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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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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第二天“见招拆招”中的“招就来了”。
  一大清早的,木简正和经南以及赴洲探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阖源的四徒弟筑乐就快步走了进来,先是一个拱手礼,接着就要请木简去西客堂,说是有人找。
  “木简?”赴洲愣了,“有人找木简?”
  经南则直白了很多,惊道:“我真没想到你还有别的阳间朋友。”
  木简没有翻白眼的习惯,所以只是瞥了她一眼就跟着筑乐走了。
  “赴洲,木简什么时候去交朋友了?”木简身后两人还在纳罕。
  “我也不知道啊,我都没料到木简也有交新朋友的一天,我觉得咱俩都是例外了,怎么还有例外之外的存在?”
  于是她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抛接话题,谈论木简有多避世。木简本人听都懒得听,伴着筑乐一路走到了西客堂,她一时间也没想到会有谁来找她,还如此精准的找到清悯观来。
  今日阖源搞道教科仪去了,道教月月都有神仙诞辰要过,她平时并不闲,听到有人这时候要见木简她也诧异,忙算了一卦,看卦象偏吉她才让筑乐安排两人相见。她和木简更多是精神上的知交,她们都不太过问彼此的私事,不过以她对木简的了解,木简不太可能有除她们之外的熟人,但终归是木简的私事,她不拦着就是了,如若是个闹事冒认的,那也只管打出去,木简的身手她很是放心。
  这边木简到了西客堂门口,筑乐就告辞了,木简推开虚掩的房门,直接就和门内站着的人双目相对。
  “请问你是?”木简并不认识这人。
  坐着的少年一身藏式红色僧衣,眼瞧着最多十六岁,他见木简来了也就站起身双手合十行了个礼,木简当即还礼。
  “您好,打扰了,我是桑吉,”说着,这个名叫桑吉的喇嘛将怀中抱着的小木盒子举高了些,“这是我父亲林洪粟生前嘱咐我交给您的。”
  木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郑重地双手接过那个小木盒子,她面带犹豫的小心问道:“你的父亲,如今葬在何处?”
  桑吉平静的面容上浮出些许痛苦,但他还是和和气气的地答道:“父亲临走前带我回到了柬埔寨,在那里我陪着父亲看完了他生命中最后一次日暮,最后也依照父亲的遗嘱将他安葬在故乡的郊外。”
  言罢,桑吉又向木简行了一礼,“父亲临终前再三嘱咐我将这个东西带给您,如今东西既已带到,我也就不多做打扰了,告辞。”
  木简目送桑吉离开清悯观。
  手中托着这个不重的盒子,木简很平静,林洪粟,这个名字还是木简替他取的,他原来的译名是林红素,非常随意的一个翻译,木简在西藏遇见他时他已经在中国待了不下五年,多少懂了点中文,就央着木简给他想个别的名。木简笑着随口说了一句,不如还叫林洪粟吧,换成洪水的洪,粟米的粟,万里洪流中的一粟,上有古句可依,下有此生可证。
  他却认真地写下这个名字,从此就改叫林洪粟。
  木简记得他,一个来中国打工谋生的柬埔寨人。他也没忘记木简,一个帮过他的中国人。没有国家利益的交涉,不牵扯到宏大叙事,只是漫长的生活里有两个人恰好遇见了,偶然的善意抚过了生活的疾苦,让他的那一程好走了一点而已。
  那年晚秋木简出远门散步,她这人没什么特殊爱好,就是喜欢四处瞎跑,没有目的地,走到哪里算哪里,每到了一座城市她就要各处走走,一个人慢慢的认识这座城市。
  哭声羼入夜色里,木简散步赏夜景的闲适状态被终止,不是木简善良听不得人间疾苦,是这哭嚎声着实难听殊甚,狼嚎狗叫也到不了这一步,木简委实是听不下去了。那哭声传得太远,木简短时间内又走不出它传播的范围。
  忍了又忍的木简最终循着哭声走到一座石桥上,天色黑得较为深沉,亏得木简眼神好才瞧见了一身黑衣瘫坐在地嚎啕大哭的人。
  哭喊声继续泛滥,木简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蹲身下去用手背拍了拍那人的肩。
  “怎么了?”
