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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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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好,我叫吴益石。
  现在,开始我的自述。
  那几日大中小雨有序穿插,整日整夜下个不停。终于,云层上方多维空间的看护者痛快满意地撒完这泡起床尿,地面雨过天晴。
  我被闹铃唱醒。撑开眼皮,恍惚,起身。
  洗漱过后,饮尽清晨的第一杯温开水,随手捡些饭桌上的剩余小食搭搭嘴,出门。
  最近树立了新目标,要在一个月内减掉十五公斤,所以每天上午都去爬山锻炼。
  肚子大了,开车时会被安全带勒得呼吸不爽,尤其是冬天。一开始只是偶然察觉,现在已到了打开车门就下意识痛苦的境地,心理预期存在差异。这就是管不住嘴的后果。胖,绝不是一天形成的。
  每个人的每天,是不是就像个硬挤进车的胖子,被束缚在安全带里,动弹不自如?
  如果下定决心抛掉些身负的臃肿,不再享有对己无益的多余物件,是否身轻如燕?
  两首歌的功夫,踱到了山脚下。广场聚满被迫在家禁足几日的老人,男的拉开架势摆出太极阵或闭目长坐,女的整装标配发动扇舞表演或拍打穴位。
  我的目标明确直接,我将在运动中燃烧脂肪,我的身体蓬勃亢奋,我刚踏上台阶差点滑个跟头。
  穿行于绿树成荫,呼吸着新鲜空气,美妙的人生啊,大有可为。
  不知不觉走到了那座近乎废弃的天线塔楼前。远看门是开着的,那个人,又出现在门口右边低洼处。每隔几次经过都会不定时看到他。这回,可能是憋了几天的闲情,我鼓足勇气上前跟他搭搭话。
  “师傅哎,您不会就住在这里吧?”我点上一只烟,再挡给他一支,顺方向指着门内。
  他瞟了我一眼疑惑了几秒,没有接我递过去的名牌香烟,接着低头弯腰整理起地上刚收集来的旧罐废纸。我有点动摇,他是不是耳背且视力模糊。
  我跟着蹲到他面前再次重复了一遍。他听得清清楚楚,眼神亮起来。
  “问我啊?哈哈。桡!我就住在那。这楼是公家的,哪会给别人住。”
  他回答的时候,我大致打量了这位隐士。一张饱经风雨的宽额老脸,杂长的枯发较整齐地梳向后方并束起。肤黑精瘦,眼睛细长,鼻子上布满酒糟,嘴里有股啥味。不好意思,我长年烟酒嘴巴里也不清爽,不该说你的。
  隐士上身穿的像是紫色女式薄毛衫,外罩本地某央企蓝纹短夹克工作服,一根山寨双G头皮带系在略泛黑的牛仔裤上,脚底蹬着表皮快烂光的棕色高帮翻毛皮鞋。
  这套造型,艺术气质满妥,下山后估计会被认成落魄画家。
  顺着他的“桡”我回头望了望他的陋居,就在大门左侧台阶下,刚才先路过的。凑近观察,外围由砖头等垒成不高的半墙,里面捡来的桌子板凳上按部就班地码着各种生活用品,角落小砖台木板层旁摊着几本天下文坊出版的《吉言辑要》期刊,保存的还不错,在最外角用大塑料膜包成一面软墙防止风雨带入。
  这是个有点文化的人。至少他还愿意学习文化,做事较有条理。我心里是这么判定的,可以交流。
  继续挡给他上次未完成的香烟,他终于接过去了。我主动给他点上火,他用手指点我手背表示谢意,我下意识快速缩回。之前就发现,他那双搬运物资的手,真的挺油腻,灰黑地抹了一层什么。
  他也没什么不悦,那就接着聊吧。
  “这地方只能睡觉吧,没烧饭的装备啊。”地上有收了一半的烂铺盖底。
  “我到山下吃,这里没锅灶开不了火。近几天下雨,又冷又湿,没办法住。金瑞新城小菜场旁有个旅馆,一晚上就30块,还能洗澡。”他倒是骄傲的很。
  “以前有锅灶的,搞点废纸木柴随便烧些吃吃好的很。后来,有人举报到政府部门,林业局的人过来讲山上不给用明火,把烧饭的东西都拿走了。”
  看样子,他也愿意跟我沟通。也许,已经很多年没人给他递烟点烟并恭敬了。
  “哦,看不出您老人家小日子过得蛮潇洒,以前肯定有故事。”
  “嗨…过去的事不想提了,想起来就是泪水。小伙子,我看你天庭饱满眉宇开阔,做生意的吧?听你的谈吐,生意应该做的不小!”
