，但人数不能太多，要让他们自己猜拳决定。』
*****
老陈看完作文后沉默许久，导致雷德以为全息讯号中断了他才开口：“你眼光不错，有几个想法和我的不谋而合。”
雷德很久没受老陈夸赞了，有点喜出望外，他哈哈笑道：“怎么样，是不是个小天才？”
“是天使。”老陈说。
雷德点头：“嗯，就是可惜有点没头没尾，结构也不是很清晰。”
“哪里没头没尾了？”
“开头没有论点啊，结尾也不清楚。比如为什么邀请人来戴森云？为什么要猜拳？怎么猜拳？猜拳能解决什么问题？都没说完。”
“你还指望一个小孩子能给你很细化的方案了？有这些启发就非常好了。”老陈一笑：“正好和你聊一下，也帮我自己梳理下思路。”
雷德有点惭愧地点点头，同时启动全息影像的录制功能，就当作是两人的即时会议了。
老陈转过身双手后背，找了个较舒服的姿势，凝望远处的星空开始说道：“吴素素的第二篇作文结构其实很清晰，她从小女孩生活的视角推演出我们被讨厌的理由，之后还再加上了方案。
“你想想我们是不是在做全世界最重要的事，被世人瞩目。我们是不是在用太新的东西。太新的科技太新的设备太新的生活。现有的资源分配结构有是不是造成公众的期望过于集中，导致矛盾也更为集中。”
说着老陈右手虚画一个直角框，空中立时出现一个等大的虚拟显示屏来。老陈边在屏上用手指写字边对雷德说：“我写一下总结，明天早上你召集相关人员开会细聊这事。”
“我们太强，要示弱；我们太新，要变旧；我们太好，要自残；我们太少，要增多；他们团结，要拆散。”雷德一边看一边念，念完他看向老陈又问，“我不太明白我们太少要增多的意思。一个戴森云公众就已经怨不停了，还要造很多个？”
老陈摆手解释：“不是增多戴森云的数量。我们现在之所以尴尬，是直面公众造成的。我们需要在自己和联合国政府间再增加一个机构……你看，素素也说她会讨厌爸爸，而不是弟弟。”
雷德手托下巴自言自语起来，并没在乎老陈把对女孩的称谓都改掉了：“这还能类比的吗？素素是因为不想和弟弟分享母爱……”
“这是一回事，公众就是见不得钱都给了我们。如果多一个机构，让它分配资源，同时让它声张要造更多戴森云，矛盾就转移了。”老陈挥手打断道，“我同意约谈素素了，记得先调查她的父母。”
雷德点头：“好的，你是想培养她吗？还是……”
老陈顿了顿，看回不远处象征此岸的那座曼珠沙华雕塑，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而此刻给雷德的感觉是他又苍老了几岁。
“有其他用……”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说完又振作起来，“这两篇作文你都留个底。”
说完老陈关掉了全息通讯。
雷德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但他知道有的话是不该问出口的。
*****
洛芬看完作文后也许久未说话，她开始理解了丈夫的想法了。因为她也无法接受，他们一手带大的女儿，会有这么多隐瞒、欺骗，以及危险的想法。
她和丈夫是在地球就认识的。在一个中式饭局上，因为共同的朋友彼此初识，两人最后走到了一起。刚见到吴住的时候，洛芬觉得他是个有点木讷的理工青年，但后来越接触越发现这个长相和身高并不出众的男生，有着绝大多数人没有的坦诚。
他曾在年少和自己约会时，煞风景又浪漫地大放厥词，说婴儿床和囚笼其实是一个东西，只是加了个盖子而已。这种以保护为由的婴儿床就是个谎言，婴儿床是父母便于偷懒对孩子撒的谎言。自己以后要是有孩子，整个宇宙都应该是孩子可以蹦跳的家园。
如今，吴住和自己的女儿，在作文中说她其实是故意摔倒骗吃，还扬言要把戴森云故意弄坏博得喜欢。原来她每次把自己关屋子里是为了骗爸爸心疼，还声称自己从不骗人！
更可怕的是，明知这篇作文会被大家和父母看到，她仍这么写。这简直，简直就是曾经丈夫口中的“魔鬼”！
洛芬翻来覆去看了整整三遍作文，仍久久无法释怀。
望着对面双手捂脸的吴住，她不由想起一段过去。那是多年前和朋友们一起喝酒，大家都喝多，不记得谁提议每人说一个恐怖故事。
一个从事野外雨林信息采集工作的朋友自告奋勇说他来开头：“你们知道我在森林里听到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吗？”
大家纷纷摇头，有的新开几瓶酒打算好好听故事，有的仰躺到地上捂住眼睛，有的用触控仪将屋灯关闭，有的已经脑补起森林里的鬼故事身子缩成一团。
“这是真事，我们带队员和我说，森林里有不少会伪装成其他植物的食肉植物。比如长的像竹子的食肉植物、像树叶的食肉植物，还有长得像苹果的呢！他们起初都是由散发气味或特殊激素的食肉植物进化来的，比动物更可怕。”说故事的探险家压低声音，紧张兮兮地说。
“这么大的食肉植物，要吃什么肉啊？长的像苹果的，难道吃猴子肉吗？”有人质疑。
“嗯！也吃人。”
“哇”地一声，胆小的人已经叫出声来，说怎么可能吃人。探险家说真有，地球个别政府早在几十年前就对部分雨林的各项指标暴力管控，他们通过激素和辐射催化植物生长，也指数级加速了其进化的速度。别说长得像苹果，有的植物甚至进化出模拟金属和塑料触感的根茎，在森林里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小型游乐园，好奇的猴子一旦入园就是有去无回。
“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大概是故事说的太过了，在场生物学男生一下被说清醒了，极力否定其可能性，“一个植物要进化出金属表皮也就算了，还要能把自己弄成游乐场的样子，就算是当今最先进的基因编辑技术……”
“让他说完！”一直没开口的吴住突然举手大喊，接着他连饮三口，语无伦次地胡言乱语起来：
“伪装……包装……游乐场的收费站，啊还要有电子门票……低温氮过山车，反重力游乐室，啊还有工作人员和闪烁的灯光，都……啊都……都是植物假装的。厉害……真，厉害……孩子进去一个两个，没关系……进去一百个，一千个，啪的一下，被这个植物，全部……吃掉……吃掉……”
大家面面相觑沉默了，不止是因为吴住的状态，更因这个说法的确有点耸人。还清醒的人给洛芬使了个颜色，意思让她照顾吴住回家。洛芬点点头，谁知刚靠近吴住，他又胡乱大声叫唤着：“伪装……谁都会。人会，魔鬼会，植物也会……穿上衣服，不就是伪装，不就是这个植物吗？骗人。大家都喜欢……撒谎……谁撒谎谁就是……魔鬼……”
*****
看着笔直插进水泥地的大型金属片，真田探长双手插在黑色风衣的衣袋中。他将头抬到最高望着天空，嘴张的很大，不一会又喃喃自语道：“这种体积的太空垃圾，被一脚踢飞的不见，你以为在拍超人电影吗？”
篮球场负责人木木接话：“千真万确，你也看到全息录像的。当时我们都在场，这些大家伙一块块接连砸下来真的吓死人。我为了保存现场都一天没营业了，探长你看这事什么时候可以定性？我还等着营业和太空垃圾赔偿款。”
“带我去见他。”真田吸了吸鼻子，“那个旺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