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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小子也会阿谀奉承啊！”
周立不善颜笑，朴实的脸上被他生生地挤出了一丝笑容，道:“走吧！天色不早了，今天总算没白忙活，打到了几只野味，你小子也算是有口福了！”
然而，对于口腹之欲，少年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致，只见他面上古井无波，缓缓地道:“我想多待片刻，您就先行回去吧！”
周立微微一叹，只得无奈摇头，随即转身离去，可刚走没两步，便听少年的声音从身后淡淡地传来。
“额…对了！小子倒有一事不明，不知……周叔可愿解我心头之惑？”
“额？”止住脚步，周立眉头一皱，同样疑惑，道:“说来听听！”
少年默默点头，稍作沉吟之后，方才缓缓地道:“东越浩土，广阔无垠，灵气充沛。故此，引得无数人杰纳灵练气，以求得无上之道，本以强身健体，延寿益年为主。可古往今来，代代相传，衍变之下，却是早已变了本质。在此修行之风盛行下，乃强者为尊，横行无忌，却又独霸一方。甚有一己之私欲者，竟而屠戮天下，浩劫苍生，已是数不胜数。只是……”，微微一顿，他突然回过头来，看向周立，遂道:“只是，话又说回来，世人皆为了一些看不见而摸不着的世俗名、利、所牵绊，又如何得以修成正果，到头来，终是逃不了一个‘俗’字！”
他面无波澜，一双眸子无悲无喜，却表现出了超脱实际年龄应有的沉稳。
“说得好！”
听得此话，周立眼前一亮，随即欣然转身，向着他拍手称善，眼眸深处更是流动出欣赏的目光。
他依然脸色不改，却话锋急转，讶道:“然而，周叔您……却是超凡脱俗，一身修为本通天测地，足矣称雄一方，却甘愿平凡，不为世俗名利所牵绊，更不畏强权，隐寄于这穷乡僻壤之地，过着淡泊而平凡的生活，着实让人想不明白！”
话音一落，周立登时一呆，脸上的欣慰直接僵化掉了，深心里，如同惊涛怒浪，喋喋不休。
少年不再看他，缓缓地收回目光，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周叔此举必有苦楚，若有难言之隐，就当小子我胡说八道，切勿记挂于心。”
周立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过了好半响，他方才渐渐的宁下心神。
然后，沉默不语地来到小溪边，只见溪水细淌之下，仿佛容不下一丝杂志，清澈见底，而纯净的水面上荡漾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神色，却丝丝入扣。
看着水中花，镜中月一般的自己，周立微微叹了口气，豪放而朴实的脸上露出一丝惆怅，仿佛瞬间便是苍老了几分。
片刻之后，他喃喃自语，道:“…，人间百态，冷暖自知。我只是觉得，人与人的基本交往，似乎少了人味，少了情义，也少了一丝真诚。。。。”
一声沉吟，他面色复杂，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唯利是往，多阴谋诡计、尔虞我诈。”
“我…早已身心疲惫，厌倦了，更容不下世人那具皮囊之下的丑恶嘴脸。”
“但自知力薄，无法改变世界，从而…只能改变自己！”
“或许……我是一个懦夫吧！所以，我选择了逃避，遁世离俗。”
渐渐的，山野之中，忽有一股久违的冷风袭来，拂过二人脸庞，带出一分萧索。
只见周立缓缓地闭上双眼，然后，迎着这股冷风狠狠地吸了一口，很似享受一般。心头顿感清爽、舒坦，嘴角处，同时掀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来，赞道:“这里很好，一方净土，与世无争，似乎连空气都是这般的清甜和神爽。还有…这里有着我必须守护的东西，所以，我不愿离开。”
话毕，他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目光微移，看向一旁的白发少年，原本朴实无华的一张脸，突然涌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威势，只听他接着道:“倒是你，荒度十年光阴，灵力上虽毫无寸进，可心智上的成长却是远非同龄者能及。你的不凡之处，远超我的预料，看来…上天待我不薄，让我有生之年能见到你这般人中之龙！”
对于此番赞扬的话，若在十年之前，白发少年肯定会高兴的手舞足蹈，定要在大伙面前得意一把。
可如今，他却视若罔闻，面无波澜。
周立早已司空见惯，脸上似有困惑，便道:“我自问，这十年来，修为与气息皆是内敛无疑，却不知你是如何看出了破绽？”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释道:“正因您灵力内敛，不漏丝毫，我方才看出了破绽！”
“额？”
周立哑然，只见他接着道：“如此情景，无非两种可能，一是您乃实实在在的普通人，没有灵力，自然不露。其二，您必是超绝高手，一身灵力收放自如，早已达到内敛之境界。”