  “我今年40出头啦!您叫我小伙子是哄我开心啊。现在生意不好做,大家都在内耗。我也没做过大生意,一直小来来的,您太高看我了。”
  “我也不老,74年的,应该大不了你几岁吧。你怎么想到跟我聊的?这里常年基本没人来,除了上次的林业局,都当我是孤魂野鬼。不过,我在山下,还有几个能讲得上话的老邻居。”
  盯着他的脸找一整天年轻的茬,最后还是花甲的模样。是怎样的沧桑,篆刻在他的过往岁月。
  “每次经过看您挺悠闲,也不好意思打扰。今天算是吃饱了撑的,斗胆过来跟您吹吹。”
  “怎么能这么讲呐!你能过来主动打招呼说明看得起我。是不是觉得我这样挺没意思。”
  “错!我倒是认为您这样自在的很,也许好多人都羡慕着。我不喜欢探人隐私,不好回的您就别答。”
  其实是我不想把话题引下去,就怕他一旦打开话匣子滔滔停不住,别又是从小听到大的老生长谈。哼哼哈伊快使用双截棍,关键是周老板的歌口齿不清听不懂啊。
  他倒是偏不让我算准,总是这样矫正还转到涉及我的话题上。
  “我这里有什么隐私!小老弟,我看你是走南闯北的人。你这口音啊,不像本地人。”
  “很多人都这样问过,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年轻时出去闯过些地方,不过父母是先从别的城市过来的,可能带了些老家口音。我们本地话太土,我从小就不好意思拿它跟人交流,逼着自己说普通话。这个好,全国各地都通用。”
  “那是,普通话好,练的标准能当播音员。我以前也经常去外地,工作、学习、考试、游玩。后来,有了家庭,出去的机会就少了。其实我们这儿也不错,山清水秀。”
  他居然会有家庭。他的老婆孩子会如何看他?又会怎样接受他这种生活方式?
  终于轮到我要问了,不能老是被他问。我不探他隐私,他老是探我的。
  我刚准备张嘴,他笑着,没容我说出口,大方地摊开手,缓缓张合。
  “我跟你讲啊,今天也算我俩投缘,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给你看看手相。”
  这还来劲了!话又多,事还多,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的手,那么脏,一本正经摸我的手,想想都难过。不会碰到个江湖骗子吧?装模作样几下,说些玄妙的话,最后再收我点费用,我是给还是不给,给多少才合适。
  好在我这人天性还算乐观,不太计较,胆子也不小。最主要是明面上脸皮薄,生怕拂了别人的好意。不尊重他人,总感觉就是不尊重自己,手脏就脏呗,配合下好大事!
  “那就麻烦您看看吧。”
  隐士先要我伸出左手,他右手接着,内面向上,仔细察看。抬起放下,又转了两圈,换右手,依此再来一遍…他的脸色愈发凝重,我的心里七上八下。好家伙,现在是真不希望他开口了。后悔有屁用,我这一生又不是吓大的,你还是痛快点吧。
  他终于让我收回双手,挺直身体,脑袋左右转着,眉头越皱越深沉,嘴里也不知道在叽里咕噜什么。我忽然生起想走的冲动,不管不顾的强烈冲动。但是,哪好意思挪动脚,也显得自己沉不住气,只能将双手负到身后,手指互相推抵摩擦,尽量搓干净泥还是什么玩意。
  我是来锻炼的,怎么在这里耗上了?要坚持到何时?到此为止吧,得想办法打住。
  生活中的我们,常常出于无聊去接触新鲜,自认为敢于尝试。多数状况下,最先放弃的,也是我们自己。少数的,掉进陷阱迷局的概率增大。再极少数的,成功了。现在,我是真体会到,这种自己给自己找抽的尴尬。
  我很快想到由头,随即掏出手机,准备例行看时间。
  “别急着走啊!哎…谈的好好的,太可惜!”他看穿并再次打断我还未发出的言,向下拉正了外套,镇定地说出以下这段话。
  “这位兄弟,我跟你讲的,你信或不信都不重要,但是我信,毕竟我研究易经很多年了,多少有些心得。你是十螺之人,且佛眼和通天纹皆齐,你这种手相,是异数之征,未来不可限量。你曾遭过大难,后又逢凶化吉,之前一直磕磕绊绊,但从未放弃。你心地善良,天生慧根,用不着出家,现在的寺庙也不是修行之地,就在生活中继续历练好了,必大有所成。我知道就算不跟你说这些,你看的书也不会少,已经通晓很多,并相信一些道理。你现在要克服的,就是最后一道悟门,这个我帮不了你,也解释不清,你自己琢磨好了。”
  刮目相看!
  这位老哥,尽捡好的说,仿佛看穿了我。辛苦几十年的修行,被他简洁的百余字概括完,我不禁感到后怕:这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应该不是第一个来这里与他交谈的。何况,他也有亲朋好友,他对每个人都这么说的吗?
