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问情

　　夜晚，晴凤悄悄潜进蒋月如的院子，向她汇报了从抚琴那打听到的信息。
　　“闻歌是个没脑子的，我不担心。原本以为弄玉那会有点问题，没想到不过是这种缘由。行了，你先回去了，小心点，别在抚琴面前暴露了身份。之前的丫头就是太粗心看低了抚琴，让她起了疑心，被她找个理由赶走了。”蒋月如说完，晴凤就退了出去。
　　蒋月如因为蓝武的出现，在芳歇苑内设下结界，若有身怀异能者进出则有感应。前段时候，结界曾有示警。但因为蓝武被小混混打伤让蒋月如一时愤怒，在浮梁茶商面前露了本事，如今想来，颇为后悔。后又排查发现偏就是这个外来的茶商最为可疑。联系到弄玉故意接近，蒋月如担心芳歇苑有内鬼，故而调动晴凤这样的暗部加以调查。如今可确定弄玉清白，只能再从别处下手。
　　这边晴凤出来给蒋月如传递消息，那边抚琴因为和晴凤回忆了一番往事心里有些烦乱，一时难以入睡。这夜抚琴没有客人留下过夜。月上中天，抚琴自取了酒杯酒盏独自在湖边喝酒。见蓝武路过，一时兴起邀蓝武同饮。
　　“今夜月色朦胧，彩云环绕。不知蓝先生可有兴致一同以美景佐酒，消磨这幽幽夏夜呢？”
　　蓝武远处走来就见有人在湖边。正想细看时碰巧一阵清风来，彩云散，月光像是乳色轻纱般轻柔笼罩在女子身上。只见她一头青丝只以妃色丝带松松束着，发尾如瀑布般披在背上，身着广袖轻衫，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色泽，整个人如精灵，似仙子。蓝武不觉看痴了。到仙子开口邀请，蓝武听出正是白天见过的抚琴姑娘，不禁心摇神动，欣然在抚琴身边坐下。
　　“抚琴姑娘好雅兴。湖边清风怡人，杯中美酒醉人，夏夜月色迷人，美人在侧相陪，在下真是个有福之人。”实则蓝武满眼都是抚琴，都顾不上湖风月色了。
　　“蓝先生，光是喝酒也是无趣，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抚琴喝了一口杯中佳酿，说道。
　　蓝武有美人在侧，对听故事无可无不可。
　　“那在下就洗耳恭听了。”
　　“从前有个女孩子，她由哥哥嫂子带大。哥哥性子懦弱，畏妻如虎。嫂子是个刻薄小气的性子，恨不得一文掰成两文花。后来哥哥被嫂子克扣的实在过分，就跟着那些不着调的学着赌博，刚开始还能赢些银子，后来上了瘾，越赌越大。终有一天，赌场的人闹到了家里，说要让她嫂子拿钱去，不然就要砍哥哥一只手。哥哥是个木匠，家里就靠着他的手艺过活。嫂子急坏了，可明明家里还有些钱，她却舍不得全拿出来，竟然背着丈夫把女孩子卖了。为了卖多点钱，还签了死契。女孩子担心自己的哥哥，也不敢反抗，收拾了些衣服就跟着人牙子走了，都没和哥哥再见上一面。
　　“女孩子知道自己的命运都握在人牙子的手里。她把多年来哥哥偷偷给她的钱都拿出来给了人牙子，央求他给她条好出路。那人牙子一路也不饿着女孩子，还给她买了新衣服。女孩子一心以为遇到了好人，没想到，最后人牙子还是把她卖进了青楼，吃好穿好只为了能卖出个高价罢了。
　　“进了青楼以后，女孩子遇到了另外一个女孩子。两人年岁相相仿，又都是被亲人出卖，相似的命运让两人不自觉地成为了彼此的依靠。一开始两人都想要逃出去，又一起被抓回来受罚，像两只小猫一般互相舔舐心上身上的伤口。后来她们都倦了，没了胆量心性，又一起跟着教习嬷嬷学伺候男人的本事，学弹琴吹箫，学一颦一笑。”
　　一开始蓝武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渐渐听得认真起来。他知道了抚琴在说谁的故事。他不想打断她，他能看出来，抚琴只是想说，她需要一个人听她说。
　　“女孩子们渐渐长大了，到了梳弄的年纪。那一夜后的第二天，她们在彼此的房间哭着入睡，哭着醒来，再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客人露出无可挑剔的媚笑。女孩子觉得，她们会就一直这么过下去，没有憧憬，没有追求，挥霍人生，直到尽头。
　　“可有一天，一个女孩子对另外一个女孩子说她遇到了个男子。那个男子是照散她命运迷雾的光，从此她有了追求，有了向往。她说起那个男子的声音是那么地轻快又情意绵绵。女孩子发现她开始羡慕那个一起长大的同伴，但是她不知道她羡慕的是什么。明明为了那些个追求和向往，同伴变得虚弱，变得钻营，变得心事重重。她也开始害怕，她觉得她是害怕同伴被欺骗，被伤害。于是她仔细得去打听那个男人的底细和品格，结果和同伴说的一样，那个男人没有什么阴谋，他对同伴也是真心实意。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那个女孩还是害怕呢？
　　“蓝先生，你说情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为了情赴汤蹈火值得吗？”
　　抚琴给自己到了满满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蓝武看见她醉态下眉间仍锁着愁绪，轻叹了口气说道：“那个女孩羡慕的是同伴爱着人和被人爱着，怕的是寂寞。至于值不值，就如人饮水，旁人无需评判了。”
　　听了蓝武的话，抚琴回头直直注视着蓝武。就在蓝武快要醉在抚琴的眼睛里的时候，抚琴突然扑过来，盯住了蓝武，开始了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精神同调……
　　蓝武回过神来的时候，抚琴已经离开了。蓝武暗自运功，发现自己的实力又增长不少。
　　蓝武边起身边回想抚琴说的故事，蓝武猜到另一个女孩子应该就是弄玉了。两人白天的合奏里表现出的默契不是单靠技巧就能达到的。
　　在弄玉十六岁前的故事里，抚琴是参与其中的配角。而十六岁之后，在弄玉的情爱里，抚琴可能只是个观众了。但是抚琴和弄玉之间的情呢……其实无论是抚琴还是弄玉，她们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又是别人人生中的配角或是旁观者。蓝武想到自己自从捡到黑伞穿越来这个时空，何尝不是进入了一个未知的剧本扮演起一个前途未知的角色了呢。蓝武由此彻底领悟了所谓黑帝要他排戏的真正的用意。何必拘泥于刻意创作一部剧本，去排一出戏！自己早就在“戏”里了。
　　想明白这些，蓝武离开水榭直奔蒋月如的住处，告诉她取消排戏的事。
　　另一头，一门心思想要当个主角的闻歌姑娘浓妆艳抹，备齐酒菜空等了蓝武大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