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妖市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这妖市上的酒倒是与集市上的一样，价钱也差不多，朱老伯又买了两葫芦带回去，问他们什么都不买么？
　　“实在太贵了，我们能买什么呢？”白寒说。
　　“那就买两本书吧，去看看有什么能识妖的书，能躲道士的书。世上有些闲人，专门捉妖，你们也要提防着点儿，了解一下也好。”
　　“还有捉妖的道士么？他们为什么要捉我们？”白路可是头次听说，太吓人了，捉了她们去做什么呢？
　　“反正什么人都有，什么妖也都有。也有妖来捉妖的，以后慢慢会明白，只是小心为上，自己略懂点，也好保护自己。”朱老伯对这个是不在乎了。
　　听他这么一说，两人来到那书摊，才发现有那么多书，几百年都不见得能看完，哪里还能什么都学。他们买了本如何做识妖膏的书，想翻看都不行，那书都封得好好的，不能拆开。不过两人都还不识字，即使开了，也不认识。那摊主一直紧紧盯着他们，生怕他们随意拆封。那眼睛铜铃那么大，是只没修成人形的山猫。白路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催他哥快点买好就走。
　　还买了一本关于道士怎么捉妖的书。这书也不便宜呀，两本书就花了五两银子。但比起那一贴膏药一百五十两来说，算是很便宜了。
　　就在书摊旁边立着个黑衣人，手持一块木板，木板上写着字。白路不认识字，她很惭愧，看来字是非学不可。
　　白路看不出他是人还是妖人。他剑眉星目，不过那星目也太亮了，不是天上的星星那种亮，而是像老鼠眼睛那么贼亮贼亮，他莫不是个老鼠精吧？如果是，那他可能是那个十有八九的仇人么？
　　白路将白寒拉到一旁悄悄说：“哥，你看那人是不是个老鼠精？”
　　白寒转头一看，又回头说到：“不像啊，长得多有男子气概。”白寒很渴望自己有这种男子气概。因为他听到不少人说他是个小白脸，一点也没有男子汉气。
　　白路见他这么转头又回头的，也真是服了他哥。白寒也不认识那木板上的字，他就去问朱老伯。
　　朱老伯一看，将他们俩人拉开来，走开了好远才说到：“这种人不要去理他。”
　　“那板子上写的是什么字啊？”白寒问道。
　　“‘替你消灾’四个字。”
　　“那是什么意思？”这两人都不明白。
　　“就是杀人杀妖的杀手。”
　　“还有人做这事，这么明目张胆的，他不怕么？”白路又吓到了。
　　“他敢这么公开，那一定是极厉害的，这样的人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朱老伯，您看他是人还是妖？”白路很想知道这个。
　　“是妖人。”
　　“是不是老鼠精？”
　　“是的。”
　　“哦，哥，他是老鼠精，他可是老鼠精。”白路小声喊着。白寒当然也听到了，但他是老鼠精又怎样，他们还不是狐狸精。
　　“哥，你忘记了么，娘她很可能是老鼠精害死的。”
　　这事白寒可没忘记，但他们也没凭没据的。这个人朱老伯都说了，惹不起，只能记下来，以后再做打算。“要不我们去问问价钱，看他能不能找出凶手，这种一般要多少钱？”白路灵机一动。
　　“这倒是，我们先打听一下，以后赚了钱再去请别人查他也是一样。”白寒说，白路想她哥总算还有点脑子，这主意不错。
　　朱老伯知道他们母亲的事，他也说去问个价钱先。
　　但三人再返回来找那黑衣人时，那人不见了，那里站的是只野猪精。这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野猪精还没有修成人形，模样狰狞，那大鼻子喘气声让白路十分不舒服。看来修成人形还是有好处的，这样的猪形，谁看了都不喜欢。
　　不过那野猪精倒并不在意别人对他外表的看法，在这妖市中，比他丑的不知有多少，至少他看起来很是强壮。而且他再努努力，说不定就修好了，他只差这脸没修成了。现在都不知有多少女妖精来主动追求他，等到他修成人形，那还不得有多少女妖精来倒贴他。
　　他主动问到：“你们有内丹要卖么？我绝对是高价回收，高价回收。”
　　这竟是个收内丹的，还有这样的事。妖精的内丹要是没了，那还怎么活，不就是死路一条么。这人同那黑衣人一样，都是做着黑心事，赚着黑心钱。这样怎么还能活这么久，成为妖精，还成为了妖人，白路一下子又思绪万千。
　　“这内丹是怎么算价钱的？”朱老伯问道。
　　“按年数算，一年一两银子。”
　　“您收了这内丹去做什么呢？”朱老伯看来对这事还是很有有兴趣。
　　“这就不能说了，反正愿买愿卖，您有内丹要卖么？”
　　“没有，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那野猪精也不生气，还是好声好气说道：“有了，就找我，就找我啊。我这是高价回收，绝对高价回收，您去别个那里，可没这好价钱啊。”
　　三人走开，又去别处瞧了瞧。白路问道：“朱老伯，难道真有人来卖灵丹么？那灵丹如果是自己的，那岂不是自寻死路？如果是别人的，难道有人专门杀妖就为了这灵丹么？那我们妖精岂不是处境很危险？”
　　“做这生意的，有人有妖，我们的处境是很危险的，做人做妖都不容易，你们要小心为是。但也不要太担心了，整日里提心吊胆地活着，那多没意思。”朱老伯真是淡定的人，什么事情在他看来都不是事。
