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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四 冥府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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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浑浑噩噩的亡魂,从黄泉路踏上了奈何桥,密密麻麻、摩肩接踵着,不时有几个倒霉鬼,在拥挤中从桥边掉进了黄泉大河里,成为了游曳在桥下、等待了多时的黄泉怪鱼们的一顿美餐,顷刻间被撕碎了开来!
  几名涂脂抹粉、面无表情的鬼童鬼女,动作机械的将一锅看不见底的汤盛到了碗里。
  那些没了水雾笼罩、也就恢复了三分清醒的亡魂们,走过三里奈何、带着五味杂陈的念头将其喝下,从此洗尽记忆,爱恨前尘皆作古。
  早在三千年前,孟婆汤还是由一名名凶神恶煞的鬼兵,强行灌进这些亡魂肚子里的,至于原因么……
  呕!实在是太难喝了!
  以黄泉大河为界线,由浓郁的阴力凝聚而成的牛毛雨丝,从空洞洞的天空中淅淅沥沥的落下,落在桥头静立着的那道白色倩影上,荡开了一片阴冷冰凉的雾状涟漪。
  眼中似有期盼,她静谧地站在桥头的雨幕中,望着一个个从桥上走下的身影,等待着那个自三千年前就该兑现的承诺、等候着那个三千年来她翘首以盼的身影……
  一把纸伞突然从她身后撑上了头顶,挡下了那一片冰冷刺魂的雨丝。
  “你回来啦。”她回头笑了笑,抬手揉了揉红衣少年的脑袋,温柔如水的眼睛里看不到什么悲伤的情节,可偏偏这样才越发让人感到怜惜,替她不值。
  小阎君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冥府不知日月的漫长时光里,他已经说了太多无用的话语,执着这种东西,大概有时候真的只有等到了结果,才会有个尽头吧……
  许久之后,小阎君手里提上了一个食盒儿,走进了冥府炼魂大狱。
  “王老哥,刘老哥,张老哥!”
  “呦!小阎君来了啊!”
  三名无所事事的狱卒连忙迎了过来。
  “小阎君还是去见那个老家伙?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没把他拿下啊?”
  “我看那老家伙就是纯属皮痒!咱小阎君什么身份?九幽冥府的二号人物!这都几次屈尊来见他了?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小阎君放心!这次那个老家伙要是还不点头,哥儿几个就算是触犯点儿冥府律条,也替你狠狠的把他收拾一顿!让他不点头也得点头!”
  “二哥说的对!就得往死里整!”
  “这次还是不劳烦三位老哥了。”小阎君呵呵一笑,“老哥们要是真想帮忙,待会儿少让我磨点嘴皮子就成了。”
  三名狱卒对他后半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阎君轻笑着打开了食盒,一股浓郁的菜香顿时弥漫了整个牢房,一个个囚禁在此千百年的枯瘦亡魂,拖着沉重的锁链,闻着香味儿,从草席上爬了起来。
  深陷的眼窝里,流露着一抹不灭灵光的眸子贪婪地望向了这边,然后在王狱头儿不经意的淡然一瞥后,纷纷噤若寒蝉的又缩了回去。
  清炒彼岸花蕊、红焖黄泉鱼、红烧鬼兽腿肉、麻辣脆骨冥蝠,一碟碟精致的冥土菜肴摆在了桌子上,再加上一壶小阎君私酿黄泉醉。
  “啵”的一声拔出壶塞,一股独特而又醉人的酒香便随之飘散了出来,刘老二低头猛嗅了一口,顿时两眼直放光!
  “就是这个味儿!自从你入轮回后,我们都馋了多少年了!”
  小阎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您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就放心了。”
  “啊?”刘老二抬起了头来,满头雾水,“小阎君您说什么?”
  “没什么。”小阎君微微一笑,拎起了食盒里的一碗孟婆汤,“三位老哥先吃着,我去去就回。”
  “小阎君您随意!”王狱头儿乐呵呵的给自己满上了一杯,一口黄泉鱼,一口黄泉醉,那叫一个享受!
