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气得她扭头就走。
　　
　　身后，云谢的声音听上去心情大好，一边按着喇叭，一边喂喂地喊着。
　　“小白花，小白花！”
　　
　　小白花你妈！
　　
　　叶寄瑶气极，没有回头直接挤入人潮中。
　　
　　回到公寓，苏蜜桃见她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姑奶奶，您这身上是镶了多少钱，这么漂亮的水钻，我的妈呀……”
　　
　　叶寄瑶将手提袋摔到沙发上。
　　
　　对方这才察觉到她面色不对劲，连忙凑过来。
　　“怎么啦？瑶瑶，出去一趟怎么还不高兴了呢。宋星霁他惹你生气啦？”
　　
　　“不是他。”
　　叶寄瑶坐在沙发上，将高跟鞋脱了。
　　
　　除去一些重要场合，她很少穿高跟鞋。脱下鞋子的那一瞬间，她感觉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轻松了许多。
　　
　　对方脸上还带着烟熏妆，也贴到沙发上，好奇问：“那是谁？”
　　
　　“云谢。”
　　
　　“云——”
　　苏蜜桃捧着一杯水，狠狠地呛了一口，“云、云谢？你们高中的那个云谢？”
　　
　　之前打扫卫生，她无意间看见叶寄瑶高中时的千人年级大合照，只一眼，就被云谢吸引了目光。
　　作为一个“颜控”，苏蜜桃问了不少关于云谢的事情。知道他学习成绩虽然不错，平日里却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是个实打实纨绔的富家子弟。
　　
　　叶寄瑶把今天中午发生的事给对方讲了一遍。
　　
　　听完，苏蜜桃乐得直笑。
　　“你跟他生什么气，他这种游戏人间的公子哥儿，就纯粹是闲的无聊逗你玩，拿你寻乐子呢。你忘啦，之前酒吧里那个嫩.模……”
　　
　　苏蜜桃一提起“嫩.模”两个字，她就浑身不舒服。
　　
　　“不过说实在的，哪个男的不喜欢嫩.模，我还想着有钱了去包.养小白脸呢。没准儿宋星霁也……”
　　
　　她转过头狠狠瞪了苏蜜桃一眼，后者立马止住了声。
　　叶寄瑶回房间将水钻吊带脱下，换回了舒适柔软的家居服。
　　
　　躺在床上，叶寄瑶的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与云谢相遇的那一晚。
　　男人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于一片灯红酒绿中，眯着眼睛望向她。
　　
　　语气中，却隐隐带着几分质询。
　　
　　“来这里做什么？”
　　他垂眼，嘴角若有若无地朝上勾了勾。
　　“找男人么？”
　　
　　诺，还是一如既往的轻佻。
　　一如既往的游戏人间。
　　
　　……
　　
　　躺在床上，手机突然跳出一阵提示音，她侧了侧脑袋，微信收到一条消息。
　　
　　【云谢：小白花到家没？】
　　
　　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聊。
　　
　　叶寄瑶沉住气，面不改色地把他拉黑删除。
　　
　　整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早上走时，她没有拉开窗帘，现在也没有开灯，整个房间灰蒙蒙的。
　　依稀有风吹过，深色的帘子轻轻动了动，灿烈的阳光仍是挣脱不开那一道窗帘的束缚，几分无措地停在窗外。
　　
　　叶寄瑶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无意间，又点开蒋惜那张照片。
　　
　　海边，烈日，红裙。
　　明媚灿烂的笑，唇角上娇艳欲滴，张扬美丽的蝴蝶纹身。
　　
　　蒋惜是宋星霁交往的第一个女朋友。
　　那个时候，蒋惜就很会打扮自己。她会画着眉毛，涂上口红，戴着棕色美瞳，将校服裤脚处改小一号，露出纤细白皙的脚踝。
　　
　　高中时，教导主任抓早恋抓得很严，对于他们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宋星霁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蒋惜的手，横穿过校园操场。两个人甚至可以解开宽大呆板的校服拉链，露出里面漂亮惹眼的情侣衫。
　　
　　叶寄瑶还记得，蒋惜的图案是兔子，宋星霁是小熊。
　　
　　长得漂亮，气质好，家境好像也不错，还很会收拾打扮自己。
　　哪个男生不喜欢蒋惜这样的女孩子呢？
　　
　　相比之下，她一直都是一个站在暗处、泯然众人，心底还有些阴暗的小丑。
　　
　　忽然一阵强风刮过，窗户没有关紧，剧烈的阳光刺射进来，叶寄瑶眯了眯眼睛。
