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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三 小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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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圈禁了一方的轮回之地,冥府和九幽的天空没两样,灰蒙蒙,空洞洞,没有日月星辰,也没有白云乌云,纯粹的像是一张单色调的纸,毫无杂质地透着一股阴沉沉的光。
  天空之下,一条看不见头尾的蜿蜒大河,横贯了这片死寂之地,数里宽的河面,将这片阴森可怖的世界分为了两个截然相反的极端。
  一边,是一望无垠的荒芜之地,一边,是绯红妖异的无尽彼岸花海,以及花海之中、那一片森森鬼气笼罩之下的琼楼玉宇。
  荒芜之地的河岸上,一条绵延不尽的灰色长线,在一片逸上岸边的水雾之中缓缓蠕动着,那是一道道或虚或实的人影,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的顺着河岸、浑浑噩噩的缓缓向前走去。
  水雾迷蒙的浊黄色大河里,一团团阴影在宛若沸腾的水面下快速游动着,偶尔在一道分水的涟漪中跃出那丑陋古怪的黑鳞鱼身,不时的将一道道过于靠近大河的人影拖拽进水里。
  然后在一片激烈的水花中,这些人影就被无数怪鱼争相撕咬着吞进了肚子里,只剩下些残渣,化作一缕缕黑雾,在河水里迅速化开。
  不知何时,绵延不尽的长线之中,一道较为凝实的人影,突然在一片激烈的水花旁边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了看四周,空洞洞的眼睛里带着一抹困惑。
  “这是哪儿?我是谁?”
  一缕轻风拂面,带着一阵阴冷的气息,将一抹若有若无的凄怨哀号送入他的耳边,也将那片迷蒙的水雾,从他身前拂荡了开来。
  霎时,一抹灵光在他眼中流转。
  “我……我是叶青冥!我……这是死了吗?”
  混沌的思绪衔接上生前的记忆,叶青冥突然彻底清醒了过来。
  对!他已经死了!死在那个孽徒的手里!
  而紧接着,就是一股不可遏止的怒火!
  “那个孽障!他怎敢……?他怎么敢?!!!”
  “是我从死人堆里把他救了出来!给了他活着的机会!是我赐予了他无上玄法!让他得以超脱凡尘之苦、俗世之痛!可他竟然!趁我闭关偷袭于我!”
  “该死的畜生!该死啊!!!”
  一声声怒吼中,这具凝实的魂体猛然爆发出了一股极为狂暴的力量!数不清的鬼魂在浑浑噩噩中被这股暴虐的冲击力掀飞了开来,摔落进浊黄大河里,顿时在无数怪鱼所激起的水花中被撕裂吞食!
  此处的混乱很快就引起了一队阴兵的注意,它们身上穿着以青灰色方形甲片连接而成的古式战甲,手中拎着一条带着阴冷气息的漆黑锁链,凌空飞行,横渡数里宽的浊黄大河而来!
  领头阴兵一声怒喝,“此为冥府黄泉路,小小亡魂胆敢扰乱轮回秩序,还不束手就擒!否则,死!”
  话音未落,一根根带着阴森鬼气的锁链便横空而来!
  叶青冥眼中灵光暴涨。
  没了一身修为?无所谓!
  失了那肉体玄胎?又如何!
  哪怕只剩一缕真灵,他也还是那个纵横九州大陆的青冥至尊!
  怒发飞扬之间,一滴滴黑水从他魂体凝聚的衣服上渗出,有如墨珠滴落在地,然后猛然爆开一片片汹涌的魂雾!
  与此同时,他浑身的气息开始疯狂鼓荡了起来,挥手之间,一道浓如墨的光影便崩碎了数条锁链,连带着将十几名阴兵横扫出了千米之外!
  紧接着,无尽的黑雾从他魂体之中迸发,在他身边翻涌成了一片浓墨的狂浪!
  一步踏出,狂暴的墨浪顿时在大地的颤鸣中席卷开来,恐怖的威能不知在顷刻间崩碎了多少浑浑噩噩的亡魂!
  最后,踏着颤动的地面,叶青冥浑身墨浪翻滚,眼中带着蔑视苍生的神光,声若惊雷!
  “吾乃青云宗宗主!神府至尊强者!生为人杰!死亦鬼雄!谁敢擒我?!谁敢杀我?!!!”
  一袭红衣突然悄无声息的从他后方掠入了翻滚的墨浪之中。
  叶青冥眼中厉光一闪,一股股亡魂之力随即在闯入者的身边疯狂的炸开!席卷开来的恐怖威能犁地三尺!又在旁边的黄泉大河里掀起了一股股汹涌的巨浪!
  但……
  却是丝毫无法阻挡闯入者的脚步,只一息的时间,那一袭红衣猎猎,就硬生生地顶着一股股疯狂炸开的墨浪,在叶青冥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拳向他轰了过来!
  小小的拳头却裹挟着无比霸道的拳劲,在极快的速度下猛然压缩着空气,直接形成了一股狂暴的罡风层,卷携着一片暴虐的啸风,蛮横至极地撕裂开了一大片魂力墨浪!
  那恐怖的压迫感,隔着半尺,叶青冥都感觉到了自己的亡魂之躯在颤抖着,接着毫不犹豫的就在一股墨浪的卷携之下侧身躲避了开来!
