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以拳证道

　　小山坡周围，清风坳三千狐狼尽数围了过来。
　　十里清风过岗，到处是白绒绒毛团团的身影穿腾在飞舞的草莽间，瞧来倒是有趣。
　　“听说祖师今日要练拳悟道？”
　　“昨日胡青叔传出来的话，应该做不了假...”
　　“是啊是啊，好几位族叔都被请动了，现在全都在祖师洞前候着。”
　　“胡青叔的交待可记好了？今日练拳不管祖师有何异样，咱们手上拳不能停...”
　　“知道知道，咱们也快些过去，要是落下好处可就亏大发了...”
　　...
　　山野之间，一处处狐狼堆里都在嘤嘤私语。
　　此时在祖师洞府前，五个巨大的身影同样围在一起交头接耳。
　　两头白狼，三头狐狸，皆是两丈高的身形，几只狐狸青、白、红各有一色，背后全都摇着三条大尾巴。
　　“胡青，祖师今日真要以拳证道？”问话的是头生有长眉的白狼。
　　胡青显然是被问烦了，“要老子说几遍，祖师只是让我挑你们五个练拳有成的到跟前来，具体要干啥我知道个屁。”
　　“哟...你这胖子，当了祖师跟前的红人，这脾气都不一样了。”
　　“玩蛋去...”胡青斥了一口。
　　一边个头最小的白毛狐狸抢话道：“我就说嘛，第一次练这套拳我就觉着不一般，这几日可是在洞里日日苦练来着。”
　　“那可真让你撞了狗屎运...”
　　“哈哈，祖师可说了，运气也是修行的关键，几位族叔一会可得多多提点小子。”
　　白毛狐狸的三条尾巴摇得更欢了。
　　“别说你了，我也是第一次到祖师跟前听他证道，一会可别出啥岔子...”
　　“少在那乌鸦嘴...”
　　洞府里此时脚步声传来，李星烛大步迈出，也开始上下打量着几头妖兽。
　　“都化做人形吧。”
　　话音未落，五妖顿时周身光华一卷，有的成了长眉老儿，有的成了红衣童子，一个个拱手持礼，齐口道了声：“参见祖师。”
　　“免了免了...你们各自挑个位置站好，咱们开始练拳了，周围的儿郎们可是等不及了。”
　　李星烛在山头最高处立定，然后眉宇皱起，双目凝神聚焦，竟是运起了望气术来。
　　此时天刚透亮，正是一轮红日冲破云霭向上蒸腾之时，迎着天光洞破而来，清风坳三千狐狼随着李星烛抬手起式。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所谓天地借我气势，心头真是好生得意。
　　就连李星烛身旁的树桩里，老桃初生的绿苗也探头探脑地支棱起来，一副也要跟着练拳的样子。
　　哈哈，李星烛开怀一笑。
　　抱球。
　　揽雀尾。
　　...
　　野马分鬃。
　　白鹤亮翅。
　　...
　　随着一招一式推进，李星烛感觉自己和三千狐狼之间，被一种微弱的脉络连接起来。
　　仿佛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气，在他们之前来回牵引着。
　　这种感觉，其实从他第一天在清风坳领着众人练拳时便有了，这七八日来，每练一次就越发强烈。
　　可惜嘛，哪怕是他运起了望气术也看不出那脉络的丝毫痕迹，直到昨日...
　　一想到这，李星烛开始有意无意间从身旁五个弟子身上瞥过，这五人在三千狐狼中的修行都排在中上位置，一手太极更是学出了大家之风。
　　功行大半，正当李星烛满心疑虑，以为自己猜测有误时，那五人的头顶上，竟然同时升起了一片浅淡的水雾来！
　　真又出现了！
　　虽然这些水雾和之前在赫连瑄、李弦应头上看到的相比，几乎是萤烛之火，但却依然灵性十足的勾勒起来，片刻之间，各有一朵雏菊大小的三瓣奇花在五人头顶上轻轻绽开。
　　那种被脉络牵引的感觉越发强烈了，清气如同天河浸灌般向他涌来，而自己的身体则像是个蓄水的闸门。
　　太极拳讲究一动俱动，他现在莫名有种狂妄的直觉，如果自己能将这一身气感一指点出，怕是会有洞开天地的威能。
　　然而此刻这些他都顾不上了，因为那种熟悉而玄妙的呼唤正在脑中滋生，身前的五朵奇花似乎纷纷在对他招手，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伸手触及。
　　伸手提指。
　　隔空一点。
　　李星烛感觉自己再次化成了水墨升入天河水里，脚下又是一只乌篷船。
　　身前清浅的水面上，五朵奇花轻轻摇曳。
　　随着天地一呼一吸，李星烛感觉自己化成了气，顺着那犹如洪流般的脉络，流过五朵奇花，流向更远处...
