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争端

　　凌阳学府的入学仪式需要依次通过“正衣冠，行拜师礼，净手净心”等步骤后。
　　学府的入学礼，设在山前一处空地，名曰敬天坛，平日里作为弦歌讲学之地，今日被用作三皇子凌月的入学仪式，燔柴焚香，敬拜天地，供器、祭品等一一俱全，乐部也就绪乐队陈设。
　　书院弟子礼正衣冠，统一服饰，凌月在先生带领下，有序就位，肃立，礼赞唱：承宏愿，缅先哲，拜至圣先师。
　　一切完毕后，凌月算是正式拜入凌阳学府。
　　凌阳学府一共是三年制，三年后必须开始游学修行，达到十六岁时，就可以依次参加“科举取士”，王侯将相无一例外，整个帝国，可能就除了下任帝皇和女子是例外，至于世家大族在先人死后，最多能传一个名誉候位给下一代，当然，是没有什么实权的，可是世家大族的家世教养，怎么也会比许多寒门出身的人要有底蕴，这也是无可奈何。
　　“一视同仁”，这是凌阳帝国最优越于其他国家的问题所在，不为一家独大，寒门子弟也能得到公平的待遇，当然，一切的前提还是当今圣上的修为强大，压得整个凌阳庙堂无人敢有异议！
　　“烦死了，这些酸儒的思想何时能变通变通，搞得正儿八经似的，全是些做给别人看的无用之举。”
　　晚上，刚结束一天行程的凌月，从登上马车回府的途中就开始抱怨。
　　容容翻了翻白眼，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了，从学府门口到王府这一路，耳朵都快听出茧来。
　　“殿下，还是早点沐浴更衣，安眠就寝吧，明日五更就要去上课了。”容容十分贴心的提醒道。
　　“怎么，想让我早点收拾你？”凌月一脸坏笑道。
　　容容捂嘴笑道：“殿下，且不说你懂不懂，就你这八岁的身子，还是请你保重龙体啊！”
　　凌月一脸憋屈道：“郁闷啊！出去受气，回来还要受委屈。”
　　“是谁敢让我的皇儿受委屈呢？”
　　突然，一名雍容华贵。风韵绰约的美少妇走了出来，旁边跟着一名同样身穿浅色龙袍的小孩和一众婢女。
　　“奴婢参见黄贵妃！参见四皇子殿下！”
　　容容急忙上前行礼，恭敬的说道。
　　凌月看向来者，吊儿郎当的问道：“母妃，你怎么过来了？”
　　这名妇人是凌月在这一世的亲生母亲，当今圣上的妻子之一，更是丞相的亲生女儿“黄鹂”，身边的小孩也就是他的亲生弟弟“凌贤”。
　　贵妃“黄鹂”，位列四妃之一，自从前任皇后被贬，皇后之位至今悬空已久，黄鹂与同是四妃之一的司空之女淑妃“林捷”，两人都是下一任皇后的热门人选，但是当今陛下废后以来，一直没有另立新后的意思，朝堂上众大臣亦是迫于大将军的压力，不敢提新后之事，至于其他的后宫的莺莺燕燕，如今都是围绕着这两人明争暗斗。
　　黄鹂上前揪住凌月耳朵，训斥道：“一天天站没站样，真是丢皇室的脸，难道没有要事，母妃就不能来你凌月王府了？今日是我儿入学大典，我这做母亲的难道不应该过来吃顿晚饭不成？”
　　黄鹂轻叹了口气，心中不免无语，她从小就拿凌月没脾气，生在帝王之家，都已经八岁了，还一天到晚没个正形，与其相反，小儿子显得要更加的挺好懂事，只可惜晚生了几年，有时她真的希望两人的性格能交换一下。
　　黄鹂也不理睬凌月是否回话，继续说道：“父亲早已经过来了，如今他在书房等你，你最好马上过去一趟，还有态度给我放恭敬点，他怎么说也是你外公，我们就先去大厅等你，今晚由我亲自下厨，容容过来给我打下手。”
　　凌月连忙挣脱母亲的玉手，收起了笑意，面上流露处痛苦的脸色，向容容打了几个眼色，而容容却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看向了一旁的天空，气得凌月牙痒痒的。
　　黄鹂见凌月的脸色，顿时不满道：“你小子眼睛抽了不成？顺便和父亲说一声，等下饭局见不到他人，小心我给陛下吹枕边风，他这丞相也就到头了。”
　　众人似乎习以为常，但也不免后背冷汗直流。
　　凌月眼睛放光，嬉笑道：“请母妃放心，我从小就十分佩服你这样大义灭亲的女子，我保证将话带到，外公要是不来，我拖也将他拖来，孩儿先走一步了。”
　　凌月大笑着向书房的方向落荒而逃，路过母亲时，狠狠地揉捏了四皇子的脑袋一把，惹得四皇子十分委屈的握住黄贵妃的手，愤愤的瞪着大眼睛，看向自己兄长的背影。
　　凌月也没在意，他头痛着，主要原因是母亲的厨艺，每次都像经历一场生与死的较量般，他自出生起就没吃上一道正常的菜式，只要想想都还有点毛骨悚然，可是如今能拖那位便宜外公和他一起下水，心理也算有了些安慰。
　　凌月漫步在王府内的道路上，临近书房，就看到一名中年男子站在门外，一脸笑意的等待着他的到来。
　　“拜见三皇子殿下。”
　　中年男子用恰好能让屋内人听见的声音向凌月打了声招呼，缓缓推开了书房的大门，并微微躬身，凌月随意的点了点头，方才走进书房。