  那人似是没料到会有人来,突然愣住了,不过只愣了片刻就又续上了前头的哭嚎声。
  木简想把他打昏,抬头看了看四周,不可行,有监控。于是木简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道,“怎么了?可以和我说说吗?”
  那人终于有了反应,他哽咽着磕磕跘跘地说道:“我妈妈病了,我没有足够的钱给她动手术,医院说再凑不齐钱我妈妈就没有救了。”
  “什么病?”
  那人更难受了,话都快说不清楚了,“乳腺癌。”
  “你妈妈现在在哪里?”
  “啊?”那人卡了一下,“柬……柬埔寨”
  “别哭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借你钱。”木简真不是为人善良,她是实在忍不了了。
  结果那个人不知是感动还是怎么的,哭得更大声更发自肺腑了……还一边哭一边挣扎着起来给木简磕头,木简忍无可忍一把把他提起来,“当务之急是你妈妈的手术知道吗,别哭了。”
  木简将这个名为林红素的柬埔寨人安顿在她隔壁的房间,林红素推辞再三仍是拗不过木简,就哭哭啼啼的从了。木简从他那里拿到他母亲的个人信息后托经南去查了真假,如果是真的就顺手帮她把医药费付了。
  在等待消息的这段时间里,林红素和木简说完了他的故事。
  在他三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在家乡误踩了地雷,从此他只有母亲,“我们国家经历了太多战争,很多不同的部队来到了我们的家乡,他们留下了很多地雷,我们清理了很久都清理不完,经常会有人不小心踩到地雷,走在路上的时候会看到不少缺手缺脚的人,但是他们都还活着,我爸爸运气不好。”
  他妈妈没有抛开他没有改嫁,一个人把他带大了。
  “我妈妈很辛苦地把我养大了,我想好好和她生活,因为村里出国打工的人回来告诉我们去中国可以赚很多钱,我就跟着他们来了。在我们那边干一个月只有一千左右,但是我来中国第一个月就赚了三千五百块,我就一直留在中国工作,这是我待在中国的第四年零三个月。我已经攒了很多钱,我想再攒一点就回家建个新房子,好好和我妈妈生活……”
  他又哭了,不过这回没有什么声音,只是低着个头抹眼泪。
  “没事的,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借你钱,”木简递给他一杯温水,又问道:“你的祖籍是哪里的?”
  林红素接过温水喝了一口,“我的祖籍是福建的。”
  “福建林姓的人很多,是个大家族。”
  林红素笑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是的,其实我们的姓氏和你们的不太一样,在柬埔寨只有贵族有可能承袭父姓,像我们这样的平民都是以父亲的名字作为孩子的姓氏,就像我父亲叫韩林,所以我姓林。我们和福建林姓的人不一样的。”
  木简有些想笑,“那将来你的孩子姓红素?”
  林红素为人还是比较纯朴的,谈到这个话题,脸上浅红的血色一下深了去,耳朵也连带着沾了色,“我现在都还没结婚呢,这也太遥远了。”
  
  这还是头一个让木简给他起名字的成人,木简觉得有些好笑又无奈,随口道:“不如还是叫林洪粟吧,换成洪水的洪,粟米的粟,人间洪流中沉浮的一粒粟米。”
  他却很认真的将这个名字写了下来,从此他就成了林洪粟。
  经南办事的效率还是挺高的,没多久就托柬埔寨的朋友去那家医院找到了林洪粟住院的母亲,证实了林洪粟的说法。
  木简将钱打给经南,经南再转交给她朋友,最终当天就付清了林洪粟母亲所需的医疗费用。
  林洪粟是跪着把写好了的欠条递给木简的,他又哭了,木简一个头两个大,“别哭了,去照顾好你的母亲,然后赚钱还钱,你还有很多事要做,走吧。”
  一年后,木简收到了林洪粟的来信,当时木简留的是清悯观的地址,清悯观那个海拔,邮政送信件的人估计是骂骂咧咧把信送上去的,然后清悯观的人一看收件人是木简,大抵也是迷茫的,因为木简那几天跑去西藏昌都了。最后阖源做主将信件暂存在她那里,从月初等到月底,木简才终于回来取走了那封信。