  顺着阴暗的通道,小阎君一路往牢房深处走去,两侧牢房里关押的恶魂纷纷在香味儿下被勾动了起来,抓着阴铁栅栏,身上的阴晶锁链哗啦直响,满眼的渴望与贪婪。
  人世罪孽,自有人世天道律法来惩治,冥府作为轮回之所,一碗孟婆汤下去,洗尽前尘往事,也就一了百了。
  但有些魂体强大之辈,自甘堕落,于人间犯下滔天罪孽,其魔性已经深刻到魂体真灵之中,即便洗魂泉也难有效果。
  前尘无法作古。
  你要说是情根深种无法磨灭,放到世上也就是一场痴男怨女的爱恨痴缠,可这种恶性例子,不管轮回多少次,在其魔性的引导下,都注定会成为一个满手血腥的刽子手!
  冥府自然不可能就这么一了百了,放他们去转世投胎,于是便设立了炼魂大狱。
  百年、千年!刑期之中,这些恶魂每时每刻都要承受魂体的抽丝剥茧之痛,比之人世间所谓的“钻心刺骨”还要强烈百倍!
  既是惩罚他们于人世间所犯下的滔天罪孽,也同时抽离他们体内无法洗刷的魔性。
  只不过,这种抽丝剥茧,是连同魂体、真灵一起抽离的,不知多少恶魂在千百年间的痛苦和虚弱中,等不到刑满投胎的时刻便彻底魂飞魄散!
  “小阎君大人!小阎君大人!”一个乱发虬髯形象的汉子,抓着阴铁栅栏疯狂地叫喊着,“我同意您的交换!我同意了!只要给我两壶黄泉醉!我就把那处琳琅洞天的所在地告诉您!”
  黄泉醉,以彼岸花花蕊,和其上沾染的黄泉水雾所形成的黄泉花露为主材,和孟婆汤差不多,在具备养魂效果的同时,都有着清洗记忆的功效。
  只不过,后者洗尽前尘往事,前者就只会一醉忘忧。
  但在养魂效果上,前者材料精挑细选、精心酿制,故而效果远超后者那种大锅饭,大概一壶黄泉醉,就能让这些难捱炼魂之刑的恶魂们再强撑百年!
  小阎君看了看他,目光些许惋惜,早些年刚入炼魂狱,这个曾经屠了人间两座城的魔道巨枭,也算是个铁骨铮铮的爷们儿,忍着炼魂之刑的抽丝之痛,一声不吭一连就是十年!
  在他几度说起和他交易的事后,每次都是一脸狰狞的怒骂,‘你这小杂种也配染指老子的至宝?!吃屎去吧!’
  可又接连百年炼魂抽丝之后,就成了如今这般卑微的模样。
  “那琳琅洞天您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没兴趣了。”
  乱发虬髯的魔道巨枭顿时勃然大怒!
  “小杂种!你敢耍老子!老子要生吞活剥了你!哦不!别走!别走!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嘴贱!我才是杂种!
  两壶!不!一壶!只要一壶黄泉醉,我就把琳琅洞天还有混天秘宝的所在地都告诉您!
  别走!求您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求您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位魔道巨枭的叫喊顿时引起了一阵鬼哭狼嚎,哗啦啦的阴晶锁链声中,一个个魂相枯槁萎靡的囚徒贴在了牢房栅栏上。
  “小阎君!我不要什么黄泉醉,您把这碗汤给我喝吧,我把我修炼的杀剑心经交给您!那可是神阶上品的玄法!”
  “这种垃圾你也好意思拿出来献丑?小阎君!把汤给我!我还有最后一处秘境的位置!里面有大量的灵阶宝材!连神阶都不在少数!我们交换!我们交换啊!”
  “给我!给我!我已经锁在这里三百年了,魂形枯槁,离死不远!小阎君您就发发慈悲!把汤给我吧!”
  …………
  到了他们这种地步,活了今天没明日、眼看着熬不到刑满轮回就要魂飞魄散,早就已经放弃了‘留着宝贝为转世轮回身铺路、继而再度纵横九州’这种可笑的念头了。
  看着一个个曾经纵横大陆、谈笑挥手间血屠百里、在人间杀出了赫赫凶名的魔头,这会儿却是为了一碗连黄泉醉都不如的孟婆汤,就露出了如此丑态。
  小阎君丝毫不作怜悯的嘴角微微上扬,无视了这群已经差不多被他榨干了的穷光蛋,径直来到了牢房的最深处。
  阴铁栅栏内,一个身上戴着十几条比他手臂还粗的阴晶锁链的小老头儿,正坐在那儿抠着一团并不存在的鼻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好久不见啊,小兔崽子,”
  从他这副邋里邋遢的模样上,当真是很难看出那个在三千年前率领数万魔道玄修,血洗西陵、南黎两州,使得亿万生灵涂炭的魔道巨擘的影子。
  小阎君微微一笑,把手里那碗孟婆汤放进了阴铁栅栏内。
  “你小子还真是锲而不舍,不过老子还是那句话,你送的好处老子该收收,想要老子的宝贝?免谈!”
