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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先生讲罢，将醒木向桌上一摔，当即是满堂喝彩。无聊到打盹的顾寒生被这动静惊醒，睡眼蓬松，用手搓了搓脸，将一杯茶豪迈灌下。盯着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化名为王爷的莫折信。
良久，顾寒生扶额，“莫折公子的爱好倒是独到，素日里看不出，莫折公子对帝王将相的情事感兴趣。”
“王爷，还是听您叫王公子比较顺耳。”隆冬腊月之时，莫折信，终于放下了扇子，拿起了一个钨钢手炉。
“你姓莫折一事无需瞒我。”顾寒生看着莫折信，好像在期待着他的反应。
莫折信却答非所问。“平日里叫惯了侯爷，侯爷。如今称呼起王爷来，倒是有些不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时间久了，就习惯了。”顾寒生嗑着瓜子，望着戏台。
“如此说来，确实是不妥。只是有些奇怪罢了。”莫折信信手拿起了桌子上的小册子，随意翻阅。
“莫折公子大可不必于本王绕弯子。有什么奇怪的，尽管说出来便是。”顾寒生依旧是看着戏台。
“只是突然想起来了顾老侯爷，侯爷在世这么多年，打了无数胜仗。最终也只是封了个二品柱国大将军而已。从傅老太侯爷手中继承到爵位，却是一品未进。而王爷如今平定了叛乱，不仅获封骠骑大将军，凌阳君竟打破礼制给您加了爵。仔细想来好生奇怪。”莫折信随手拿起一盏茶饮尽。
“这又有什么，先帝是先帝，凌阳君是凌阳君，二者做事风格不同，有什么奇怪。”顾寒生转动着右手的扳指，却依旧盯着戏台，哪怕台上空无一人。
“当初侯爷灭西周一战，立下了汗马功劳，北域战场血流成河。侯爷将生死置之事外，亲自上场杀敌。让人拦下后，红缨枪的穗子里蓄满了鲜血，滴落一片。副校马上挥舞大刀，赤膊上阵，最后杀红了眼，被西周人一箭穿心，临着咽气，还不忘砍下一个人的头颅。两国军队在城外血战三天三夜，狡诈的西周人将铁融化，化成铁水泼像我们的战士，将士们即使是被蒙住了双眼，依旧是往前冲。小钟立正，无休止的挥舞，临终前的最后一刻，脑海中的念头也是杀。叶长秋的叔父，志愿当做靶子，骑着马向前迎着敌人，吸引敌人的火力，被射成了刺猬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脸上都插着七八根的白羽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就是北域战场。我不认识你，你我素不相识，但今天必须死一个。常年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冻土层，被人的热血融化了，后来他们的鲜血又凝成了一层厚厚的红色的冰。到最后，每个人都成了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是杀，他们将生命扼杀在雪域。三万余人到最后只回去了2000人。这就是雪域一战。南平王只是个小喽啰，还卫矢去，照样能办的很好。王爷说是为何？为何会给王爷配了四名将领。”
顾寒生沉默了，直愣愣的望着戏台。莫折信起身作揖，“今后我还要步入朝堂，从此我叫王聿我，还请王爷勿忘。”
接着便离开了，将顾寒生一人留在茶楼。
光秃秃的树枝子在空中摇曳，好像妄图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痕迹。空中早已没有了飞鸟的痕迹，树下缺有麻雀的尸体，正在腐烂。
不知是谁家的顽童成群结队的跑过，留下阵阵欢声笑语。小小的风车在风中折断，埋没在街上的泥土里。
玄机楼中。
一个身着墨色戎装男人正在跪地呕吐，顾晓寒面无表情的站着他的身旁。
“距离雷氏灭门都过了多久了？还没有缓过来吗？”当男人正缓一口气的时候，顾晓寒开口。
“属下...知错。”男人勉强直起身子。
“这不是孰是孰非的问题,江瞰，这不像你。”顾晓寒在他身后打磨这一个箭簇。
“我当初培养出来的是一个杀人如麻没有感情的死士，你能告诉我，如今我面前的这个是弱鸡是谁吗？”
江瞰喘了几口粗气，“属下只是忘不了，雷傲阳自己走进了火海，坐在地上狂笑的画面。人怎么能有如此强烈的感情？”
顾晓寒在他身后笑了，“原来我辛辛苦苦养了八年的死士，竟会为一个死人震撼。江瞰，搞清楚你的身份。”
江瞰回答道。“属下一直很清楚，属下是凌阳君养了八年的走狗。”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不可妄自菲薄，我莫胜寒养的死士，也是要高人一等的。你要记住，当你的鞋底踩死一只蚂蚁时，蝼蚁的挣扎并不比人少，只是能不能看得见的问题。过多的伤感春秋，等于自杀。我们好歹主仆八年，别挡了我的路。江瞰。”
被称呼为江瞰的少年在顾晓寒身前跪着，阳光秀气的脸上，不满着不该属于他的阴鸷。
“罢了。”顾晓寒说。“自己去瑷珲，三个月后回来。”
“是。”
归来的人，永远不会是当初的少年。
当初的少年，死在了漫长的旅途中。
“也许我生来就是为杀戮，也许我本不应该存在，只是有人赋予了我新的意义。在这麻木日子里，感情是不允许被我拥有的，哪怕只是片刻的震撼，也是有罪的。活着抑或是是毁灭，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但这不是我的问题，我只需要听人说，我该怎么做。也许这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士为知己者死。是为知己者死。侈将以其力毙。黑暗的日子快将我淹没，我和深渊，彼此站的太近。阴影将扼杀了我的灵魂。在我获得新生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生命中最大的杀手是忧郁和焦虑，一切的痛苦源于不充实，可这是别人告诉我的。如果没有那个人，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怜那些文人，书中的刀剑江湖，不过是大梦一场，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可以用语言进行杀戮，也可用语言进行迷惑，但他们终究不会撼动现实。我怜悯神明，因为神明不能自杀，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神明应该比地狱中的恶鬼，更期待能杀死他的存在出现。不过终究是我以为罢了，我也不知道，我想这么多有什么用，我的命都不是自己的。我只是一个死士，我叫江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