　　鬼迷心窍般，她将那张“红发大波浪”保存到了手机相册。
　　紧接着，又点开宋星霁的会话框。
　　
　　看着空荡荡的聊天框，她一时不知从何处搭起话。寥寥无几的对话，大多都是“快到楼底下了”“早安”“晚安”之类的信息条，甚至连一个表情包都没有。
　　思索再三，她十分客气地打下一行：
　　
　　我到家了，谢谢你为我买的裙子，我很喜欢。
　　
　　她攥着手机等了三分钟。
　　
　　三分钟后，又咬着唇，添道：
　　
　　午安。
　　
　　烈日正浓，她却有了几分睡意。
　　身上吹了风，好像有点感冒，头脑昏昏沉沉的，四肢也疲惫不堪。
　　
　　酸软，乏力。
　　
　　淡淡的百合香氛从床头传来，叶寄瑶合上眼睛，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在无力地往下坠、坠入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不知休息了多久，就在她即将陷入梦境的前一瞬，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整个人如受惊之兔，从床上弹起来。
　　
　　是宋星霁的消息：
　　
　　“午安。”
　　
　　她一下从睡梦中惊醒。
　　
　　-------
　　
　　过几天就是宋星霁的生日。
　　
　　他的生日叶寄瑶一直记得很清楚。
　　
　　她花了攒了很久的钱，去商场逛来逛去，决定给他定制一条西装领带。
　　领带背后，是她与宋星霁两个人姓名的缩写：
　　S&Y。
　　
　　然后又抽出时间，亲手为他缝制了一个平安香囊。
　　
　　他生日这天正好是周六，公司放假。
　　叶寄瑶不知道对方家住在哪里，只好将约会地点改到公寓楼下，宋星霁早上有个会，说是上午开完会开车过来接她。
　　
　　叶寄瑶就一直在公寓里等他。
　　
　　今天的天气很好，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雨，空气中都是清新的味道。
　　她从客厅拿了一本杂志，回屋边看书边等他。
　　
　　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半。
　　
　　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不知第多少次打开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仍停留在三个小时之前。
　　【叶寄瑶：会开完了嘛，我在公寓里等你呀。】
　　后面还附上了一个可爱的小表情。
　　
　　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两点半，宋星霁没有发任何一条消息。
　　
　　担心对方还在开会，叶寄瑶没有给他打电话。转身将杂志放下，去楼下买了包泡面。
　　
　　三点，她吃完泡面。
　　四点半，她整本杂志看完第二遍，
　　六点，她追了一集综艺真人秀。
　　
　　八点半。
　　
　　钥匙扣动门锁，咔嚓一声，客厅的灯被人打开。
　　见了叶寄瑶，刚从外面回来的苏蜜桃大吃一惊：
　　“瑶瑶，你不是陪宋星霁过生日去了吗？”
　　
　　这是已经回来了呢，还是根本没走呢。
　　叶寄瑶脸上的妆容精致，口红也一点儿都没掉。
　　
　　明晃晃的白炽灯有些刺眼，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囔囔的：
　　“他……还没有给我回消息。”
　　
　　“什么？！”
　　
　　桌子上横放着她给宋星霁精心准备的礼物，除了领带和香囊，还有一小块生日蛋糕。
　　后两件，都是叶寄瑶亲手做的。
　　
　　“他让你从早上八点等到现在？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我给他发短信了，可能……太忙了吧。”
　　
　　追综艺之前也给他打了电话，没接。
　　
　　叶寄瑶垂下眼睫，睫毛像精致的小扇，眼中水光忽闪。
　　朦朦胧胧的雾气，在她眼中散开。
　　
　　“再忙也不能放人一整天鸽子啊。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
　　苏蜜桃气不打一处来。
　　“拜托，他不可能一整天都不看一眼手机吧。”
　　
　　“先不说你是他女朋友，就算你是他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朋友，这也不能随便放人家鸽子啊。是没长嘴还是没长手，有什么急事不能提前说？！你跟他在一起统共就约了两次会，第一次到一半儿中途跑路，第二次直接晾上你一整天。这什么人啊，长得帅怎么了，有钱了不起啊。”
