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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穷苦汉中年喜得子,老秀才全力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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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上自从有了君主与专制,权力被一代代世袭。到了魏文帝,设立九品中正制,用以拉拢士族。直至一代明君隋文帝开创科举,贫苦百姓才有机会凭借真才实学出人头地。后经大唐三百年发展,科考选才渐成定制。到宋太祖统一中原,确立州试、省试、殿试三级考试制度,英宗时进一步规定三年一考。至此,科举考试日臻完善。
  只说哲宗元符年间,京东东路沂州费县有个百姓庄,庄上人家原本不多。但此地距离沂州城不过数十里,多有外地来的生意人折了本,来此落户。陆续又有逃难的灾民在此安家,以致三百余户人家,大小姓氏竟有一百多个,故而人称百姓庄。庄上肖姓只有一户,本是看守城门的禁兵,在沂州守城二十年,后来受伤致残,也来此落脚。老军育有两子,长子肖树忠,次子肖树义。老人奔波一生,积劳成疾,给长子办完婚事不久便撒手人寰。毕竟是一个爹娘的兄弟,肖树忠虽然结了婚,仍然每日照料兄弟三餐。肖树义跟着兄嫂过了四五年,只因家境贫寒,本村姑娘自是看不上他。近十年各地风调雨顺,也没有外乡来的难民,肖树义二十九岁依然单身。
  刚刚开春,正当农闲。肖树义上山打猎经过山神庙,见庙里住进了一老一少,老汉六十开外,小的不过十七八岁光景。老汉身体虚弱,看似病得不轻,少年又无办法,只是哭。肖树义问起来,老汉自称姓张,河北冀州人,儿子三年前去江南谋生,一去不见音讯,今年初老汉得病,才带上孙儿赶去江南寻子。
  肖树义天性忠厚,见这对老少可怜,回家带了些干粮稀饭。从此往后,肖树义每天都来,一连十数日不断。月底这天,肖树义在山上捉回一只山鸡,炖好后盛了一碗送到庙里。肖树义放下碗要走,老汉拉住,噙着泪道:“年轻人且听我说,我这孙儿本是女儿身,只因前往江南路途遥远,多有不便,才女扮男装。如今老汉我自知大限将至,怕已去不得江南,怎奈撇下这个孙女无依无靠,我死不瞑目。见你天性善良,老夫有生之年将孙女许配与你,希望你能好好待她。”少年放下长发,果然是个姑娘。
  肖树义回家与哥哥说了,兄嫂皆喜,当日将张氏祖孙接到家中。肖树义终于成了家,但张老汉病得重,两月后离开人世。年底,张氏生下一子,白白胖胖,甚讨人喜欢。肖树义中年得子,喜不自禁,将儿子视若珍宝,取小名狮儿。肖树义没念过书,记得说书先生讲汉高祖刘邦手下有个宰相叫萧何,乃是一代贤才。肖树义给儿子取个大名,唤作肖何,希望儿子长大后也能成为一代名相,光宗耀祖。肖何一天天长大,乖巧可爱,聪明伶俐,极是讨人喜欢。
  前街有个书生姓楚,单名个铭字。此人从小读书识字,颇有些才学,但家境贫寒,无力深造,只好为人放牛。楚铭此人样样都好,但只因未能踏入仕途抱憾终生,落得愤世嫉俗,如今年过四十,仍旧孤身一人。楚铭时时出口成章,兴致来时写诗作画。众乡邻面前显得颇有才学,周围人都称“老秀才出名”。
  庄上都是穷苦人家,有心想让孩子认几个字,却请不起先生,便将孩子交与楚铭,请他教授。以后孩子越来越多,庄上共同出力,在庄东山神庙旁建起两间草房,算作学堂。附近几个庄上孩子都来,楚铭也好说话,有钱的给钱,没钱的挎一篮米,或者端一瓢鸡蛋,多少都不介意。
  老秀才对肖何甚是喜爱,时常带其玩耍。楚铭吟诗作赋,肖何也跟着摇头晃脑,学得有模有样。老秀才嬉笑之余,有意吟诵长句。肖何听过,不出两次,也记得一字不差。见这孩子有如此天资,老秀才再想到自己,不禁感慨万千。反正顺手捎带,老秀才叫肖何天天去学堂,与其他孩子一并教习。肖树义自是感激,早晚送饭给老秀才,道不尽千恩万谢。老秀才每日用心教授,乐此不疲。
