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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当地的风俗，死者至少要三天才入土为安。
按照赵学敬生前的遗愿，他曾嘱咐钱桂花，如果自己死了，在死后的第一天便长眠于地下，似乎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
赵学敬的父母尊重了儿子的遗愿。
陈志刚不觉得意外，赵学敬的思想和一般人的本就不同。
庄子的妻子死了，庄子却鼓盆而歌，庄子是无情吗？文人的思想一般都是大智慧，人死后悲伤又有什么用？又不能死而复生，大概赵学敬早已看破了生死的真相，明白了生命本就是一场凋谢的道理。
望着稀稀疏疏的来客，赵妈妈对于陈志刚能够百忙之中参加自己儿子的葬礼很是感激，这让她感觉自己的儿子走得不是很冷清。
“学敬在一周前找过我，我那个时候在地里锄草，他就来到我跟前，什么也不说，看着我哭。”
赵妈妈回忆起往事，又是泪流满面，陈志刚让她不要着急，坐下慢慢说。
赵妈妈拿起毛巾擦了擦脸，表示自己没事，“学敬和他爹断绝了父子关系，可这孩子孝顺，私下里经常来看我，上一次可把我吓坏了，我也顾不上锄草了，把锄头一扔，慌里慌张的跑到他面前。”
“问了半天，他才傻傻地告诉我，说是他的初恋李秀云走了，带着孩子跳楼自杀了。”
“说完这些话他对我又是哭又是笑，他当时的眼神可吓人了，然后过了一会就像是没事的人一样，一个人慢悠悠地走了。”
“你说学敬真的是自杀么？他就那么恨我们？”
赵妈妈泪如雨下，一度哽咽的泣不成声。
“阿姨，你要注意身体。”
陈志刚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只能安慰道：“赵学敬的思想高度超越了一般人，他或许早已看开了生死。”
回到刑侦处已是傍晚时分，陈志刚发现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陈晨站在门口，一直等着他到来。
“不好意思，回来的有点晚。”
陈志刚泡了两壶茶，递给陈晨一杯，“有什么新的发现么？”
“赵学敬的初恋叫李秀云，就在N市的白云庄，上周跳楼自杀了，她和赵学敬分手后就嫁给了当地的一个拆二代张昆仑，生了个儿子张一点，在家当起了全职太太，日子原本过的还算幸福。”
“随着张一点越长越大，却越来越不像张昆仑，邻里间便议论纷纷，他这种人极爱面子，便偷偷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还真不是自己的。”
“张昆仑原本就爱抽烟喝酒，得知自己辛辛苦苦帮别人养了快十年的儿子，酒后没少家暴，李秀云的婆婆和公公知道自己的孙子和自己没有血脉关系，态度一下就变了，对自己的儿子家暴选择视而不见。”
“刘秀云不知和谁生了个私生子，在娘家也不受待见，没有工作也没有去处，整天提心吊胆的待在家里，她想要离婚，可张昆仑却不同意，感觉自己被带了绿帽子，不能轻易地饶恕了李秀云。”
“就在上周，李秀云生日的当天，刚好张一点放学回来过周末，李秀云抱着他从自己家的八楼窗户跳下来，两人当场死亡。”
“李秀云怎么不报警？”
陈志刚早已得知李秀云去世的消息，此刻听到她悲惨的遭遇仍不觉痛心，在N市，家暴的案例太多太多了，往往会因为证据不足，或者妻子想要给孩子一个完美的家庭形象而不了了之，警察能管得了一时，家庭的矛盾不消除，悲剧便随时可能会发生。
“对于她这种情况，警察有时也有心无力。”
陈晨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脑子里灵光一闪，“那个孩子会不会是赵学敬的？”
赵学敬其实是有一个儿子的，上周他得知自己的初恋和儿子死亡的消息，便产生了自杀的念头，然后就真的在一个喝醉的晚上，以外的把自己给烧死了？
陈志刚思索着陈晨所说的话，如果按照这样的理解，似乎一切都说得通。钱桂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赵学敬之所以不和她生孩子，不单单是为了和父母置气，是因为自己原本就有了一个儿子在这世界上。
“只需要把赵学敬的DNA数据和张一点的DNA数据对比，就能得知两个人是不是父子关系？”
“可两个人都死了，我们保存有赵学敬的DNA数据，张一点的DNA到哪里去找呢？”
“对，张昆仑以前做过亲子鉴定，只要他开口，我们就可能拿到张一点的DNA数据。”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
陈晨喝完杯里的热茶，和陈志刚匆匆告别，便又踏上了去白云庄的路程。
陈志刚走到窗边，看着夕阳西下，晚霞像一只浴火的凤凰，飞向天的尽头。
愿做人间的清风，撩天空的云。
赵学敬，想不到你还是一个浪漫的诗人，这么好的文笔，不写小说可惜了。