  “不信我的话没关系,你有自己坚信的东西就行。命里一尺,难求一丈,一些不经意的要素,冥冥中会指引你的方向。你的感知力这么强,很快就会悟到的。”
  妈的,这家伙简直不是人,是神还是魔?我还以为他只是有点文化,现在看来,人家是太低调了,扮猪吃老虎。小看人,真二八经是把自己衬成猪头猪脑。对方跟你谈上层智慧,你当别人迂腐不化,好了,傻不隆咚就是你!
  “大哥,我很感谢今天咱俩的会面,这真是太有缘了。我真的,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太神奇了!我必须得问你一个问题,也希望你能认真回答!”
  “你想问我到底是谁是吧?我也在想该不该告诉你!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么熟悉你,有可能会是谁?”
  这个问题,有点绕。如果出现在“最强大脑”节目现场,有没有人抢着答出?
  我是无计可施了。这个迪奥人狡猾的很,实在周旋不过他。
  走吧!现在才反应过来,从一开始就被耍得团团转。你对人家一无所知,人家对你了如指掌。惹不起总躲得起,俺认输了,收场必须挽回些尊严!
  看着我坚决迈向通往前方拐角的山路,即将并入树荫环绕的小径,他在背后大笑。
  “孩子,我是你爸爸。加油!”
  我的眼前一片幻化…
  错愕,呆立,抽离,回首…
  他依旧呵呵笑着,奔跑着冲下山崖。
  那一霎,我分明看到,崖边,有我的母亲、兄长、爱人及孩子,随即消逝。
  转瞬间,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山脉似巨龙起身般剧烈颤动,展开庞硕的双翼缓缓升起,大地颤抖万物哀嚎,林间静息的老人夺路而逃。沧桑的地面宛若他的面庞沟壑纵横,向外迸发的土石翻滚悬浮,暴风咆哮着卷扬起松散的亭阁,坚固的山体如纸巾般被段段撕成碎片。
  震天撼地的隆隆声中,金黄色龙爪顶破凹谷伸了出来,四周笼罩的沙尘沸沸扬扬散开。伟大的宽广与坚硬啊,毫无招架节节陷落,红色龙体挺拔抖擞着冲上半空。
  这远古神兽仰天长鸣,声震天中无远弗届。遮天蔽日的禽鸟纷纷坠落,身下的荒芜城市传来玻璃竞相冲击的炸裂声。绵延山峦有如多米诺骨牌被连续推倒,四周的景物轰然坍塌。先是树,再是楼,接着是地面,最后才是我。随着脚下落空,堕了下去。
  刚才,我在沉睡巨龙的肩上…
  而他,就是神物的随类化身…
  现在,它苏醒了,腾空高飞…
  我的心脏骤然一紧,整个人随势后仰躺了下去。千里外的天际光芒四射,时间轮轴缓慢倒数,身体收缩骨骼逐渐迸裂。
  我的眼角余光映入红色,一股巨大向上推劲撑住背脊。那绝非无根无依的虚妄之力,倒像是盘根错节的强壮龙尾,安宁厚实,温暖舒怡。
  我被举到半空中,硕大的龙首向我靠来,隐约幽暗紫色。蜿蜒的须发上盘绕着淡金色氤氲,嘴里吐着如封闭管状般循环流动的山泉,大如全开放窗扉的龙之眼凑拢到我面前。
  它审视着我,没有转动,没有眼黑眼白,只有深邃的赭褐,荏苒久远意味深长。
  我并不惊惶。这凌厉眼神里,传达的是熟稔和关切,我能感应到!
  沉浸于被爱怜,是件多么稀罕的事啊!
  若是能永远,该有多好。
  嗑腾一声,丝丝寒意自内里上涌。
  我想到了他的冷漠与残暴…
  它的瞳孔忽然间显得痴迷混乱起来。我忍不住被一阵无形力量吸引着去洞察那种由细致到颠覆的变化。
  我被吸入了!这眼神转换为真空,高速旋转跳跃至极,扩成疾徐动止的如如涡旋。
  我被代入了!瞳孔胀痛紧缩,视线纷繁芜杂,疲顿的眼前缓缓散出多团雪花点。
  我被定住了…
  即将遁入虚空…
  感受不到存在…
  星辰…闪耀…
  漩涡…凝合…
  气温骤变,冷彻寒骨。眼前的闪烁最终定格成远方的一抹橙红。
  耳边传来最后一声叹息:“我这辈子,对你们确实不好,也遭到了报应,你千万不要学我!”
  “学你?!”如果人在静滞中还能思考并回复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立马大声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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