　　“外公！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凌月还没进门，就已经大声嚷嚷。
　　黄霖坐在书桌前，放下了手中的书简，一脸严肃的盯着凌月，后者也没任何心虚，随手抓了张椅子，坐在了书桌的对面，趴在桌上与其对视。
　　黄霖叹了口气，先是起身行了一礼，随即表情十分严肃的教训道：“三殿下，你怎么说也是皇子，皇室的礼仪还是要时刻牢记，如果让外人看到你这般作态，恐怕会影响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名声。”
　　果然是“一脉相承”，黄霖也如黄贵妃一般透露了几分无奈，觉得凌月生活态度过于散漫，这样作为储君人选，如何能让他放心的下，虽然他作为凌月外公，但是君臣有别，该注重的地方还是要注重的。
　　凌月翻了翻白眼，全当丞相的话是耳边风，笑道：“外公，咱们私底下随意点不更好吗？我就觉得凌晨那小子肯定是每天都被林正那老东西搞的不舒坦，所以才一直来找我霉头。”
　　司空林正，兼任礼部尚书，掌管凌阳帝国礼法，他的手下官员们有一项职责，就是负责监察在皇宫内和视野内官员们的行事作风，而他们皇子公主则是林正本人亲自来查，这份工作，可以说是朝堂上最不得人喜欢也最容易得罪人的职位之一。
　　黄霖摇了摇头，疑惑问道：“怎么？二皇子在入学仪式上为难你了？”
　　凌月笑眯眯道：“那倒没有，他今天对我十分热情，一套流程下来，反而帮了我许多忙，但是他的狗就不太老实了，竟然还对我们的人下手。”
　　凌阳学府从很早以前就是皇室争斗的开端，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学子们除了少数的寒门，基本都是世家子弟，凌阳帝国的未来都是在他们和他们的父辈身上，未来帝国的中流砥柱，基本都是在凌阳学府终产生，所以要是凌阳学府发生了大事，对于凌阳帝国绝对是重创，可惜这样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只因学府中坐镇着一名“无相境巅峰”的强者。
　　黄霖微微皱眉，郑重道：“这些人将会是你未来的左臂右膀，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给予一定的关心，还有学府中的寒门，二皇子早入门两年，可惜受到林正的影响，他心中的士族寒门之见颇深，基本对寒门子弟不管不顾，虽说这个天下是以修士为主，但是治国终究是读书人的舞台，如果有值得栽培的寒门子弟，你也要多加留意才是。”
　　帝国，这个看似整体的阶级却是由大量的小团体组成的，这些小团体之间也矛盾重重、各有私心，人都是自私的，各朝各代，士族与寒门的争斗从未停止，乱世是一个洗牌，一个大世自身的洗牌，各凭本事，自行支持一方势力，胜者自然壮大，败者则被削弱甚至灭亡。
　　而临仙大陆向来更是重武轻文，大多数人只想在有生之年追求长生之道，但是文武殊途，武道可以通过决斗厮杀或者灵宝积累，达到快速突破的效果，文道却是需要日日夜夜的韬光养晦和勤学苦读，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执政一方，积累功德来增进修为。
　　这种时代背景下，凌阳帝国却显得十分不同，尤其当今圣上的注重文治，他认为文人修行虽然缓慢，但是相比武者更加安全稳定，对于君王而言，更是能协助其治国理政，造福一方，只要通过观察官员功德积累，就很容易的知道此人是否有造福一方百姓的能力和作为，所以这也是天下文人为何喜欢投奔凌阳帝国的原因所在，更是凌阳的强国之本。
　　凌月叹了口气，无奈道：“外公，我并不否认寒门出贵子的说法，凌阳的贾诩和星海的李儒，两人就是寒门学子，生前多么的波澜壮阔，在两方朝堂上更是掀起了大片风浪，但是如今的时代不同了，天才若是没有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并且善于抓住机会，基本是很难有所成就，”
　　并非凌月不想给寒门机会，而是时代真的不同，尤其是“天命之人”的降世已经成为了这个时代的主流，而且在这波时代潮流上，世家子弟更是占据了先天优势，至于先天不好可以勤能补拙的道理，对于修行一途来说，就是一句屁话，得道成仙的名人里，至少百分之九十都是出身家世偏好，因为前期打下的基础只有更加的踏实，后期才能更加的有底气突破，这些都需要好的功法和药材来搭配，说到底一切都是凭实力说话，寒门的起点本就够低，想诞生这样的天才，简直就是“千万里挑一”。