  小老头儿低头小抿了一口孟婆汤,顿时眼前一亮,“这回的汤……有点儿意思!
  香芝,冥蕊,星阴草,黄泉花露,嗯……还有一味……还有一味……嗯……”
  小老头儿皱起了眉头,摇头晃脑的半天没想起来。
  小阎君眉梢轻挑,淡然道,“还有一味,美人……相思泪。”
  小老头儿动作突然一顿,眼中光芒迅速淡去,脑海中浮现出了远在三千多年前,他还在人间时,有幸远远看到的那道美丽静谧的倩影,那个明明高高在上、却对任何人都无比温柔的月宫神女,那个包括他在内、一整个时代无数男修一辈子可望而不可及的憧憬……
  不禁蓦然轻叹,“三千年了,她还是放不下。”
  小阎君轻轻开口,“她说,再等三千年。”
  小老头儿一阵默然,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连带着千滋百味的孟婆汤都变得索然无味,但他还是在脸上浮现出的一抹狠色中将其一饮而尽,然后摔了汤碗,仰头看向了小阎君,目光灼灼。
  “小子,我可以把宝贝给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等去到人间,找到那个忘情的仙,替我狠狠地给他一剑!然后问问他,那腐朽堕落的世间,究竟有多么值得迷恋!”
  小阎君微微一笑,“我会给他两剑,你的,我的。”
  小老头儿一脸深沉地凝视了少年很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一股逼人的气势从他瘦小的身上陡然爆发,激荡着浑身的阴晶锁链哗啦啦直响!
  小魔见大魔,在那股宛若实质的血色凶光所携带的恐怖威压之下,一众囚魂无不缩进角落里、瑟瑟发抖!
  血色狂风卷动着一身红衣猎猎作响,小阎君神情淡然地看着此刻凶神恶煞的小老头儿,从眉心里掠出了一道内敛的白光,包裹着那柄他心心念念了已久的上品神器——仙魔剑!
  品秩比起枯海陈家的极品神剑沧澜要略逊了一筹,但其中所蕴含的纯粹的锋芒剑意,天然契合所有剑道,能够将两种剑意叠加使用。
  若是在他手中得以倾力施展,其威能绝不亚于圣兵之力!
  当然,这只是一道真灵,一道能够让他在日后绝对掌控这柄上品神器的剑之真灵!
  “好了,真灵已经给你了,至于仙魔剑所在的位置,自己去找,小老儿还没那个叫人去挖自己坟的兴趣,滚蛋吧,小兔崽子。”
  说完,小老头儿身上滔天的气势陡然一消,懒懒散散地躺回了草席上,转眼间就呼呼大睡起来。
  小阎君抬手把仙魔剑真灵收入了眉心识海,微微一笑,转身准备开始他又一个目标的攻略。
  看到他出来,正吃吃喝喝的王、刘、张三狱卒连忙站了起来。
  “看小阎君这副表情,小的是不是该恭喜您喜得至宝了?”王狱头儿拱手笑道。
  “托三位老哥的福。”小阎君笑着示意他们坐下,然后给自己拉了一条板凳,翻起一只酒杯满上了一杯黄泉醉,抬手敬向了他对座的王狱头儿,“就是不知道三位老哥,肯不肯给小弟一个面子,忍痛割爱,让小弟双喜临门呢?”
  “小阎君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想要什么您尽管说!”王狱头儿“诚惶诚恐”的和小阎君低低地撞了下酒杯,“只不过……,我们哥儿仨就是个看大狱的小狱卒,穷得叮当响,哪儿有什么宝贝能让小阎君您看得上眼的?”
  小阎君抬起满溢的酒杯一饮而尽,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在人间碰巧听了点传闻。
  说的是昔日神界的执法者,统帅三十万神军、战力强横、威名赫赫的巡天三神将!
  以神之名、替天行“道”!驾驭巡天龙船巡游天地,所到之处,诸天生灵无不臣服!
  何等霸气!何其壮哉!”
  顿了顿,他看着王狱头儿悄然僵硬起来的脸庞,笑意越发浓郁的继续说道。
  “您说巧不巧,他们的姓氏、还有兄弟排列,跟三位老哥的一模一样!”
