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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周珏的小院，到推官马大人所在的院落有一段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
马大人叫马玉堂，是一个四十多岁有些瘦削留山羊胡的男人。
与那些进士举人出身的不同，马玉堂是荫封官，从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吏目做起，如今做到正七品推官，也算一步一个脚印，不过也差不多触及到他所能达到的天花板了。
再往上升，从六品的经历，正六品的通判大约就是他人生的巅峰了。
风临城的官场也不全是一团和气。
知府李大人算一个山头。
千户所的郑千户也算一个山头。
镇守太监夏公公算一个山头。
另外，代表本地人势力的同知张大人也要算一个山头。
这位马玉堂应该要算张同知的人。
至于周珏自己，则和夏公公走得比较近。
“大人您稍后，容小的进去通传一声。”
周珏还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短短的一段路已经走完了。
“你自去。”
周珏摆了摆手。
此时周珏才注意到，大门外早站了几个人。
那是几个县衙的捕快，应该也是等着要见马推官的。
周珏眼睛不由一红，有心上前攀谈，还没迈出第一步，又停了下来。
自己去找他们攀谈什么？
他们见了自己，大约也没什么好聊的吧，对于他们，自己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而且是那种注定不会打交道的陌生人。
没有人知道，此时站在府衙里的周珏，早已不是原本的那个周珏了。
十日前。
风临县衙的捕快张文英正在追一个会轻功的江洋大盗。
那家伙的轻功大约学得不是很到家，能爬墙，能上房，不过跟说书人讲的飞檐走壁还是有区别的，不然也不会被张文追了几条街还没甩掉。
前面就是双石桥了，风临城里，也算是一处小有名气的风景，再往前就是朱雀门了。
出了城自然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可身后追着捕快，守城门的兵丁只要不是瞎子，又怎么会放自己出城。
那盗匪知道，是时候做个了断了，而且很可能就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那盗匪甩出了三把飞刀。
左右手各一把，接着又是一甩头，从嘴里吐出一把。
这也算他的成名绝技了，想来十拿九稳，不知多少人为其所伤。
却怎料张文英早有防备，侧身闪开两把，从腰间抽出铁尺打飞了另一把。
那盗匪一下子就慌了，又差点被铁尺打到，再不敢停留，慌慌张张夺路而逃，却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张文英也是追得急，一下子收不住脚，也撞了上去。
三个人滚下了河堤。
张文英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失去意识前，奋力将那个被撞到的路人推开，自己却结结实实地撞到一块大石头上。
很不凑巧，那是一块有棱有角地石头。
更不凑巧，自己撞到的是后脑。
那么大的力量撞到一块石头上，张文英不认为自己有机会活下来，虽然他还有许多愿望没有实现，还不想死。
睁开眼睛，张文英发现自己是在百草堂后院的病房里。
这是一间独立的屋子，宽敞，干净，采光很好。
张文英听人说过，在这里住一天，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要花费一两足银。
真正让他崩溃的是，他的尸体现在正裹着草席，被扔在院落的一角。
而现在的他，则是最后关头被他推开的那个路人，一个叫周珏的男人。
离开百草堂，周珏就一直没有回家，就留在衙门里看各种公文，困了就趴在桌上眯一会儿，只有这样，他才能够不去考虑自己到底是谁。
张文英租住的小屋已经回不去，好在她是个孤儿，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妻子儿女，倒不用去看亲人们那一张张伤心欲绝的脸。
周珏在玄武大街的小院他暂时不想回去，虽然他已经开始接受自己就是周珏了。
只是没想到，在府衙里竟然会遇到这些前同事。
“文英好好的就死了，到现在我还是不能接受。早知如此，当初吴班头高升时，文英跟着一起走就对了。”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文英最后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突然的离开。不说别的，当初吴班头走了，文英要是也跟去，靠你我，衙门的破案率可就很难看了。再说了，吴班头现在看着是做官了，可谁都知道，在那个可有可无的驿丞位子上，吴班头也过的很不开心，未必能照顾到文英的。”
“说到底还不是文英心软，舍不得丢下咱们这些老兄弟。可就苦了他自己了……”
“谁说不是呢！说起来我们都不喜欢赵班头，不过有些话我这么一说，你这么一听就是了，可别出去乱传。赵班头的能耐你我都知道，不知他姐姐给推官大人做了小老婆，哪轮得到他当捕头，他有多大能耐他自己当然最清楚，要不能在平时处处压文英一头，他这个捕头的位子就坐不稳了。”
“可眼下这案子……”
“怎么，你有能耐破案，还是你以为我有能耐破案，赵班头那边肯定是没主意的，他就只会说三天破不了案打板子。他也不想想，他当捕头这些日子，离开文英，什么时候正经破过案子，还是命案。”
“可案子总要破呀，不说别的，你想挨板子呀！”
“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你操什么心？你没见推官大人都让他的便宜小舅子回家装病了吗？过几个月，向上面报个悬案，大事化小，小时化了。”
又有案子了？而且还是大案！
周珏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现在不是捕快，没资格插手案子，同时也为这些捕快们的窝囊言论汗颜。
“周大人，让您久等了。”
还是之前那个门子。
“没什么。”周珏摆了摆手，随门子进去。
周珏又看了一眼那几个捕快，他们不是府衙的人，赵班头不在，知县老爷也不在，就他们几个小捕快出现在这里，似乎突兀了些。
猛的，周珏意识到马玉堂找自己恐怕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