  信封里有一张信用卡和一封信……
  敬爱的木简:
  展信佳。
  我是林洪粟,如今已经距离我们相遇的那一天已经很远了,真的非常感谢你的帮助,不过,我的妈妈似乎也是运气不太好,她还是离开我了。我的妈妈临走前告诉我一定要回报你的善意。我暂时没有办法一次性还清欠款,只能先还一部分,我会好好工作直到把钱还清。我没有运气,但我还可以努力。
  你给我的地址是一个道观,通过和你的短暂相处我也能看出来你不喜欢和别人相处,所以请原谅我不亲自来道谢,我怕打扰到你,让你觉得不适。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很好的中文名字。
  遇见你并能得到你的帮助是生活对我的悲悯,愿佛祖保佑你,我的恩人。
  祝
  安好
  林洪粟
  某年某月某日
  
  木简留下了信,将信用卡随着回信寄回去了,她告诉林洪粟要好好生活,她不需要这些钱,她需要的是人脑子里那块蝶骨,如果他愿意,那么死后托人送过来就够了;不愿意也完全可以,那些钱就当是他将来结婚木简随的份子钱,不必再来信,木简没时间收,她忙得很。当然了,只有木简知道自己是忙着养生。
  回忆就走到这里,木简并没有多少感触,径直打开了那个小木盒,里面果然端正地摆着一块蝶骨,蝶骨下面压着一封信。
  林洪粟后来有了自己的家庭,应该也算是运气不错。
  木简拿起那封信。
  那封信很长,压缩了一个普通人的后半生。林洪粟说了很多,没有头绪,想到哪里就说到那里,木简大概能感受到,他是在将死之际追忆人生时写的这封信,有点意识流小说的影子。
  信件的笔墨里立起一个人影。木简能感受到在死之前,他的灵魂仍是炙热的,承载着生命的希望,一个普通人在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之后还能努力打拼,连带着逝去之人的那一份一起活了,这或许就是人性的韧性。
  木简一行一行地看过去,原来林洪粟后来拿着那些钱去了西藏山南,他在山南藏医院那里开了一家粉面馆,他没结婚,桑吉是他自驾去西藏的路上捡来的孩子,不知道谁给丢路边的,他一手把这孩子带大,按藏区习俗给他起了个名叫桑吉,养了十多年。
  桑吉和他亲生孩子一样,桑吉信仰佛教,他也猜到了他离开以后桑吉会进入梵刹做个喇嘛。他的遗产全给了桑吉,桑吉是乐意收着还是乐意捐了都可以。
  柬埔寨毕竟是林洪粟的祖国,在预感到时日无多之前他就已带着桑吉回到了柬埔寨,他想在初识世界的地方,和世界郑重地告别。
  临终前他写下这封信,给了村里一个刀法不错的人一笔钱,请他在自己死后取出自己的蝶骨装入已经备下的木盒里,再将自己按柬埔寨风俗弄好了放入棺材里。林洪粟不想让桑吉看到这样血腥的一幕,也不想骗桑吉,就和他说了实话,让他到时候走远些。他还告诉桑吉一定要亲手将这个盒子送到木简手里。
  可是林洪粟不知道,木简更不知道,受林洪粟所托的人剔取林洪粟的蝶骨时,桑吉没有避开,他看完了全程,颤抖着接过了那块蝶骨,泪水一滴一滴打下来,和着蝶骨上的血往下淌。
  桑吉说要自己处理父亲的后事,送走了那个人,在一片模糊的水雾遮挡中,他洗干净那块蝶骨,将它擦干了放入木盒中。
  柬埔寨的人死后一般采用火葬,程序繁杂,但是林洪粟希望自己死后能被土葬,就葬在村庄外那一片草木繁盛的平野,如果人真的有灵魂,那他想再见见父母,所以选在了离父母不远的地方。
  桑吉处理完他的身后事后,抱着那个木盒如发泄如告别地哭了一场,一回到西藏就出家了。那些遗产他都完好的保存了下来,没有动,只是留着当个念想。
  回到西藏,长风动经幡,撒隆达的人一群接一群,一张张隆达在空中描摹出了风的草图,桑吉的一身红衣在烟云净天的背景里翻飞成格桑花尖的悠长余韵。
  木简在清悯观自然不知道桑吉这边如何,她看完这封长信,正要将盒子关上带去梦云亭就看到蝶骨下面还有一张单独放置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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