  ……
  片刻后,苦笑间面面相觑的王、刘、张三狱卒,面前桌上摆满了十几坛酒香四溢的小阎君精酿黄泉醉。
  而小阎君的识海里,则又多出了一道神界至宝——巡天龙船的祭炼核心,收获满满地走出了冥府大狱。
  期待着有朝一日彻底补全阳世阴仙体,然后一切的付出与准备就都能开花结果!
  从最初以这副极尽凝实的魂体莫名出现在冥府开始,他已经被束缚在这里几百年了,灵魂识海中空空荡荡,除了一些莫名会浮现在脑海里的古怪知识点外,既不知前尘记忆,也没有过往因果。
  即便是生死簿上,也找不到丝毫有关他的信息。
  说实话,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失去了的前尘过往,接下来在已知的岁月里好好活着不就得了。
  可几百年间,他多次入轮回,结果都是肉体凡胎无法承受他过于强大的灵魂,阴盛阳衰,自出生起便体弱多病,早早的就又重归了冥府。
  没办法从那段失去的过往中得到答案,他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从冥府大狱内受罚的这些还留有前世记忆的强者亡魂身上,公(chen)平(huo)交(da)易(jie)来了众多的修炼玄法,可无论是主道蕴长生的、还是主肉身不灭的,对于他这种源自于灵魂层次的自我侵蚀,都没有多少效果。
  既然打不过,那就干脆加入你!
  于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修炼方式——“阳世阴仙体”的炼制便被他提上了章程。
  “剑走偏锋,彻底舍弃阴阳平衡,将阳属肉身转化为阴属,然后再将肉身承载魂体更改成肉身与魂体融合,最终以合二为一的“魂质肉身”,成就“阳世阴仙”!
  自身魂体的强大特殊,让他得以完全免疫冥府一切清洗记忆的手段,再加上小阎君身份下的转世特权,他可以放心大胆的一次次尝试着对于身体大刀阔斧的改造!
  可能是这种不畏生死精神下的事半功倍,也有可能是他真的有这方面的天赋。
  一次次转世轮回,阳世阴仙体,由雏形渐渐演变的趋近完整,支撑着他在人间一次次活得更久。
  他估摸着,照现在这个进度,大概再死个七八回,他就能彻底逃脱这个单调乏味的冥府的束缚了。
  几百年来,他从这些魂狱囚徒身上得来的宝贝,再加上他上百次的轮回中,辗转天下各处,在那些仙家遗址、秘境福地、隐世宗门中所收获的宝物资源。
  到现在,不知积累了多少财富底蕴,分散在世界各地,等着他有朝一日“阳世阴仙体”炼制成功、得以长存人世后再去收回。
  到时候,他就可以驾驭着巡天龙船巡游天地,探仙人遗迹、揽诸多至宝、拥天下群美!
  想想还真是有点儿小激动呢!
  “轰隆!”
  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天崩地裂般的炸响!接着整个冥府都是一阵剧烈的动荡!
  正偷着乐的小阎君仰头一看,顿时脸色一变,空洞洞的冥府天空,这会儿已经被破开了一个黑洞洞的大窟窿,一道巨大的青色流光,如彗星般从天穹横掠而过!
  后方一道道微小的人影,从那个大窟窿里源源不断地钻了出来,有的御空飞行、有的脚踩飞剑,紧追不舍的坠在青色流光的后面。
  人影间不时爆发出一团团各色玄光,伴随着一股股强烈的压迫感,在一圈圈猛然扩散开来的玄光涟漪中,坠落下一道道生死不知的人影。
  “人间……玄修?”
  “死在这里还真是一步到位了!”
  看着随着那道青色流光越来越逼近地面的密密麻麻的人影,小阎君脸色古怪地连忙躲了起来。
  怨不得他怂。
  他的魂体是凝实至极、举世无双没错,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凝实、根本成了石头一样,还是源自于自己所缺少的过往记忆,他根本无法像其它魂修那样掌控运用自身的魂力。
  就连像是被他一拳打爆的那个青冥至尊一样、单纯将魂体内的魂质释放出来进行攻击,也做不到。
  不然也不至于在投胎后,连自己魂体里的魂质侵蚀自己的肉身,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等死,而没什么办法。
  这种情形下,打个魂修还行,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仗着皮实耐cao,莽上去直接干!只要它不跑,横竖也就一拳的事儿。
  但玄修不同,道法万千,攻击方式层出不穷,尤其是那些堪称诡异的道术秘法,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举例来说,仗着魂体之强,他能够和九幽界的界灵站着不动互殴个有来有回!