  学堂最多时有四五十人,但后来有人资质有限,自动辍学。有人天生不爱识字,任凭父母棒打也赶不来。也有人学完了课程,出徒回家。不过一年,院里只剩下二十几个孩子。肖何以其与生俱来的天分,成绩最为优秀,深得老秀才喜爱。都是穷苦人家子弟,大家也好相处。一起听书,一起玩耍,快乐自在。其中,与肖何相处最好的有四个,首先一个唤作曲锐,西北凤头沟人,长肖何两岁,生性憨厚。其次一个姓许名璨,北边三里外许家庄人,长肖何一岁,自小嘴甜,能说会道。还有一个姓闻名爽,比肖何略小一岁,乃是南泉埠人,离这里五六里,父亲做买卖,家境稍好,头脑聪慧。最小一个唤作耿疾,比闻爽又小一岁,家在二里外东庄,距离最近。
  两年下来,五人越发要好,每日形影不离。肖何时常带四个伙伴来家中吃饭,其余四个也请他们回家,各家老小都认识。曲锐在家中排行老三,大哥曲蛮略有口吃,二哥曲莽最为结实,性子也甚直爽。曲锐听大哥说意气相投之人往往结拜为兄弟,曲锐也动了心,散学后与四个伙伴提议:“听我大哥说,古人要好的都结为异姓兄弟,最有名的便是三国刘备与关羽、张飞。如今我们兄弟五人互相喜欢,不如磕头盟誓,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几个一致赞同,肖何也道:“他们三个尚能出名,我们还多了两个,总不至于落在他们之后。”于是五个孩子去庙里磕头跪拜,一同对天立誓,就此结为兄弟。按年龄大小,曲锐为长兄,许璨为次,肖何居三,闻爽第四,耿疾最小,排在老五。兄弟五个先后去五家,拜见父母,各家都甚欢喜。
  曲锐天资有限,虽然勤奋刻苦,只是进步甚微。曲锐心灰意冷,过年后索性不来了。不过一月,耿疾家中又添了个弟弟,耿疾要帮忙照看小弟,也被留在家里。而闻爽家中生意越来越好,父亲有心让儿子回家学做买卖。五兄弟只剩下两个,许璨自知读书不是长久之计,而舅舅在沂州是个副将,颇有一身武艺。许璨下定决心,央求父母带去沂州,专心跟舅舅习武去了。
  肖何虽然一心求学,但眼看同窗一个个来,又一个个走,肖何心中也是一片迷茫。好在楚老秀才不时开导,肖何坚定意志,专心读书。楚老秀才教书数年,学生一茬一茬换了上百个,肖何这等资质还是头一个。老秀才十分珍惜,将毕生所学全部教与肖何。肖何本就聪颖,得此良师授艺,正是如鱼得水。短短三年,老秀才胸中笔墨尽已教给肖何。这时肖何年仅七岁,吟词成句,赋诗成对,庄上人皆称奇。
  楚铭老秀才不忍看着爱徒走自己的老路,专门找到肖树义,劝道:“老弟,令郎不是一般的天分,只恨楚某学识有限,如今已是江郎才尽。楚某有个早年同窗,姓王名盛,便是县城书院里有名的王教授。王盛博览群书,学识渊博,门下多有高才。你将孩子送他那里,将来定有前途。”原来他们曾经同拜一师,王家虽是宽裕,但王盛时运不济,屡试不第,只好收徒讲学。当今知县冯班是他表兄,自从来此上任,王盛顺理成章被调去县学教书。
  肖树义苦笑:“楚先生教导多年,小弟已感激不尽。王教授既有那等名声,小弟只怕不敢奢望。”
  楚老秀才摆着手道:“你不必担心,我带你们去,看我薄面,他定然肯收。”
  肖树义也不愿儿子像自己一样受苦一生,听老秀才一说,也动了心,于是牵了家里两只羊,跟着老秀才去县城。王盛见了,一张脸仰到天上去,摸着胡须,慢悠悠地道:“我王某人收徒向来是十两银子,你牵了两只羊就想入学,叫我以后还如何见人?”
  肖树义不敢说话,老秀才楚铭连忙赔话:“家境贫穷,实是无奈。但孩子聪明好学,数年后必成大器,那时老兄作为授业恩师,不也脸上有光么?”
  肖树义低着头,小声小气地道:“楚先生说得是,将来犬子成才,先生便是再生父母,感激不尽。”
  看王盛不语,楚铭又道:“此子有天分,老兄若不信,可以当场一试。”
  王盛虽是不愿,但一时无话,看地上泥水成潭,王盛顺口道:“你且以水为题作一首诗,如何?”