　　听完凌月的话语，黄霖也不反驳，叹气道：“三殿下，天正一至四年间，是你们降世的日子，大皇子和四皇子遗憾错过，所以未来的皇储必然是从你与二皇子之间诞生，天下人虽然家世不同，可是生老病死，生儿育女却是公平的，这四年间降世的人大多都是天资聪慧之辈，而且各大宗门明抢暗夺，可是说是无所不及，无所不用，从目前来看来没什么，但多年以后，天下格局必然伴随他们发生变化，而且我们凌阳并非没有外患，单单说星海帝国的皇室就足足有十二名皇子在这段时期诞生，我国虽然目前国力第一，但不敢保证将来的局势如何，更何况如今还内忧强于外患。”
　　凌月听完，皱眉道：“朝堂的局势已经如此严峻了吗？”
　　黄霖回道：“大将军一脉依旧贼心不死，期望大皇子回归帝都，虽然他的下属大多表面上与他离心离德，但是也不敢排除他是做戏给大家看，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明面上对大皇子放弃希望，实际上就连我们也摸不清陛下的态度，否则也不会在去年，大皇子自愿投军，安排在大将军镇守的边关，并且还亲自下旨让他担任游弩手。”
　　“游弩手”即是侦察兵，负责战场前期的侦察工作，基本上是“逢战必先死”，但同时也是边境最容易升迁的岗位。
　　凌月笑道：“这些年来，我们大皇子不止是大难不死，反而在我们大将军的手下积累了不错的功勋，应该可以说是将他母亲的事情功过相抵了吧。”
　　黄霖语重心长道：“或许是吧，但这些事情都不是现在的你能参与的，你目前最需要的，就是想办法在凌阳学府中积累一定的声望，为将来做好准备。”
　　从黄霖的角度来看，哪怕大皇子立下了天大的功绩，只要陛下的一句话就能够打回原形，所以他并不担心，而且大皇子不是天命之人，先天已经输了一半了。
　　凌月心中大概有数，轻笑道：“放心，如今大势不同，我还是会尽量给予寒门一些希望，至少相比起来，我会比凌晨更加的上点心。”
　　黄霖点了点头，道：“你有分寸就行。”
　　黄霖虽然出身于士族，但是不同于其他世家，他是凌月的外公，他自然不用担心将来事成后的获利，而且他观察凌月的性格，也不会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君王，所以他还是比较放心的，但是对于其他士族，他当然也是有些私心的，所以他才要扶持寒门上位，借此打压其他家族，使得凌阳官场能够得到革新，从而使自己的家族能昌盛至下一个时代。
　　凌月见黄霖没有其他事情，话锋一转道：“外公，我要的天地灵宝，是否已经送来了？”
　　话音刚落，黄霖铁青着脸站起身，大骂道：“臭小子，你真是凌阳帝国的吸血鬼，国库迟早都要给你败光，要的东西是一年比一年多，你知道我和陛下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凌月连忙捧了杯茶到外公面前，笑道：“我这身体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且父皇也允许了，你紧张啥？喝杯茶消消气。”
　　黄霖余怒未消，继续道：“放屁，你知道你这些年花的资源，已经够在圣洲买座城了！东西已经送到你府上了，省着点！”
　　“放心吧，最后一次了。”
　　凌月眼神中有种压抑了许久的兴奋。
　　黄霖也是收敛了神情，郑重道：“真的够了？我也只是说说，毕竟事关重大！”
　　黄霖的脸上也是流露出了关心的表情，虽然他心痛财宝，但是更加看重这名外孙的情况，毕竟凌月才是三皇党最核心的人物，他们的一切谋划，不就是为了让凌月成为“凌阳国君”，如果主心骨没了，一切都只是扯淡罢了。
　　凌月点了点头，随即望向外公，不怀好意道：“外公，别那么矫情，这件事情上我还是有分寸的，现在你倒是先担心下自己吧，你的女儿已经做好家宴在大厅等候很久了。”
　　“我今晚有事就不留下了，先走了！”丞相嘴角一抽，连忙一本正经道。
　　他一听说是自己女儿做饭，心中暗道不妙，起身就向外走去，只想赶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还记得多年前的生日寿辰上，女儿好意的献上自己亲手做的菜，当看到那盘连鸡蛋都不剥壳丢下去的料理时，丞相大人已经是心有余悸，但是大庭广众下，他也不好驳自己女儿的面子，而且女儿当时即将成为贵妃，这可真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地步，丞相诚惶诚恐的尝了一口，随后在众人面前当场晕厥。
　　那天夜里，他真的感觉自己的时辰是不是到了？隐约间，仿佛看到了自己那过世的老伴。
　　“丞相大人，想跑是不是？”
　　凌月直接转身抱住丞相的身子，一脸坏笑道。
　　他们爷孙二人，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