  可随随便便来个能够遁地的灵阶玄修,暗中用玄技砸他、拿飞剑戳他,他基本上就只能无能狂怒。
  而那些什么阵法之类的,虽说对他这副无比凝实的魂体,难以造成什么伤害,可若是只困不杀,更是能够让他生不如死!
  如今冥府兵力几乎倾巢而出,去了西方狱;手底下没人,他“冥府二号人物”的身份基本就是个摆设,还是暂避锋芒比较好,反正这些人真要是不知死活,胆敢做出扰乱轮回的事,那个混蛋界灵自然不会看着不管。
  临近地面,青色流光一个转向,就在一股猛烈的啸风中,紧贴着地面,从他的藏身之处平掠了过去。
  后方紧追不舍的人间玄修们,在跟着一个猛然转折中,交织出了一片穿插疾掠的玄光弧影,接着就又密密麻麻地坠在了流光后方。
  可不知为何,其中一道人影却是陡然改变了方向,御空飞行,一路直掠而下,挥手劈出了一道湛蓝色的大河剑气!
  三丈长的剑气,起初带着一股涓流缓淌的轻柔,从空中倾泻下来,然后在玄光流转中,瞬息之间就翻涌成了一条宛若实质的湍急怒河,带着一股压迫人心的气势,波涛汹涌地漫卷而下!
  小阎君身体一瞬的紧绷后,就发现他的目标好像并不是自己,可紧接着大河剑气汹涌而下的坠落方向上,那道脚步蹒跚的年迈身影顿时让他心里咯噔刻一下,一瞬的犹豫之后,便咬牙冲了出去。
  ‘在这儿啥都没有的街上都扫了几千年了,就不能歇歇么?非得在这个时候添乱吗?婆婆!’
  柳成空在冷笑。
  笑那群追逐青色流光的玄修。
  一群眼界狭隘的蠢货!
  至宝又如何?成百上千的玄修,拼死争夺之后,还不是最多只有一人能携宝而归?
  好不容易有机会来到了传说中的冥土,大把的机遇就放在眼前,与其死追着渺茫的希望,还不如捞一笔实实在在的好处!
  长河剑气漫卷而下,很快他就能擒住那个冥府本土之人,逼问出轮回大殿的位置,那传说中生长在六道轮回处、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阴阳草,只要能得到一棵,他就不虚此行了!
  可下一瞬,他愣住了。
  小阎君也惊呆了。
  他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脚步蹒跚,身形不稳,清扫一小块儿地方,就要花费不知多久的年迈婆婆,竟然握着手中那把平平无奇的扫帚,抬手之间,就把那道气势逼人、漫卷而下的长河剑气,给挥扫成了倒洒天穹的一河华光!
  接着那道蹒跚的身影瞬间变得极端敏捷,一个兔蹬鹰,便将随着剑气而下、这会儿正有些发愣的柳成空给嵌进了一道墙上。
  落地无声,婆婆迈着依旧蹒跚的步伐,转身、回屋、关门。
  小阎君不禁有些茫然,继一句话诈出了昔日名震神界的巡天三神将之后,瞬秒了一名人间玄修强者的老婆婆,越发让他看不懂这个他待了几百年的冥府了。
  柳成空也有些看不懂。
  传言冥府守将森严,擅闯者一律杀无赦!他们这群玄修几乎是抱着赴死的心态追逐着那道至宝流光而来,可一路嚣张跋扈的横空飞行,却不见一兵一将前来阻拦。
  本以为传言不实、冥府不过如此,可接着随便一个扫地的老婆子,竟然都能随随便便的就破了他堂堂神府境强者的得意手段?
  因此,看着突然冲进视线之中的那名红衣少年,从墙里狼狈走出来的柳成空,心里不禁忐忑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大拇指扣住无名指,抬手行了个道玄之礼。
  “在下柳成空,擅入贵地纯属无意,还望小友见谅。”
  金刚不过绕指柔,水属简直天克他这种莽夫!
  小阎君在一阵的无奈中开始发挥,歪了歪脑袋,面带不屑地咧嘴一笑,“小友?呵,区区神府下三境的蝼蚁,还真是不知所谓!”
