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酒精，暧昧。
　　
　　嘈杂的音乐，琉璃的灯光。
　　
　　借着亮白的灯球，叶寄瑶向他望去——他长了一张极招女孩子喜欢的脸，皮肤白皙，淡淡的眉眼温和而疏离。一瞬间，让她不由得想起上高中的时候。
　　高三一班有个很爱拖堂的老师，每周三周五总是放学很晚。叶寄瑶就会在这几天放学后偷偷爬上教学楼最高一层，透过窗户，偷偷看正坐在教室里的宋星霁。
　　
　　他恰好坐在窗户边，干净的蓝白校服，手指上搭着一根黑色中性笔，两眼目视前方。
　　粉金色的光透过窗户，斜斜照在他的侧脸上，叶寄瑶甚至能看见他卷翘的睫毛。
　　
　　……
　　
　　干静，疏离，美好。
　　
　　右肩处忽然一沉，叶寄瑶整个身体变得十分僵硬，侧过头去，男人皱了皱眉头，有转醒之势。
　　
　　“宋……”
　　
　　他咳嗽了两声，睁开眼睛。
　　安静漂亮的眼眸，带着几分醉意与茫然，似乎在辨认着眼前是何人。
　　
　　不等她说话，对方借着灯光，往前指了指。
　　
　　水。
　　
　　叶寄瑶连忙给他倒温水喝。
　　
　　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她没有问宋星霁为何醉成这样，只是安静地倒着水，等着孙助理回来。
　　宋星霁又咳嗽了一阵儿，看着他面上的痛苦之色，叶寄瑶忽然想起来——
　　
　　他有胃病，不能喝太多酒！
　　
　　叶寄瑶赶紧联系孙助理。
　　
　　给他发短信，不回；打电话，手机关机。
　　
　　叶寄瑶没法儿，又不能让宋星霁再待在这里。她不知道对方的住址，看着他面上愈发加剧的痛楚之色，只好求助前台服务员。
　　帮他们开一间房间。
　　
　　小哥笑嘻嘻的，一脸热情地搀扶着宋星霁，将他们领到一处酒店。
　　简单办理了入住手续，叶寄瑶又在外面买了些胃药，拿着房卡坐上电梯。
　　
　　B303。
　　
　　房间门打开的那一瞬，她的手有些发抖。
　　扑面而来的是湿漉漉的晚风，窗户未关，屋内也未开灯。宋星霁正平躺在床上，微风轻轻拂过垂纱。
　　
　　她深吸了一口气，无视加剧的心跳声，踩在实木地板上。
　　床头灯是温柔的暖黄色，她将胃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转过身去烧水。
　　
　　忽然，小腿撞上一样东西。
　　
　　叶寄瑶眯了眯眼睛。
　　瑜伽球？
　　
　　一个红色的瑜伽球正横在她面前，看上去弹力十足。
　　
　　叶寄瑶没有多想，先去接了壶水烧，再走进卧室时，被床边的椅子吓了一跳。
　　这时候，手机滴滴响起，是苏蜜桃的消息。
　　
　　SUSU：宝贝，怎么还没回来。大晚上到哪儿鬼混去了？
　　
　　叶寄瑶屏住呼吸，拍下那张奇怪的椅子，发给她。
　　
　　瑶瑶：这什么东西呀。
　　
　　SUSU：我去！你怎么去情侣酒店了？！！这是八爪椅啊，就是内个内个的时候摆姿势用的……是不是还有一个瑜伽球？好家伙，你够野的啊。
　　SUSU：老实交代，跟谁去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叶寄瑶手一抖，颤颤巍巍打下三个字：
　　宋星霁……
　　
　　过了三秒。
　　苏蜜桃回了一个极有分量的——操！
　　
　　想也不想，苏蜜桃在那边肯定已经上蹿下跳。她连忙将今天晚上经历的事情给对方复述了一遍。而后又问道：
　　孙助理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你说，我要不要赶紧离开犯罪现场啊。
　　
　　对方发来一条语音。
　　
　　叶寄瑶瞄了一眼床上躺得安稳的宋星霁，偷偷摸摸地点开语音条。
　　
　　SUSU：跑你妈！赶紧给老娘把他给睡了！
　　
　　空气静止了两秒，床上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睛。
　　
　　……
　　
　　叶寄瑶吓得差点将手机丢了。
　　
　　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苏蜜桃的话，叶寄瑶只见着，对方茫然地望过来。
　　或许是酒精的缘故，宋星霁的眼神湿漉漉的，含着迷离的雾气。
　　
　　像一只猫。
　　
　　她研了咽口水，迎上对方的视线，将热水和胃药递过去。
　　
　　“叶寄瑶？”
　　他的声音涩涩的，发哑。
　　
　　眼中似乎带着探究，叶寄瑶硬着头皮，红着脸：
　　“孙助理给我打电话，说您喝醉了，我把您带过来歇息。”
　　
　　宋星霁点点头，看了一眼药片，乖顺地喝下。
　　他的呼吸声有些不稳，深邃迷离的瞳眸更像是一泓幽深的、脆弱的湖，看得她脸颊发烫。
　　
　　接过杯子的时候，她碰到了对方微烫的手指。
　　宋星霁似乎比她还要敏感，手指轻轻一蜷，呼吸顿了顿。
　　
　　叶寄瑶不自然地偏过头，想要避开他的视线，却看到了桌上的避.孕套。
　　
　　好在他没注意到什么，酒意与药劲一并上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
　　
　　叶寄瑶是被一阵水声吵醒的。
　　哗啦啦的水声从浴室传来，她从桌上直起身子，刚揉了揉眼睛，就看见对方裹着浴巾走出来。
　　
