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发完这条消息，叶寄瑶顺手将转账钱领了。
　　他们去的是西西里酒吧旁边的酒店，住宿一晚的价格虽然昂贵，但也用不了两千块钱。正在她打开支付宝查询房费账单时，张姐走了进来。
　　
　　她连忙放下手机，象征性地翻了翻桌前那一沓文件。
　　厚厚的文件，像是一块砖头，沉甸甸的，让人没有心情去翻看。
　　
　　对方扫了一眼她，走到宁诗诗桌前：
　　“诗诗，你跟我出来一趟。”
　　
　　格子间的门又被人关上，叶寄瑶似乎听到门那边张姐的厉声斥责。
　　
　　这一回，周围人都交头接耳起来：这宁诗诗可是张姐最喜欢的新人啊，她到底犯了什么错事，被张姐骂成这样。
　　劈头盖脸的，好生吓人。
　　
　　“哐当”一声，门再度被人从外推开，众人连忙正襟危坐。只见宁诗诗一脸不情愿地走了进来。
　　
　　“喂，叶寄瑶。”
　　即便是挨了骂，她仍是那副心高气傲的样子，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怎么了？”
　　
　　对方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一把将桌上的文件取过来，没声好气：“忙你的策划案吧，PPT不用做了。”
　　张姐不光斥责了她，还扣了她一个季度的提成。宁诗诗越想越生气，瞪了她一眼：
　　“是不是你找张姐打的小报告？”
　　
　　叶寄瑶像一只小白兔般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什么小报告？”
　　
　　这一下，不光是叶寄瑶，就连一旁的小雅也看不下去了：“诗诗姐，你别总针对小叶。叶子上哪儿给你打小报告。”
　　“那张姐怎么知道我把PPT交给她做了？！”
　　
　　叶寄瑶没有搭理她，自顾自处理着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宁诗诗一拳头打到棉花上，气没出撒，恨得牙痒痒。
　　
　　中午吃饭的时候，叶寄瑶听说孙助理昨天晚上出了车祸，幸好只是右腿骨折，没有生命危险。
　　怪不得昨天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她正吃着午饭，小雅突然凑到她身边来。卢开雅是个很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吃个饭也叽叽喳喳的，像还珠格格里面的小燕子。
　　“小叶子，小叶子！”
　　
　　卢开雅扎着清爽的高马尾，衬衫干净得发白，碎发从耳前滑下来。
　　“小叶子，你有没有听说公司的传闻？”
　　
　　对于流言八卦，叶寄瑶一向是“敬而远之”。
　　
　　小雅却是神秘兮兮的，左右环视了一眼，又凑近了些。
　　女孩子尖细的嗓音压得很低：
　　“叶子，他们都在说，你是靠着宋总上位的……”
　　
　　叶寄瑶一愣神。
　　
　　“哎你先别着急，估计又是宁诗诗传出来的。今天早上她被张姐骂了一顿，现在还不服气呢，遇见人便说你是靠身体上位，被宋总潜.规则……”
　　
　　她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而后，镇定自若地夹起一块红烧丸子。
　　
　　员工食堂的窗户大开着，闷闷的饭菜味流通出去，金灿灿的日光撒落进来。她们位置的正前方有一块大玻璃，刚好让日头折射出一道刺目的白光。
　　叶寄瑶低眉顺目，神色淡淡，似乎对那些流言蜚语不以为意。
　　
　　八年的暗恋，她已经拥有了精湛的演技，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见状，小雅似乎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会生气呢。那些人也真是的，天天拿你和宋总开玩笑，也不怕宋总听见，给他们炒鱿鱼！那是什么人，那可是宋总呀……”
　　
　　那可是宋星霁啊。
　　
　　一瞬间，叶寄瑶的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今早在情侣酒店的那一幕。
　　——淅淅沥沥的水声乍止，他裹着浴巾自浴室走出，见了刚醒来的她，似乎还有几分惊讶，却也只是客客气气地一笑，笑容冷淡疏离。
　　——薰衣草的香气，熹微的晨光，发上挂着欲落未落的水珠……
　　
　　“叶子，我过来提醒你一句，别跟宁诗诗生气啊。她不光有张姐罩着，家里那头好像还有什么很厉害的人物，咱们惹不起的。”
　　叶寄瑶点点头，淡淡一笑：“嗯，我知道了。”
　　
　　策划稿完成的很顺利，张姐也没有为难她什么。接下来的一周，工作任务都比较清闲，没有了加班，叶寄瑶心情大好。
　　除了……公司里愈演愈烈的流言蜚语。
　　
　　直到一周后的晚上。
　　她忙着工作，下班晚了些，刚一走出公司，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宋星霁。
　　