  见他如此轻蔑地点出了自己的修为,柳成空心中大怒之余,也是不免气势一弱。
  强者能以玄力波动准确探查弱者修为,向来是修行界的通识,再加上刚才扫地老婆子的前车之鉴,他越发不敢轻举妄动。
  小阎君脸上不屑的笑容越发浓郁、也越发坦然了,“看你刚才那道马马虎虎的大河剑气,应该是沧河剑派的弟子吧?第七代?还是第八代?”
  柳成空嗫嗫嚅嚅着,“第八代。”
  呵呵一笑,小阎君陡然发作,怒声喝道,“你可知,就算是你家老祖,沧河老道来了!他也得老老实实的叫我一声前辈!”
  与此同时,他眉心识海中的那道仙魔剑真灵,也微微绽露出了一点气息。
  阴风染剑意,剑气满天地!
  刹那之间,阴风阵阵的古道长街便剑气纵横!
  九州玄修,剑玄最是无冕杀人王!这般纯粹高深的锋芒剑意,他只在那些底蕴深厚的剑山剑宗强者身上感受过!
  此刻虽然只是展露出了朦胧细微的一缕,可那锋芒毕露的压迫感,仍是令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能和他家老祖同一时代、甚至高过老祖一辈的修士,就算是死了,可一身恐怖莫测的剑意不消,那也决然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想到这儿,柳成空再不犹豫,诚惶诚恐地躬身行礼,“小辈无知,还望前辈恕罪!”
  “哼!放心吧,无知者无罪,老头子我还不至于去为难一个小小辈。”
  话音落下,只见那红衣少年负手而立,气息尽敛,在柳成空眼中越发像是个得道高深、返璞归真的高人,慌忙俯首谢过。
  “小子多谢前辈宽宏大量!”
  坦然受之的小阎君随之转身离开,还不忘故作高深的留下了一句话,“冥府为死者之地,活人踏足,向来十死无生!奉劝你一句,趁那些镇守冥府的十万阴兵阴将还未赶来,速速离开吧!”
  看着柳成空顿时悚然的表情,心里偷着乐,十万阴兵阴将是不假,可等他们赶来,怕是得明年了!
  自觉逃过一劫的柳成空连忙点头称是,心里也在犹豫着要不要就此离开冥府。
  阴阳草虽好,也得有命拿不是?
  可还没等他想出个结果来,就看到那名在他眼中已经完全沦为了老祖一辈、绝对不能招惹的世外高人,突然被天空中恰巧飞来的一道不过灵阶的玄光,给打翻在了地上。
  一阵愕然的沉默后,他咬着牙,身上陡然爆发出了一股暴虐的玄光!
  “哪个年轻人这么不讲武德,偷袭我一个几百岁的老人家!有本事正面打过,我一根手指头就能虐你一千遍!”
  爬起身来的小阎君刚刚嘴硬了两句,就被一股汹涌的水流漩涡给包裹在了其中,犹如一条嗜血的巨蟒,死死地缠绕挤压着他的魂体!
  那恐怖的压迫力!嗯……就跟闹着玩儿似的。
  不过被困着出不去倒是真的。
  再举再硬空日天!
  他虽有手撕虎豹的力量,可对于这种虚不受力的水流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反正魂体也不需要呼吸,就这么耗着呗,自家地盘儿,他怕啥?
  可没想到,柳成空却是好像觉得拿稳了他,主动解开了他身上的水流罩,带着一脸阴瘆瘆的笑容,“放心,前辈刚才没有杀我,我这次也不会杀了前辈的,当然,前提是您得带我去一趟轮回大殿!”
  想了想,于是,装逼失败,沦为了“阶下囚”的小阎君便苦着脸给柳成空带起了路。
  天空中,成百上千名的玄修,已经在追逐至宝的惨烈内斗之中减员了近半,而那道巨大的青色流光,则还在戏耍一样的在天空中兜着圈子。
  天空之下,冥府在一片阴森的鬼气笼罩之中,对于头顶的纷争乱斗,始终是抱着不理会的姿态,一片死寂。
  偶有几道玄修的身影被打落下来,侥幸活着的,随之放弃了对于至宝徒劳的争取,和柳成空一样,转而将主意打在了冥府上,想要捞些实实在在的好处。
  一扇扇封闭的大门成为了他们的目标,可出手的玄光刚打过去,还未触及门扉,就在一股无形的劲力裹挟下,带着更为强盛的威能回返了过来,几名实力较弱者直接被轰杀当场!