　　纯白色的浴巾，裹在腰间处，半湿不湿的，头发还往下滴着水。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赤.裸着上半身。
　　
　　他的身材很好，结实的垒块上挂着从头发上滴下来的水珠，扑面而来的是薰衣草味沐浴露的清香。
　　
　　没想到她会这么快醒来，宋星霁也一讶：
　　“吵到你了吗？”
　　
　　她居然在桌子上趴了一晚上。
　　
　　叶寄瑶慌忙摇摇头，红着脸移开视线。
　　
　　她不知道的是，斜前方正好有一块落地镜，从镜子中，男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白皙的脸颊正一点点变得灼热滚烫。
　　宋星霁淡淡看了一眼女生通红的耳根，无声笑了笑，转身将衣裳穿好。
　　
　　“几点了？”
　　
　　温和好听的男声自身后响起，叶寄瑶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心一紧：
　　“八点半。”
　　
　　完了，又要扣二百块钱。
　　
　　“今天你就不用去上班了，”宋星霁走到床边，看到那个瑜伽球时，步子顿了顿，“不扣工资。”
　　再然后，他看到床边的八爪椅。
　　
　　当叶寄瑶转过头时，正见着对方的脸上泛起了一阵可疑的红晕。
　　
　　“宋总？”
　　
　　他回过神，不自然地咳嗽两声，问道：“饿吗？”
　　
　　饿。
　　
　　“楼下应该有早点摊，我帮你带上来。”
　　
　　“不用不用，”她连忙摆手，员工怎么好意思让上司帮忙带早点呢，“我去把房间一退，然后自己下去买早点。”
　　宋星霁笑了笑，“也好。”
　　
　　不知是昨夜的酒精，还是今早的浴巾，吃早饭的时候，二人之间的气氛很是暧昧。
　　宋星霁的胃还有些不舒服，只点了杯热豆浆，为了营造形象，叶寄瑶只吃了半个煎饼果子。
　　
　　“宋总，我一会儿还是去公司吧，团建的策划案还没有写完。”
　　下半个月是公司新员工的第一次团建，张姐一再强调，今天必须要把策划案交上来。
　　
　　宋星霁放下杯子，不知道为什么，一块五一杯的热豆浆也能被他喝出拉菲红酒的感觉。
　　他看了看手表，“我开车送你去。”
　　
　　“不用——”
　　
　　对方抬头，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叶寄瑶连忙解释：“公司人太多了，我怕被同事看见，他们再说三道四的，对您影响不好。我一会儿打车去。”
　　宋星霁就笑，“对我哪能有什么影响不好的，就跟他们说，我和你是高中同学。”
　　
　　她的眼睛亮了亮，“你还记得我跟你是一个中学的吗？”
　　高一七班，每周一升旗站第三排的那个。
　　
　　“我看过你的简历。”
　　
　　叶寄瑶眼神又一黯：“噢。”
　　
　　眼前的人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宋星霁向来懒得猜小女生的心思，只当她还在担心被同事嚼舌根，便道：
　　“一会儿我让孙助理开车来接你。”
　　
　　也行。
　　
　　她又想起那没来得及关的电脑，还有同事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嘲笑。
　　
　　而白天鹅本人如今正坐在桌子前，取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巾。就连擦嘴这一个动作，都做得十分优雅而贵气。
　　
　　到了公司，叶寄瑶向同事解释自己头晕请了一上午的假，后来吃了点药感觉好了些，便回来赶工作了。
　　说这话时，刚好被一边曾偷看过她电脑的宁诗诗听到。
　　
　　宁诗诗与她不同，虽然都是同一届毕业生，但对方是名牌大学毕业，不光职位比她高了整整一级，还心高气傲得很。听了叶寄瑶的话，她就忍不住冷嘲热讽：
　　“策划案写好了吗，一天天的连张姐布置的任务都完不成，就知道偷懒。”
　　
　　“诗诗姐，小叶子是身体不舒服请的病假……”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头晕，还请病假呢。”
　　
　　说完，不容他人拒绝，宁诗诗“啪”地一声将一沓资料摔在叶寄瑶桌上。
　　“诺，这是新产品的资料，下周一我要进行汇报，你周末加班做个PPT发给我。”
　　
　　言罢，便趾高气昂地扬长而去。
　　
　　方才帮着说话的小雅坐过来，轻轻揪了揪叶寄瑶的袖子。
　　“小叶，你别难过，你忍忍她，她是张姐身边的红人儿，没人敢得罪的。唉，不过也真是的。明明是她抢着要去讲新产品的，怎么让别人帮她做PPT，到头来出风头的还是她……”
　　
　　叶寄瑶没听她的话，看了一眼将近一厘米高的产品资料，抿了抿唇。
　　忽然，手机屏幕一亮。
　　
　　是宋星霁。
　　
　　这是她自加他以来，对方与她的第一次微信聊天。
　　一点开界面，就是他的转账信息。
　　
　　【转账给你：2000元】
　　备注：昨天晚上的房费。
　　
　　叶寄瑶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放在屏幕上，还是没有点下去。
　　
　　过了一会儿。
　　
　　宋星霁：在？
　　
　　怎么不收他的转账？
　　
　　叶寄瑶看了一眼桌上成堆的资料，面无表情地敲下几个字：
　　“在做P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