　　“也不能这么……不尊重人吧！”
　　
　　叶寄瑶坐在沙发上，垂着脑袋，任由她骂着。
　　
　　“还有你，也是的。能不能硬气一点儿，非得在宋星霁这一棵树上吊死。咱们换棵树吊吊……啊不是，换个人喜欢喜欢啊。我觉得那云谢还挺不错的，跟宋星霁比也不差。要我说，谈恋爱嘛，不就是为了开心。跟他谈恋爱肯定比跟那姓宋的谈开心多了。”
　　“喂，我跟你说话呢，听见了没有？”
　　
　　对方拍了叶寄瑶一下，她轻轻“嗯”了一声。
　　柔软的声音从鼻息处传来，她盯着桌上的小蛋糕出神，像一只被雨水淋湿了的小狗狗。
　　
　　苏蜜桃深深凝视了她一眼，长叹一口气。
　　
　　“算了。瑶瑶，你吃饭了吗？”
　　
　　“吃了泡面。”
　　
　　“晚饭呢？”
　　
　　“……”
　　
　　女人穿着紫色短裙，从沙发上站起来。她的短裙刚好到膝盖处，上衣有些短，露出火辣的小蛮腰。
　　对于自己的长处——譬如身材、譬如相貌，苏蜜桃一向是自信而张扬的。
　　
　　“我去楼下给你买饭，想吃什么，姐姐今天请你。谁稀罕他宋星霁的烛光晚餐，我呸！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她骂骂咧咧地去找手机和钱包。
　　
　　就在这时候，叶寄瑶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宋星霁：我到你楼下了，你睡了吗？】
　　
　　苏蜜桃凑过来，脸色一沉。
　　墙上的挂钟正对着，八点四十五分。
　　
　　叶寄瑶小心翼翼地看了苏蜜桃一眼。
　　
　　“算了，你去找他吧。顺便问清楚，他今天一天都干什么去了。让他带你去外面多吃点贵的，把这一天都给我补回来。”
　　
　　天色完全暗下来，夜空寂静，夜色浓稠如墨。
　　叶寄瑶走到窗边，一手挑开窗帘。果不其然，宋星霁的车停在楼下面，人站在车子边，正翻看着手机。
　　
　　他垂着头，身姿颀长，整个人散发着优雅清冷的气质。楼下没有行人，月影稀稀落落，拉着男人瘦削的影子，更衬得周遭有几分空旷寂寥。
　　
　　“怎么还不下去？”
　　苏蜜桃仰在沙发上，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
　　
　　叶寄瑶声音轻轻的，像一道没有感情的微风：
　　
　　“我等十分钟，再回他消息。”
　　
　　……
　　
　　十分钟后，她出现在公寓楼下。
　　看见声控灯亮，宋星霁从车前走过来。下楼的时候，叶寄瑶又跑到镜子前重新涂了一遍口红。灯影昏黄，照得她皮肤白皙，唇色娇艳。
　　
　　她的手里捧着送给对方的生日礼物。
　　
　　刚一靠近，便敏锐地嗅到男人身上淡淡的酒气。
　　
　　叶寄瑶一愣。
　　“怎么又喝酒了？”
　　在她的记忆里，宋星霁一向是滴酒不沾。
　　
　　对方没有回应她的话，叶寄瑶也识趣地没再追问。她有些不开心，抿了抿唇，将礼物递上去。
　　“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精致的包装，系了一只淡蓝色的蝴蝶结。
　　
　　宋星霁的眼睛亮了一下，他似乎有些讶然，双手将礼物接过。
　　
　　“还有……小蛋糕。”
　　
　　只字不问今日他去了哪里。
　　
　　月色透过枝叶，男人眸光微微闪烁，幽深的瞳眸下，是叶寄瑶未来得及窥看的愧意。他沉默地接过蛋糕，眼中的情绪转瞬即逝，下一刻，似乎要将包装打开。
　　“去车上一起吃吗？”
　　
　　“不了不了，我减肥，你带回去吃吧。”
　　
　　宋星霁笑了笑，“那我一会儿把这些礼物放回车上。”
　　
　　“嗯。”
　　她点点头，手指得了空当，有几分失落地垂下在身侧，有意无意地攥了一下衣角。
　　“时间不早了，我先上楼了。你……早些回去，喝了酒不要开车，叫司机过来接你。”
　　
　　宋星霁站在台阶下，静静地看着她。
　　
　　“你……生日快乐。”
　　
　　言罢，她便转身，朝楼上缓步走去。
　　她是赌气了。
　　
　　赌气他将自己不明不白地晾了一整天，赌气对方见到她时没有一句道歉与解释，赌气……
　　
　　左脚先一步踏上台阶，刚熄灭的声控灯又亮起来。她尽量平复住呼吸，踩实地面的那一瞬，一股巨大的悲伤直从心口处往上涌，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一个激灵，她快要落下泪来。
　　
　　对方就在她身后，一片鸦雀无声，不知有没有在看她。
　　
　　叫住我，喊住我。
　　
　　刚踩上第三个台阶，叶寄瑶就后悔了。
　　
　　宋星霁。叫住我，求求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