  其余侥幸不死的玄修,连忙惶恐万分地逃离了此处。
  小阎君这边带着路,不动声色的就拐到了冥府大狱前,可惜狱门同样紧锁着。
  瞥了一眼身旁的柳成空,他刚抬起脚想要冲过去拍门喊救兵,一道湛蓝色的玄刃,便带着通体如水般的粼粼波光,骤然打了他一个趔趄!
  又顺着余下的轨迹,砰然撞碎在了前方一颗千年阴槐上,在粗壮的树干上留下了一个茶杯大小的坑洞,缓缓渗出着鲜红的汁液。
  站稳了身子,小阎君捂着脖子,低着头无比“怨毒”地看了柳成空一眼,满满的无能狂怒的姿态。
  这水箭!好家伙!
  打了跟没打着一样!要不是他反应快,及时捂住了“伤口”,差点儿就露馅儿了!
  在柳成空嘲讽轻蔑的目光中,小阎君“无可奈何”的收起了小心意,老老实实的把他带到了轮回大殿前。
  当然,是已经废弃不用的那一个。
  开玩笑!即便冥府十万阴兵倾巢而出,轮回大殿作为轮回之地的重中之重,那也是重兵把守、守卫森严!
  把这货带过去瞬间就被宰了,他还怎么玩儿?
  这座旧的轮回大殿位于冥府中央,一片清冽的水池旁,虽说废弃不用,可倒也没有损坏,只不过源于冥府和人间某些不为人知的“协议”,就从这座随机投胎六道的轮回大殿,改成了另一座人还是转世为人、畜还是投胎成畜的那座轮回大殿。
  喝过孟婆汤的鬼魂,自有阴兵管送到那座新的轮回大殿转世投胎,冥府里的人员大多都已经踏上了鬼修之道,无法再投胎转世。
  而少数能够投胎转世的,也不会在冥府待得好好儿的、突然就想着从这座轮回大殿里投胎,去试试自己是不是能够变成一只带着记忆的蛆虫在粪池里遨游,然后制霸全族,坐拥天下粪坑儿!
  所以这里压根儿没人看守。
  说是大殿,也算不上大殿,在一片极其浓郁的阴森鬼气之中,隐约可见四根百丈高的巨大黑色石柱,雕刻着古老的兽纹,静静地撑起了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石柱中央,一座同样古朴巨大的漆黑色门户,正如同漩涡一般缓缓地转动着。
  门户的前面,几株青灰色的小草,正在一片阴森的鬼气之中,散发着一股邪异的气息。
  柳成空的视线瞬间凝固了,浑身激动得颤抖,“这……就是传说中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阴阳草!”
  听着他的自言自语,小阎君愣了一下,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几株浸染了些阴气的杂草,怎么就变成了阴阳草?还生死人肉白骨?撑死了也就能吃坏个肚子,生出一泡屎来!
  而后,看着一步步走向浓郁鬼气的柳成空,他的嘴角悄然勾起了一抹“隐晦”的弧度。
  可就在即将踏入石柱范围内时,柳成空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表情戏谑地看向了小阎君。
  “你,先进去。”
  小阎君嘴角的冷笑猛然一僵,接着扭头就跑,然后就在来自于背后的一道玄光的轰击下,“凄惨无比”地摔落在了那片清冽的水池旁。
  柳成空的身旁,已经由玄力凝结出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湛蓝色水刃,和着那双狭长的眸子,一起泛着幽幽的冷光,“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去做!”
  小阎君的喉头不经意蠕动了一下,咬着牙,一步步走进了鬼气笼罩的石柱之中,然后屁事儿没有地回过了身来,看着柳成空,嘴角挂着轻蔑的嘲讽,‘不经意’缩在了背后的手上,一抹清冽的水滴正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
  柳成空对他的嘲讽视若无睹的微微一笑,再度抬起了脚,可就在即将迈入石柱范围的刹那、在红衣少年“隐晦”的期待目光中,他又悄然收了回去。
  “你……刚才喝了那边的水对吧?”
  小阎君的表情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脸上带着看透一切的冷笑,柳成空挥手以玄气掬起了一口池水,仰头吞进了肚子里,然后一步踏进了石柱范围,除了空气阴冷了些,便再无其它感觉。
  “果然。”
  冷笑着,柳成空看着这个一身红衣的小鬼,目光中充满了轻蔑与不屑,“你以为你很聪明?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我?你实在是高估了你自己,更加低估了……”
  柳成空的话音突然一滞,因为他看到那个红衣少年突然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脑袋里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痛楚,仿佛整个脑袋都要撕裂开一般!