　　一身黑色西装，从头到脚皆是利落干净。他站在台阶下，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只看见他的背影，叶寄瑶下意识地想要躲闪。
　　却一下被他叫住：
　　
　　“叶寄瑶。”
　　
　　声音清澈温柔，像是微风穿过树叶，日影窸窣。
　　
　　只这一声，她的一颗心就已经柔软得不成样子。
　　晚风湿漉漉的，竟还带着几分薰衣草香，叶寄瑶挽了挽碎发，乖顺地走上前问好。
　　“宋总。”
　　
　　白天鹅身姿颀长，站在树下，兀自就是一道风景。
　　
　　光鲜亮丽，让人挪不开眼。
　　
　　宋星霁声音淡淡，感谢了一番她那日的照顾。不知是不是叶寄瑶的错觉，她总觉得，自那日情侣酒店之后，二人的关系暧昧了许多。
　　公司里，工作安排上他居然还会对她额外照顾。
　　
　　这也难免又让别有用心之人落了些口舌。
　　
　　“你住在哪儿，我顺道送你回去吧。”
　　
　　她连忙摆手，“不用了宋总，一会儿我自己坐地铁……”
　　
　　宋星霁目光微凝。
　　不知道为什么，当对方不说话静静看着她时，总能让她感受到一种无可名状的压迫感。
　　
　　叶寄瑶支支吾吾地解释：“最近传闻……不太好。”
　　
　　也不知宋星霁有没有听到那些流言蜚语。
　　
　　他淡淡颔首，“没事，天很晚了，我顺道送你回去。”
　　
　　他的身上总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魅力。
　　
　　坐上轿车时，叶寄瑶还有些恍惚。
　　清爽的香薰味扑面而来，对方问也不问，直接驱动引擎。
　　
　　“宋总，我的公寓是在……”
　　
　　“我知道。”
　　他手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
　　
　　叶寄瑶一愣。
　　
　　对方轻描淡写地解释：“之前在你简历上看到过。”
　　
　　这个人，记忆力这么超群的吗！
　　
　　叶寄瑶有种毛病，一上车就犯晕，想睡觉。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男人冷不丁地出声：
　　“困了吗？”
　　
　　“嗯……”
　　
　　他的袖口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某种说不上牌子的高档香水，又像是自他身体里散发出的、与生俱来的清香。
　　网上说，喜欢一个人，是可以嗅到他身上的香味的。
　　
　　似乎是某种鲜花，带着春天的气息，扑面而至。
　　温暖又撩人。
　　
　　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叶寄瑶有些昏昏然。
　　忽然，他又低低唤出声：
　　“叶寄瑶。”
　　
　　“嗯？”
　　
　　她从鼻息里发出一个极为慵懒的音调，像冬眠的小熊。
　　
　　宋星霁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垂眼。
　　“没事，还有一段路才到，先睡吧。”
　　
　　……
　　
　　叶寄瑶醒来时，惊愕地发现车子已经停在公寓楼下了。
　　毕业后，她与好友苏蜜桃合租了一套两室一厅。对方时常跟小男友出去开房住，也不知今天晚上有没有回来。
　　
　　她转过头，宋星霁正随意玩着手机，看样子已经在楼下等她转醒了许久。
　　
　　“咳咳，宋总……”
　　反应过来，她很不好意思，“今天太困了，睡得比较死，耽误了您这么长时间，抱、抱歉……”
　　
　　怎么到了公寓底下还不叫她！
　　好丢脸啊！
　　
　　她恨不得挖个地缝直接从车里头钻出去。
　　
　　整张脸涨的通红，幸好窗外夜色昏昏，没有被对方看出些什么。
　　男人随意拨弄了下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似乎在回短信。
　　末了，他转过头。
　　
　　“没事，看你睡得沉，就没有叫你。”
　　
　　今天的宋星霁有些奇怪。
　　他不急不缓的语气中，竟还夹杂了几分淡淡的宠溺。
　　
　　车内一片昏黑，稀疏的月光穿过车窗，在他的刘海下投落出一片影。
　　他幽深的瞳眸隐于夜色中，看不出情绪。
　　
　　叶寄瑶拽了拽包，客客气气：“那……谢谢宋总载这一程，我先上楼了。”
　　“一个人住吗？”
　　他忽然问道。
　　
　　“和舍友，也是大学的舍友。”
　　
　　对方轻轻颔首。
　　
　　“我送你上楼。”
　　“不用麻烦了，就几步路。”
　　
　　车门有点难打开，男人靠在椅背上，轻轻按下按键。
　　车外潮湿的空气悉数闯了进来。
　　
　　月亮很低，险险地坠在树枝上，明天好像又要下雨。
　　
　　即便她不好意思地婉拒，宋星霁仍将她送到楼下。走在他右侧，叶寄瑶的呼吸声快要盖过了心跳声。此时此刻，她不知廉耻地在心中暗想，他们两个好像校园里如胶似漆的小情侣，男生非要把女生送到宿舍楼下。
　　接下来是什么？拥抱，还是亲吻？
　　还有月亮下的晚安。
　　
　　“宋总，我到楼下了，自己上楼吧，不用您送了。”
　　他点点头，“好。”
　　