合情合理，周立只能连连点头，少年见状，接着又道:“而这十年间，您我朝夕相待，每每相处之下，我便不由感到一丝压迫，这种压迫来自第六感，更是来自灵魂深处，这绝非普通人所能带给我的感受。故此，我便大胆猜想，周叔您应该是属于第二种人，但也不敢如此肯定。直到方才斗胆一试，还望…周叔莫怪！”
其实，这种无形中的威压，十年之前，他便深有体会，只是被他刻意隐瞒了过去而已。
闻言，周立瞪大了双眼，没好气地道，“好小子，居然诈我！”
正当他惊愕不已之际，少年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是让他如遭重击，深心处，久久无法平静。
只听少年的声音在他耳畔间，轻轻回荡起来，道：“如我所言不差，周叔您……应当是灵尊之境吧！”
他神情自若，仅然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周立呆滞动容，片刻之后，一声长叹，兀自感慨，道:“这世道可真是变幻无常啊！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会在一个灵者之境的小辈面前无所遁行，实乃后生可畏！”
他的话刚好印证了少年心中所想，只见少年微微点头，叹道:“原来，周叔早已知晓了，看来我倒是没有说错话！”
“不错！你很聪明！”秘密已然揭露，周立倒是处之坦然。
不过，静心一想，他也是从少年的一席话中感受出了一丝端倪和诸多疑点，然后问道:“真是无法想象，仅凭你一个初阶灵者的实力竟能准确道出我之境界，这绝非一般之人所能为之的，想必你之前定与尊者之境的强者接触颇多吧！”
一边说着，他不由对着少年深深地打量起来，仿佛是要重新认识眼前这个十年来朝夕相处的陌生人。
半响之后，他微微一叹，道:“当年救你之时，你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童罢了。但是，那时的你已然是灵者之境了，当时我便惊骇的揣测你绝非一般的豪门大族出身。而今日种种，你我推心置腹，且令我更加深信不疑了。只是，英雄不问出处，十年来，我便不曾提过此事。不过……有一点却是令我难以琢磨。”
周立深深地看着他，只见少年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周叔不妨说说看，今日我便为您排难解忧。”
此话宛如诀别。
周立心中“咯噔”一下，似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却一时半会儿也不知如何开口，皱着眉头，便道:“究竟是何等变故，方能让得你如此年纪，一夜白头？！而又是何种遭遇，使得你如此天赋，渐渐沉沦？！十年如一日……，你何时…才能放过自己呢…？”
他句句如刀，字字诛心。
少年默默地低下了头。
往事如风，绕上心头。
他眼角有泪，心中隐隐作痛。
周立站在一侧，静静地看着他，面有惆怅。片刻之后，他漠然收回目光，轻轻一叹，略有遗憾地道:“十年相处，时至今日，我却依旧不曾知晓你姓什名撒，心中有憾。”
少年脸色微变，似有愧色，亦有苦楚，还有一丝挣扎。
片刻之后，只见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似要站起身来。可是，双腿一颤，看似枯木单薄的身子却仿佛沉如泰山，压得他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用力地咬了咬牙，脚下碎石‘吱吱’作响。
周立站在一旁，欲步又止，最后，狠心地撇过头去，颤道：“可怜的孩子！”
他终于立起了身子，而后，艰难的转身，面色苍白如纸，向着周立一字一顿地道：“吾名～冰、步、凡！”
“冰、步、凡…冰步凡…并不凡！”
周立眉头深锁，默默地嘀咕着这个看似普通而平凡名字，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由心而生，“冰…冰…冰步凡！”
忽地，他瞳孔一缩，一脸惊骇地道:“你是冰氏一族的人！！”
此言一出，白发少年整个身子为之一震，无形之中，似被人一掌打在了面门之上，脑海如遭重击。
‘冰氏一族’，四个普普通通的字，分开来，毫无意义。合并一处，却能代表着无数辉煌与传奇。
然而，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仿佛充满了无尽魔力，将他那伤痕累累的内心再度撕裂成无数碎片。。。
一片、两片、无数片……
他默默地拾起心中伤痕，缓缓地伸出手来，指尖处突然划出一滴鲜血，旋即他屈指一弹，浓郁的血脉之力瞬间扩张开来，在二人面前迅速凝结出一面光镜。
光镜中，画面变幻，登时间，风起云涌，天地色变，只听无数喊杀与哀嚎之声瞬间彻响在了二人脑海之中。
下一刻，那仿佛尘封了千年万载一般的黑暗往事随着这一滴鲜血缓缓浮现在了镜面之中……
而他，却痛苦的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