  “其实,这座大殿并没有设置什么致命或者危险的禁制,倒是你喝的那口来自于洗魂泉的水,作为那些强者亡魂的专供,在清洗记忆方面,可是拥有着比之孟婆汤还要强力百倍的功效!”
  小阎君一脸玩味地勾着嘴角,看着抓着脑袋疼得满地打滚儿的柳成空,肆意的嘲讽着。
  “所以,小爷高没高估自己另外再说,但却是的的确确没有低估你,你丫儿确确实实就是个……憨批!”
  很快,柳成空就停止了惨叫,浑身是土,头发凌乱地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然后眼神茫然地看向了一旁的红衣少年。
  “你是谁?我又是谁?”
  小阎君咧嘴一笑,“你是我孙子,我是你爸爸!”
  “爸爸为何物?我是你孙子?”瞬间的困惑后,失去了记忆的柳成空突然一脸怒色,“你在耍我?区区小鬼,我如何会是你的孙子!”
  “啪!”
  小阎君上手就是一个嘴巴子,把他扇飞在了地上。
  “不是你爸爸,我敢这么着打你?”
  柳成空勃然大怒地跳了起来,怒发飞扬,一身玄元本能的从周身窍穴之中喷涌而出,化作一道道暴虐的玄光,又在沧河剑意的晕染下化作一道道大河剑气汹涌流转!
  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视他浑身爆虐的灵压于无物,又任由一道道汹涌澎湃的大河剑气在这只手上撞碎成一片激荡的玄光,就那么简单粗暴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一路陪你耍着玩儿,你还真当我弄不死你了啊?’
  柳成空双眼暴突,一身暴虐的气息顷刻间流泻一空,竭力想要挣扎,可偏偏来自于攥住他脖子的那只小小手掌之上,一股令他空洞洞的脑袋难以理解的恐怖压迫力,在肉体层面之上死死地镇压着他!让他百般努力,身体也是无法动弹丝毫!
  小阎君眯眼笑着,一点点加着手上的力。
  “你要不是我孙子,我就捏死你!”
  也不知道是屈服于了死亡,还是纯粹又霸道的暴力在他空洞洞的脑海里镌刻下了深刻而唯一的印象。
  脸庞憋得发紫的柳成空,被掐着脖子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含糊不清的字眼,“爸……爸……”
  “诶!孙子,这才乖嘛!”小阎君眉开眼笑地松开了手。
  柳成空顿时满脸涨红地瘫倒在了地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小阎君突然皱了皱眉,仰头看向天空,一道凛冽的剑光正冲着这里直贯而下!
  随口道。
  “孙子,拦下那道剑光。”
  “咳!咳!是!爸爸!”
  披头散发的柳成空满眼畏惧地看了他一眼,浑身玄光涌动,劈手一道大河剑气迎头撞上了那道凛冽剑光,两者在空中一起破碎成了一片席卷开来的两色玄光。
  “还挺好用!”
  小阎君伸手拍了拍一动不动低头不敢看他的便宜孙子柳成空。
  正眯眼笑着,自长河剑气和那道凛冽剑光碰撞破碎而成的两色玄光之后,那由数百名玄修联手释放而来的一片遮天盖地的玄光,顿时令他一阵发懵。
  ‘没事儿冲我干嘛?’
  下一秒,这群玄修所争相追逐下的那团巨大的青色流光,便突然毫无征兆的从侧方掠地而来,轰然将他撞进了正在缓缓转动着的轮回门户之中……
  与此同时,紧紧关闭着的冥府大狱内,昔日威震神界的巡天三神将、今天默默无闻的王、刘、张冥府三狱卒,正一脸头疼加无奈地看着对面那个从大狱暗牢里走出的小小身影。
  王狱头儿气的直牙疼,“明明再等一年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从这里出去,你这混蛋为什么非得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提前一年出狱?还是说想在老子面前显摆你的本事?”
  对面的黑衣少年微微一笑,俊美非凡的眉宇间透着三分邪气。
  “我在这座牢房里待九千九百九十九年,那是对你们这些昔日兄弟的尊重;至于提前一年越狱,则是我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点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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