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是谁,在呼唤我

　　没有感观，没有痛觉，触觉、嗅觉……甚至连黑暗都感觉不到。
　　什么都没有。
　　王道吉像是断片了，失去了一段记忆。
　　使他醒来的，是温度适宜、风速正佳、土壤营养丰富且可口的感受。
　　是蘑菇们的欢欣雀跃。
　　蘑菇愉悦！
　　蘑菇人的心灵网络将他从虚无中拉了出来，王道吉失去了自己肉体的感观，他此时能体味到的，是巴鲁们向他传递的感受。
　　领袖威武！
　　蘑菇们对他大拍马屁：
　　领袖已经依附在目标的躯干上，接下来就能用腐化共生的能力，汲取目标身上的营养元素，繁衍出更多的食树蘑菇，壮大种群，领袖威武！
　　蘑菇愉悦！
　　王道吉感觉到了巴鲁们欢欣雀跃的思讯，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这群傻蘑菇，我是被别人串上去的呀。
　　我可不会什么腐化共生。
　　但王道吉也明白，正是这群傻蘑菇救了自己，如果没有他们将他拉入心灵网络，他已经消散于虚无之中了。
　　中断的记忆就是明证。
　　巴鲁们给了他一线生机，王道吉“感觉”到了挂在树干之上的自己，隔着好几层，熟悉又疏离。
　　他的肉身和意识分离了，意识无法听到耳朵听到的，不能看到眼睛看到，眼前的视界是杂乱的、陌生的，现在他无法从以肉身的角度触摸真实的世界，但与此同时，在意识的层面，他发现了眼睛鼻子耳朵不能体会的东西，代表思讯的，承载能量的，各种各样的波动，他能感觉到。
　　这就是灵魂的世界？
　　王道吉想到了神。
　　“紫色的袍子，荆棘的冠冕，淋漓的鲜血，悉悉索索，是绳子系上的声，怨恨之绳将我索住，我愿喝下没药调和的酒，甘领生死间的恐怖，黑暗将全地笼罩，神却从未离弃，在黑暗完全吞没之前，随从于那个伟大的存在，掌控怨恨，免除恐惧，将荣耀归于伟大的圣名……”
　　在一个恐惧与怨恨交织的环境中，以仪式的祷告，祈求那个神的回应。
　　这些是蛤蟆吉告诉他向神祈求所要的布置和仪式，这些思绪在他还没有察觉到之时，从他的意识中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
　　一缕波动从不知何处扫视过来，犹如目光，它惊鸿一瞥，却瞬间消失不见。
　　这一处森林什么都没发生，王道吉仍挂在树人的树干上。
　　神什么没有见过？祂看不上这里的小场面，没有回应这一次的祈求。
　　但还是有事发生了，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是王道吉的意识已经发现了波动的眼光从何处而来，他灵光一闪，福至心灵，循着波动的来处追寻，意识的速度不知道有多快。
　　他胆大包天，冲了过去。
　　在那一处屏障还没有彻底合拢之前，穿了进去。
　　一片混沌。
　　王道吉一开始是一缕一丝，是一片一块的，他没有固定的形态，在这一片混沌中漂浮穿梭，无数思绪从他身边流过，美好的愿望，邪恶的欲望，交织起复杂无比的嘈杂之音，思绪互相纠缠，快要将他独有的意识拉入无尽的分裂之中，王道吉一瞬间知道自己要被这些杂乱的思绪弄得精神分裂，变成疯子。
　　一阵平地起来的凤波席卷了混沌，一个模样怪异肤色暗红的人形魔鬼张着嘴吸风，鲸吞附近游离的思绪，另一头黑色魔鬼从混沌中钻出偷袭他，两个魔鬼立刻打了起来。
　　附近的思绪围绕着他们，从他们战斗中掉落的肉块、汁液中汲取养分，随后，变成一个个、一点点的魔鬼、精灵、异形、野兽、巨怪……他们追逐，厮打，吞噬，形体变得更大。
　　王道吉趁机脱离了这里，他小心翼翼地在混沌中钻进钻出，躲开那些纷扰而危险的思绪，他的意识抓住游离能量，渐渐凝聚了自己的形态，将意识和思绪隐藏在形态之内，不被别的思绪发现和污染。
　　他将自己伪装成了混沌，如同一片雾气，随着混沌浮浮沉沉，他上浮到这个空间的上层，犹如混沌之云，观察着下方各色各样形态的物种，争斗、厮杀、吞并、解体。