　　“对了，”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宋星霁问道，“是宁诗诗么？”
　　
　　“什么？”
　　倒不是真装傻，话题跳转的太快，一时间，她没有反应过来。
　　
　　对方站在台阶下，恰好踩着一条光影界限分明的线，叶寄瑶站在被楼层遮挡住月色的阴影里，凝望他。
　　
　　“叶寄瑶。”
　　
　　他就像一只……
　　黑夜里，优雅的白天鹅。
　　
　　“我有话想同你说。”
　　
　　无缘无故的，她的右眼皮开始疯狂跳动起来。
　　
　　……
　　
　　即便是站在台阶下，对方仍高了她半个头。
　　
　　“最近，我听到公司里有一些传闻。关于我们的关系……”
　　
　　她连忙道：“宋总，您放心，我的嘴很牢，不回出去乱说。”
　　
　　对方一愣，似乎被她的敏感逗笑了，难得地抿了抿唇，声音里也带着笑：“你不要紧张，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能不紧张？
　　喜欢了八年的男人就站在台阶下，两个人还在谈论这么暧昧的话题……
　　
　　晚风吹过他额前的刘海，宋星霁沉吟：“我记得，上高中时，你给我写过一封信。”
　　
　　表白信。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叶寄瑶的手心开始出汗。
　　
　　“那个时候，你在信上说，你喜欢我。”
　　
　　男人忽然抬起头，粼粼的月光沉在那一双精细的瞳眸中。对方就站在两层台阶下，月色刚好停滞在了他脚边。他就在这一片晦涩不明的光影里，低低问出声：
　　“那现在呢，叶寄瑶，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晚风吹过，带着他的声音，进入叶寄瑶的耳朵。
　　
　　“那现在，你还喜欢我吗，嗯？”
　　
　　还喜欢吗？
　　
　　砰砰的心跳声，是掩藏不住的少女心事。叶寄瑶想，她会永远记得这个晚上，在一个微醺的夜晚，直视着对方的眼睛，第一次如此大胆地说出自己的内心。
　　
　　喜欢。
　　
　　月色淅淅沥沥，吹过风，树叶变得湿润。
　　他忽然走上台阶。
　　
　　叶寄瑶被他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身后是狭窄的楼道，还有不甚灵敏的声控灯。
　　她生怕自己的心跳声让声控灯亮起来。
　　
　　如一场大梦，素日里，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居然垂眼看着她，认真问道：
　　“那……叶寄瑶，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为什么？怎么这么突然？
　　
　　成年人的爱情总是来得很快，也许是酒吧里交缠的手指，也许是情侣酒店的薰衣草沐浴露，也许是今夜温柔的晚风。
　　也许是荷尔蒙。
　　
　　叶寄瑶看着他。
　　“做你的女朋友，你明天会来接我上班吗？”
　　
　　宋星霁轻笑出声：“当然。”
　　
　　“那好。”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男朋友，明天记得来接我上班，不要迟到哦。”
　　
　　宋星霁抿了抿唇，右脸颊处，有一个淡淡的小酒窝。
　　
　　“你要做什么？”
　　
　　叶寄瑶宠辱不惊地拿出手机。
　　“拍照，发朋友圈。纪念一下我二十二年来的第一场恋爱。”
　　
　　虽然这场恋爱来得奇奇怪怪。
　　
　　“你放心啦，我不会拍你的脸，咱们公司不准搞办公室恋情，我知道的。”
　　她像一头小猫般凑过来，“那我可以拉拉你的手吗？”
　　
　　宋星霁忍着笑，“当然可以。”
　　
　　她要把这张牵手照发到朋友圈，向所有人昭告自己的脱单。
　　宋星霁也仅是捏了捏她的手指，时间不早了，也开车离去了。
　　
　　回到公寓，打开灯，叶寄瑶仍有些头重脚轻。
　　
　　飞快跑到窗前，宋星霁的轿车已经不见了，一切美好得像一场毫无痕迹的梦。她赶紧打开手机，翻出那张照片。
　　
　　月色温柔，他的手指修长干净，紧紧扣着她的五指。
　　
　　配文：我终于脱单啦，哈哈哈哈！（开心）
　　
　　发完朋友圈，她两眼一闭，整个人瘫在床上。
　　沉静下来的那一瞬间，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铺天盖地而来的喜悦。
　　
　　她居然——
　　收到了暗恋整整八年男神的表白！
　　
　　狂喜五分钟后，她忐忑地打开朋友圈，在一排“祝99”中，她看到苏蜜桃发了一句：
　　我.操！你不打算睡宋星霁了？！！
　　
　　叶寄瑶手忙脚乱地将她的评论删掉。
　　
　　而后又快速地在评论区搜寻宋星霁的身影。
　　没有评论，也没有点赞。
　　
　　也许还在开车，没看到这条朋友圈吧。
　　
　　就在她有些小失落之际，点赞好友里突然多了一个陌生的头像。
　　这谁，黑白熊猫头。
　　
　　怀着疑惑，叶寄瑶点开了那人的主页。
　　
　　【好友备注：云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