随着客人们陆续地离开，原本热闹的院子渐渐冷清下来。
钱桂花望着厅堂内大大的黑白遗像，你原本就不爱这些热闹，今天真是让你受苦了。
有些人明明活着的时候也没觉得有多么的思念，可是就这么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让人一时之间难以适应。
赵爸爸一整天也没和钱桂花说一句话，临走前看了儿子的遗像一眼，终于在转身的时候，眼泪滑了下来，一别就是永恒。
赵妈妈和钱桂花寒暄了几句，劳烦几位邻家嫂子今天的帮忙，便也离开了这伤心之地，她那有些沉重的步伐，哭红的眼睛里面写满了后悔。
钱桂花把宴席剩下来的肉和菜全部都送给了来帮忙的几位妇女，这让她们收拾起碗筷格外的有力气，能够开心地帮忙，谁会不乐意呢？
钱桂花大多时间都是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这是她打胎那天，赵学敬特意为她栽下的桂花树。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桂花树。
她知道这是珍贵的丹桂，再过半个多月，上面就会挂满红色的桂花，满园飘香。
对于赵学敬的意外死亡，常发财总是觉得有些愧疚，当晚如果不是他一气之下拉着李老慢离开，如果坚持把自己的手电送给赵学敬，赵学敬也许就不会死。
常发财这段时间干活格外的卖力，面对众人的调侃也不以为意，一笑了之。
“桂花姐，这桂花树上有朵小桂花呢？”
常发财一米八的个头，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片桂花叶，果然里面藏了一簇桂花。
钱桂花并没有常发财大，但是常发财唤赵学敬哥哥，便也就叫了钱桂花姐姐。
钱桂花看见过丹桂开花内心十分高兴，踮起脚尖闻了闻，真香。
“快来看，丹桂开花了。”
众人好像一瞬间都闻到了花香，对这一簇桂花爱不释手，抚摸过后仿佛整个人都香了。
钱桂花激动得眼泪直流，她冥冥之中感觉这是赵学敬在和她告别。
夕阳渐渐地挂在了村西口的树杈上，各家各户的厨房渐渐飘起了炊烟。
妇女们端着盆子里丰盛的肉菜欢笑而归。
“发财，你也回家吧。不然一会红玉该来喊你了。”红玉是常发财的媳妇。
钱桂花坐在丹桂下面，望着离去的妇女们，又看了一眼还在打扫院子的常发财，劝道：“忙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歇着。”
“没事，等我把这些桌子收拾好，等会再给你做一个酸汤。”
常发财把几个空酒瓶子放进垃圾筐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我做的酸汤，保证你能喝两碗。”
“不用了，我真的没有胃口。”
“那怎么能行，我看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饿坏了身子怎么办。”
钱桂花望着常发财的背影，一时之间有些恍然，仿佛赵学敬在对自己说话，是那个男人，虽然不爱自己，可也不允许自己饿坏了肚子。
常发财的厨艺的确没的说，省的他老爷子得真传，不愧是厨子的后代，做的酸汤恰到好处，比今天的师傅做的还要好吃。
“那哪能一样，今天的师傅可是做了一大锅，还不够大家吃。我这就做了一点，就咱俩吃的，火候容易把握。”
常发财有些谦虚，说到后面竟然有些脸红。
钱桂花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汗，胸前也被汗水打湿了一片，她只是此刻突然被眼前这个男人感动了，望着他的后背，比赵学敬的还要宽厚、结实。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一个寡妇了。
“呜呜呜……”
缺乏关爱的钱桂花在这一刻哭了起来，她放下碗，把自己的脸埋在常发财的后背上，似乎想要把心中的委屈全部哭出来，她知道自己今天不哭，可能以后连找个可以听自己哭的人都没了。
常发财端着碗一动不动，他就像是一个雕塑一般，默默地感受着后背的波涛汹涌。
风雨交加过后，总能迎来风平浪静那一刻，大自然如此，人类也不例外。
“发财兄弟，谢谢你。姐以后就是寡妇了，再也难找到宽厚的肩膀可以依靠了。”
“桂花姐，我和赵学敬可是最好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他不在了，还有我。”
常发财放下碗筷，看也不敢看钱桂花一眼，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桂花姐，我出了一身的汗，去河上洗个澡，先走了……”
“真酸。”
钱桂花拿起桌上的碗，唆了唆筷子，还有大半碗的酸汤，这么浪费了怪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