  肖何略一思索,吟道:“半盆清水平如镜,一片汪洋涛不停。滴水无力随波流,前赴后继可穿石。”
  王盛闻听,眼珠一愣,虽未说话,心中暗赞。楚铭不失时机又道:“楚某虽然不才,但这个学生却不一般,诗书词句,多有攻读。兄台若有意,可以多加考试。”
  王盛有意无意,又问了两个问题,不料肖何年纪虽小,却对答如流。王盛教书十数年,阅人无数,遇见这等学生怎不喜欢。王盛心下转喜,再问道:“你家境贫寒,而你却不顾家境执意读书,难道不知银子来之不易么?”
  肖何答道:“正因家贫,才要读书!”
  王盛一怔,板起脸问:“莫非为升官发财,光耀门庭而求学?”
  肖何道:“读书者倘若都为自己,世上永远都是贫苦人。有志之人当为天下百姓而求学,只有国家强百姓富,才不会有人上不起学!”
  王盛听了,心中大震。楚铭偷眼看了他脸上神色,连忙握住王盛一只手道:“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同学面上,老兄就收了这孩子。他日幼苗长成栋梁,栽树人先受益啊。”
  王盛拍着肖何肩头,一本正经地道:“我为师多年,从不曾破例。只因你为天下百姓而求学,今日你两只羊我也收了。”
  肖家父子感激不尽,肖树义与楚铭自回百姓庄,肖何就留在书院,正式的求学生涯就此开始。书院里四十余人,小的八九岁,大者二十岁不等,不是官宦子弟便是富商家庭,其中就有冯知县次子冯求。冯求本是知县公子,又仗着王盛是他表叔,一向最为嚣张。见肖何从头到脚一身粗布,冯求等一般纨绔子弟无不鄙夷。王盛在时,他们还算规矩。一堂课讲完,王盛暂且离开。冯求首先凑上来,盯着肖何笑道:“你一个乡下人竟然也来这里读书,难道也想高中状元么?”冯求身边几个同伴哈哈大笑,满堂同窗一起哄笑。
  县城巨富黄员外之子黄成,也挤过来大笑:“看你这副穷酸样,能交得起学费么?”黄成一言正戳中肖何痛处,当时羞红了脸,毕竟年纪小,又势单力孤,哪敢还口,一声不吭走了出去。一班同窗见状,更加放肆,呼啦一声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争相调笑。肖何低着头,默默不语,只在心里暗暗发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今日门缝里瞧人,他日定让你刮目相看!
  肖何在书院受了一天气,傍晚放学回家,刚到庄头,几个汉子在地里收工回来,西院牛大哥问道:“肖何,放学回来了?”
  后街田大叔道:“放学?这小厮不是跟着老秀才出名的吗?”
  牛大哥接过话道:“如今肖二叔将他送去城里,上县学去了……”
  话未说完,旁边陈三冷笑:“饭都吃不饱的人,还把孩子送去上县学,莫不是头脑发热!”
  牛大哥道:“人家也想考个乌纱帽戴戴呢!”
  前面岔路上有人过来,正是庄西头吴铁匠父子四人。吴铁匠三儿子当即嚷道:“真想让他儿子做萧何呢!”
  吴铁匠冷笑:“哼!泥腿子庄稼汉也想赶考,也不看看自己身份,真是痴人说梦!”
  吴家长子嚷道:“楚老秀才尚且没死,又教出个小秀才来!”一群人哈哈大笑。
  看着他们一路说笑而去,肖何脸上犹如被十数个巴掌抽打,火辣辣的直烧到心里去。肖何绝望至极,决定不再去上学,免得里里外外要听这些闲话,受这些鸟气。肖何飞跑到家,刚进大门,母亲已经迎出来,先将儿子肩上包袱拿下,一把搂在怀里,喜出望外地道:“我儿回来了,快给娘说说,这一天又学了什么。”
  肖何刚想说不再去了,却分明看见母亲满眼的希望。肖何低着头,眼泪扑簌簌滚下。母亲见了,抬手为儿子擦泪,自己眼泪却忍不住滑在脸上,安慰道:“孩子,大老远地让你早出晚归,真是辛苦你了……”
  肖何小声道:“娘,我不怕苦……”话到嘴边,想想自己已经受了伤,肖何不愿再让母亲也受那痛,于是改口道:“只是家里本就没钱,为了我上学,爹娘更要受苦……”
  正说着,肖树义回家来,手里提着一只野兔。肖树义放下兔子,重重叹出一口气,缓缓地道:“难道你忘了求王教授上学时你是怎么说的?”