　　一连见着两个这样吓人的，白路有些吓到了，她都没兴趣逛了。朱老伯就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地方，这妖市里竟有歌舞表演。
　　有一位妙龄女子，穿着七色羽衣，站在一高台上，正张着樱桃小口在唱歌。
　　那歌声清脆委婉，唱的是一位女子对情郎的思念。百转千回，肝肠寸断，使人一听，便沉醉其中。女子听了，仿佛也起了相思；男子听了，高兴不已，原来自己是美人那样牵肠挂肚的人。
　　白路虽没有起相思，但一下子就被她深深吸引住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她唱完，周围掌声四起，才将她惊醒过来。只见银钱纷纷往那台上丢去，朱老伯也拿出一两银子丢了上去。白寒也丢了一两银子，可白路还是犹豫了一下，一两银子也难赚啊，但也还是丢了一两银子。
　　那女子唱完站在那台上，真是鹤立鸡群，仙立妖群。她难道就是神仙下凡么，不过神仙可不会来这妖市唱歌的。白路想问问朱老伯，这女子是何许人，有什么来历？
　　但此时，已有一个男子冲上台去，紧紧抱着那女子，那女子拼命挣扎。旁边一下又有好几个人冲上去，将第一个上去的男子拉开来，按在地上暴揍起来。那女子突地扇动翅膀，翩翩飞走了，不知是什么鸟妖精。
　　“朱老伯，她是什么鸟？”白寒问道。
　　“黄鹂鸟，她名叫黄飞飞，是妖中最出名的歌手。我活了这么些年，没听过比她更出名的歌手了。她不但歌唱得好，人也长得美啊，那红嘟嘟的小嘴，真让人想亲一口啊。”朱老伯一脸陶醉，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白路看着白寒，他是不是也是这么想呢？看起来是，男人不论年龄大小，都喜欢美人，这毫无疑问，无可非议。作为女人，她也喜欢看啊，多么赏心悦目。
　　黄飞飞给三人打了鸡血，大家又到处逛了一阵子。白路看中了一只金钗，却要十两银子。她看了好一阵子，还是舍不得花钱，只得作罢。
　　竟有黄飞飞同款七彩羽衣，白路都不敢问价钱。看那上面的羽毛，都是真的羽毛，还闪闪发光。
　　白路想象自己穿着这样卓尔不凡的七彩羽衣，站在台上唱歌。那是不可能的，她的嗓子她知道。那如果穿着这样的衣裳在山中砍柴，切，那是什么场景呀。她兴致极速跌落，不再看一眼，速速离开那里。
　　三人逛了许久，拂晓才回到家中。白路白寒就买了那书。这费了五两银子买的书，他俩格外爱惜，想着将那书翻烂，也要把那五两银子的价钱给读回来，但首先必须识字。
　　朱老伯也是抓紧时间，每天规定两人要识得一百个字，这样等到他离世时，这两人可以识得二千来字，那足以读书了。不管是人还是妖，认识字，这也是个基本技能。
　　当朱老伯问他们最先开始想认识哪个字，两人异口同声：“人。”
　　朱老伯笑道：“这是个最简单的字，但做人却是最难的事，比做妖还难。”
　　两人不信，那“妖”字看起来就比“人”字笔画多多了，肯定是做妖更难。
　　“做人难，我做妖几百年都轻轻松松过了，做人这几十年可过得不轻松。”朱老伯是根据他自己的一生来回答的。
　　兄妹俩到目前为止，都没觉得做人难，反而感觉做妖也不容易啊。天天在那山中吃得也不好，住的也不好，看也没看到什么好看的。他们从没去过妖市，还是做人好。他们并不知道，这些并不是做妖才如此，而是贫穷才这样，不知有多少妖过得可比人好多了。
　　刚一开始，两人都要识到半夜三更才行，但过了十来日，就觉轻松许多了。朱老伯很遗憾，说自已是教书先生的料，当初怎么不去考个秀才，这样也能开私塾教书育人。他有许多潜能，在快要离开人世时，都显现出来了，但晚矣，时不待我！
　　朱老伯又教他们算账，又按自己的理解，讲了点《论语》。这短短的时间，两兄妹都成了读书人。当然学无止境，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在书山之路上走到何种境地，那是他们俩人自己的事。
　　至于那新买的书，没时间看。朱老伯已是到了生命尽头，他不想面对他们俩人的难过，他还是悄悄地走吧。他写了封书信，将灵丹吐出放在他床头，晚上偷偷回到山中，去了他还不想去但不得不去的地方。
　　兄妹两人早上起来时没见到朱老伯，但他一直都是起得很早的人，白寒到他房中去叫他起床，看到了那封信与他的内丹。
　　信的内容与他之前与他们两人讲的差不多，还是强调一是一定要成亲，二是年轻多赚钱。这是朱老伯做人最深刻的体会，白寒记在心上。白路却想不明白，朱老伯怎么就只能活这么短短几十年呢，那妖何苦还要修炼成人呢？
　　白寒是不会思考这样深奥的问题，他只认为朱老伯与他们无亲无故，却这样至诚相待，是他的榜样，至于那灵丹还是给妹妹。
　　“哥，还是你留着，朱老伯这么好的人却不能成仙，我一想到就很难过。你好好收着，反正如果我用得着，你也会给我的。”白路说是这么说，她其实是担心自己哪天管不住，将这丹给卖了，那晚的妖市上就有收灵丹的。
　　白寒也就自己收好，收到哪里最合适呢？当然是放自己肚子里。如果有万一，那再吐出来就是。但他不知道，吃进去了，就与自己融为一体，想吐出来那就是要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