　　一时之间，这一弯星河之上，一枝枝无根木从水中立起，然后纷纷抽出了三瓣朵儿来，就像中元节里一盏盏湖灯被点亮，星星点点，蔚为奇观。
　　李星烛面上古井无波，身在小船上，心在天地间。
　　随着三千奇花拥入脉络中一起呼吸起来，李星烛感觉自己从一缕穿堂风变成了裹挟风霜雨雪的垂天之云，各种纯粹的感悟与复杂的念头搅合在一起。
　　所谓刹那永恒，李星烛也不知这一刻过了多久，又有多少领悟在心头。
　　何为一动俱动？
　　何为相随相合？
　　何为阴阳并济？
　　当一切道理最终凝为一点，李星烛又想起了之前那狂妄的直觉。
　　凝结周身之气于一指，点出！
　　清风坳的山头，一众狐狼第二趟拳已经打了一半了。
　　大家一开始也纷纷在腹中揣测，毕竟祖师在山头上已经半阖着眼静立了小会儿了，可随着手中拳路越打越顺，所有人开始感受到那玄奇脉络的牵引，就像这天地在他们耳边呼吸。
　　都是修道多年的妖精，自然一下就察觉到了个中异样，一个个立马收摄心神，开始继续认真练拳。
　　随着对脉络的感受越发强烈，像胡青这些有成妖物越发觉得这其中似有道蕴涌来，结合自身修行，纷纷对这太极拳的个中深意有了自家理解。
　　当一众狐狼都以为自己进入传说中顿悟的妙境时，祖师动了！
　　只见他提指一点，虚空中立刻有黑白二气升起，并向着那一指旋涡汇聚过去。
　　众妖皆是一惊，好在这黑白二气似是无形之物，并没有什么吸引牵扯之力，胡青本就叮嘱过拳不能停，众人也都不舍得这悟道的良机，所以一个个都按捺下来，继续原地练拳。
　　也就是这片刻间，李星烛指前的旋涡已经覆盖了整个清风坳，这天地仿佛成了个漏气的皮球。
　　天河水面，李星烛正呆立在乌篷船上。
　　就在他点出那一指后，这身前五尺外的虚空中，突然就晕开一片水墨，像是有人在铺开的宣纸上作画。
　　很快，一扇古旧的柴门在墨色中显现，从勾勒到纹理，怎么看都不像是笔墨画出来的。
　　这一幕来得有些突然，这门…？
　　李星烛垮前一步，伸出手指在门把手上轻轻点了点。
　　谁知这柴门竟只是虚掩着，稍一用力就缓缓开了。
　　门后是一条古旧的小巷，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生有浅浅的青苔，墙头不算高，能看到外面一大片层层叠叠的瓦盖和檐角。
　　这是...
　　只是稍一犹豫，李星烛便大步迈入柴门。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便是这片刻间，他似乎被抽离了繁复的心绪，变得越发简单平和起来。
　　穿过这一截巷道，前方的厅堂里正有个胖硕的老人拿着扫帚扫地。
　　那老人一眼就瞧见了他，招呼道：“馆主啊，你怎么从后门回来了？半天没见你，今儿个咱们拳馆开张，你可莫要在乱跑了。”
　　馆主？
　　李星烛正在纳闷，却被老人扯着衣袖来到了大堂柜台前。
　　“我的祖宗诶，你就给我好生在这呆着吧。之前有好几个弟子来报名，见你不在人又走了。”
　　把人摁在座位上，老人自己又跑内堂打扫去了。
　　李星烛扫了眼这间不大的拳馆，又几步来到门外的屋檐下，朝着里外街坊远处城楼一阵打量。
　　回头看看自家牌匾，上面黑底白字笔走龙蛇，写着“抱仪馆”三个草字。
　　不知为何，这地方李星烛看着总有些熟悉感，像是在什么时候来过。
　　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哎哟，你就是新来的那位太极拳大宗师吧？”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对门的店铺里传来。
　　李星烛一眼望过去，却是个瘦小的驼背老头儿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他家的牌匾叫《望几馆》，看名儿瞧不出是干啥的。
　　“大宗师啊，我看你印堂发黑和这地儿不对付啊，要不要小老儿我来你家宅看看，给你算上一算？”
　　嚯，原来是个风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