　　每当一个强大个体出现，独霸一方，就会有一道或者数道有如实质的目光扫过，将他锁定，目光过后，这个个体要么被目光撕裂，要么目光撕裂空间，将这个个体丢出这个空间，还有一些个体，则被征召起来、汇集起来，与另一些强大的存在发生争斗，战争，扩大自己领地的范围。
　　无数的念头在此处滋生、扩大、成型、物化、壮大，然后互相攻击。
　　周而复始，无尽循环。
　　王道吉渐渐明白，这里是意识的世界，生灵滋生的念头带着心灵的能量，这些能量随着念头演化成了万事万物，相近的、相同的念头互相融合，壮大，他们排斥不同的念头，攻击对方，掠夺对方的能量，一步扩大，随后，又被更强大的念头吞噬或者击散。
　　无数的念头在此地滋生、消散，散溢的能量成了一片片混沌。
　　这里依附真实世界生灵的心灵而存在，却又反过头去影响真实世界。
　　王道吉因此称呼这里是灵界。
　　不知是神发现了这里，还是神本就是这些念头产生，这些强大无比的存在占据了这里，他们各有领地，有着无数化身、信徒，他们之间无时无刻不在爆发战争，扩大自己的基本盘。
　　还有一些来自真实世界的信徒们，有的蒙神感召和牵引，灵魂投入这个空间为神而战，更多的时候是获得一些神的恩赐，成为神在真实世界传播信仰的使徒。
　　还有一些强大的生灵，他们的灵能强大到了能在这个空间形成自己的投影，这里的神和邪神们便会诱惑他们，有的生灵堕落了，只有坚强的意志才能抵抗诱惑。
　　这个世界纷乱复杂，变化无常，不能以真实世界的常理对待。
　　一开始，王道吉不壮大，不参战，小心翼翼。
　　他飘飘荡荡，在这个似无止境的空间游离着，观察着，学习着，后来他到达了三个或者四个神们领地的交界处，一些贫瘠的区域，几乎算的上无信仰、无欲望、无思潮的三无区域，王道吉不知道这里是怎么产生的，不过这里属于三不管的地带。
　　这里时不时地也会诞生各种各样的奇怪的物种，诞生、毁灭，很快就消失了，也有一些长久的存在了下去，有一些奇怪的物种会到达上空，吸收这里的混沌之云，有时候王道吉也会被吸食进去，他在那些个体之内，看到都是各种欲念的交织，他们是行动无常的物种，没有思考能力，当然还有一些的本能会比较纯粹，但也全凭借本能行动。
　　只有那些存在得比较久的物种，才会诞生自己的意识，他们应该属于神的雏形，但是在现有众神的环伺之下，他们很难成功。
　　断断续续，王道吉的意识也会收到一些思讯，但是模糊不清，他摸清这里的规律后，试着捕捉游离的能量，慢慢成长，当他的灵能接近一个越过就会引起关注的临界点的时候，那些思讯便越发清晰起来，不是神和邪神们无休无止的呢喃和引诱，而是来自蘑菇人巴鲁们的呼唤。
　　“领袖……”
　　“领袖……”
　　王道吉本以为自己已经与现实世界断了联系，骤然听到巴鲁们的呼唤，令他感觉到了久违的亲切和温暖。
　　在他的感觉中，他已经离现实世界的死亡过了千百万年，他不知道现实世界发生了什么，那些蘑菇人为什么还在呼唤他。
　　但是他不是神，没有那样的力量，一个眼光一个波动就能撕裂这里的空间屏障，回到真实世界，他也不是某一个神的信徒和天选，没有神请他做真实世界的代言人。
　　他只是这个世界的偷渡者，谨小慎微地存活在此处。
　　蘑菇人们的呼唤，让王道吉起了心思，他很想回真实世界看看。
　　在浮沉之中他想到了办法，他开始分裂自己，潜伏在那些欲望的个体之中，他逐渐掌握了一群绿皮的好战兽人种，他们不惧死亡，对战斗的追求永无止境，他们在三不管地带砍翻了所有对手，事实上也没几个……很快，他们收到了附近一个神的感召。
　　一个急于抢回地盘的神。
　　王道吉令那些绿皮拒绝了感召，那个神顿时恼怒起来，他的目光扫视过来，犹如毁世的激光，将绿皮们全数烧为灰烬，他的威能同时撕裂了此处的空间，附近一部分恶灵趁机跑了出去，为祸世间。
　　而王道吉也趁这个空当分离了一部分意识脱离这个世界。
　　这时候巴鲁们的呼唤变得极为清楚和真切，王道吉立刻响应了呼唤。
　　他挟裹着空间的能量，降临到了蘑菇人的心灵网络之中。
　　“是谁，在呼唤我。”
　　留洋归来，他也学了不少神神叨叨的陋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