  父亲一言,肖何立时无话。当初壮志凌云,豪言要为天下百姓而读书,可如今才刚刚开始,就因这点困难而止步,今生还能有什么出息!看儿子低头不语,张氏抚着儿子小脸,再劝道:“好孩子,就是因为家里穷,你才要去上学。爹娘没本事,你的前程全靠你自己了。”
  肖何慢慢抬起眼,先看见母亲一脸愧疚和无奈,再转眼,又见父亲一身沧桑与疲惫,肖何心里怎不痛惜。再看看家,两间草屋门窗破旧,家中一无所有。父亲放下脸千辛万苦才求得王教授破例收徒,倘若就此放弃,不仅对不住父亲,也枉费了楚先生一番苦心。况且不上学又能做什么,难道放牛种地,长大了又要像父亲和楚先生一样吃苦受穷,终老一生?
  肖何默默无语,父亲自提了野兔剥皮切块,母亲生火做饭。饭桌上别无好菜,夫妻两个只将大块肉往儿子碗里夹。肖何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长大成人决不让爹娘再受苦。肖何一早起来,再赶赴县城。一整天认真学习,放学后又找到老师,将心中迷惑一一请教,确保不带一个问题回家。肖何虽然年龄最小,但楚老秀才三年教授没有白费。即使放在全部学生中,肖何底子也属上游。更因肖何勤奋好学,钻研不倦,进步也快。王盛对肖何天分赞叹不已,每遇其发问,总耐心指点,从不生厌。如此一年,肖何学业大有长进。只是众多同窗非富即贵,肖何与他们难以为伍,甚感孤寂。每日放学回家,庄上孩童不论大小,只要看见便扯着喉咙大喊:“小秀才回来了……”肖何听了,也不理睬,只在心底发誓:山不转水转,十年后给你们看看,泥腿子也能戴上乌纱帽!
  年后开学,又有十多人入学,破天荒竟有个女孩,唤作何玉娟,比肖何略小一岁。与何玉娟同来的还有个男孩,名叫何正,又小大半年,是她堂弟。何家老兄弟两个都不简单,大哥何长海经营三家商铺,生意红火,日进斗金。老二何长江也非等闲,威震南北的雄风镖局当家人便是他。兄弟两个一文一武,各有本领在身,在本县非同寻常。玉娟虽是富家大小姐,却极能刻苦,每日早到晚退,背书认字,勤学苦练。只是何正年纪尚小,不喜读书,最爱玩耍。
  俗话说志同道合易为友。一班同窗大多飞扬跋扈,唯有肖何埋头苦读,为人谦和。玉娟最是喜欢,遇有迷津也总是请教肖何。肖何每次都细致讲解,不厌其烦。孩提之情最为纯真,每早醒来,玉娟最盼望的就是早点到书院见到肖何。每晚放学又依依不舍,不知不觉愈发离不开了。何正虽然贪玩好动,在堂姐面前却十分听话,更兼家教甚严,何正害怕堂姐回家告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读书。玉娟无论学习还是玩耍都爱与肖何一起,何正也随堂姐,一来二去,姐弟两个与肖何都成了朋友。
  童年的光阴最快。如此天真烂漫,很快便是一年。日日往复,半载又一晃而过。这年秋上,何长江将雄风镖局迁到沂州城里,何正告别肖何,别过堂姐,恋恋不舍跟父母去了沂州。玉娟依旧每日陪伴肖何左右,共同读书,一起玩乐。
  明年秋上,三年一度的州试就要开考了。王盛门下数十名弟子,大多有钱有势。刚刚过完年,不时有人给王盛送金送银,要他多加关照。但王盛清楚,众弟子中最有希望的只有二人,一个是丁县丞之子丁悠。丁悠先前已读过六年私塾,如今在县学又苦读九年,颇有才学。另一个便是肖何。肖何虽然入学不到三年,但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比丁悠毫不逊色。
  按往年惯例,各书院要在六月底将考生名单呈交县衙,各县再报进州里。刚刚五月,王盛吃过晚饭,正带着幼儿在院里乘凉,后门响起一串敲门声。王妻赵氏打开门,乃是黄员外。王盛连忙起身,赵氏在丈夫手里接过儿子,自回避了。王盛请黄员外进了书房,宾主坐定,王盛道:“黄员外生意繁忙,怎有空闲造访寒舍?”
  黄员外呵呵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黄某只为一事而来。”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古往今来,多少贫寒子弟为之悬梁刺股,发奋求学。有人为天下苍生,有人为自己父母,有人只为一己野心。只因黄员外此行,平地掀起一场波澜,黑白轻易颠倒。
  肖何穷苦潦倒,不为自己却立志为天下。而黄成家境富裕,不求上进。他老子此番拜访,究竟为何事而来?肖何天资不可估量,求学路上又能走到哪里?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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