  一拳击空,狂暴的拳劲尽数宣泄在了前方的黄泉大河之上,先前被叶青冥所掀起的汹涌巨浪、连同裹挟在其中的一条条黄泉怪鱼,瞬间炸成了一片青灰色鲜血交织的迷蒙水雾!
  下一瞬,红衣脚尖一拧,便在脚下顷刻间崩裂塌陷出了一大片的地面之中,身形如同一道蜿蜒的闪电般瞬间弯折了方向,疾速掠向了暴退中的叶青冥,在他惊恐至极的目光中,一拳砸在了他的头上!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整片空间都仿佛在惊恐的颤栗着,而在这股狂暴至极的拳劲摧残下,叶青冥的亡魂脑袋瞬间被压迫成了一张大饼,接着整个魂体都在极度的扭曲变形之中爆裂了开来!
  下一瞬,破散的魂体连着周遭如墨浪一般的亡魂之力,一同被拳劲之下带起的那股狂暴的啸风,猛然卷荡成了一片淡化在空气里的青灰色烟丝。
  至此,距离叶青冥怒吼“谁敢杀我”不足三息时间,不可一世的青冥至尊,便彻底灰飞烟灭。
  “憨批!”
  如此做出了评价,衣袂飘飞的一袭红衣,也在散开的黑雾之中显露出了面目。
  一个唇红齿白、长相俊美的翩翩少年郎。
  “小阎君!您回来啦!”阴兵小队长一脸惊喜地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儿?”
  红衣小阎君皱着眉头问道,“这里怎么就你们几个?老王八和小乌龟呢?黄泉路上也是,一路都看不到几个阴兵。”
  “回小阎君,楚千岁镇守和杨万年将军统帅十万阴兵,随阎君御驾亲征,平定西方狱祸乱去了!”
  “西方狱又乱了?那个大撒蛋怎么搞的?”小阎君摇了摇头,不再去想,随口又问,“这次过了多久?”
  “十五年零三个月!”阴兵小队长一脸的谄媚,“恭喜小阎君!这次又破了记录!”
  “不对。”小阎君抬起头斜眼看着他,“应该是十四年零九个月,因为有半年的时间,我都是在黄泉路上,从那头儿……走到这头儿。”
  空气莫名变得压抑了起来,阴兵小队长一头的冷汗。
  小阎君的眼中带上了一抹越发令他深感不妙的意味,接着说道。
  “那么问题来了。
  我以每天五百里的速度,不眠不休的在黄泉路上一共走了一百八十天,请问……”
  顿了顿,小阎君咧嘴露出了一副令阴兵小队长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容,然后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你个瘪犊子把我自行车给我弄哪儿了?!!!”
  阴兵小队长干笑了几声,然后扭头就跑!
  “阴三儿!你个瘪犊子死定了!”小阎君一边追一边咆哮着,“整整九万里黄泉路!小爷死一回就得走一回!走一回就得大半年!
  这回好不容易做了几辆阴晶驱动的机关自行车,让你给小爷放路上!本想着能轻松一点,可你个丧心病狂的瘪犊子又逼着小爷走了半年路!
  整整一百八十个日日夜夜不眠不休!走得小爷都想再死一回了!你个瘪犊子到底把自行车放哪儿了?!!!”
  眼看就要被追上,阴三儿一咬牙!一发狠!然后回过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委屈巴巴地喊着冤,“这事儿真的不能怪小的!小的发誓!是小阎君您的机关车先动的手!小的还没碰它呢,它就自己崩掉了一个轮子!”
  “那还有两辆呢!”小阎君歇斯底里着。
  “还有两辆……”阴三儿一张黑脸涨红的发紫,嗫嗫嚅嚅着,“小的寻思着,拆一辆好的,然后看着把坏的给修好,然后……就……全没了……”
  “全没了?呵呵……”小阎君咧嘴一笑,然后一脸森然地捏起了拳头,“既然这样,那你……也跟着去吧!”
  “小红!小红!”
  一道惊喜的喊声截停了那只刚刚锤爆了一名神府至尊境强者亡魂的小拳头。
  呼啸的拳风则继续顺着阴三儿的头顶一扫而下,刮得他脸庞生痛,然后荡开了地面一大片的尘埃。
  阴三儿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满头冷汗。
  听到熟悉叫喊的小阎君眼前一亮,扭过头去,看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黄泉大河对面凌空飞越了过来,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弧度。
  见有机可趁,阴三儿站起身子拔腿就跑,然后远远地被一块儿石头砸在了头上,身子一个趔趄,顿时一头栽倒在了地上,一路打着滚儿不知撞翻了多少亡魂。
  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小阎君笑着迎向了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落在了地上,皆是头顶高帽,身上穿着相同款式的纯白、纯黑的衣服,黑色长发披肩,皮肤白皙无暇、相貌美艳绝伦。
  气质各有千秋,一个温柔知性,一个调皮妩媚。
  人间活着的人们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九幽冥府的勾魂使、黄泉路上的引渡人、一向以恐怖和死亡作为代名词的黑白无常,竟是这么两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一袭红衣的少年瞬间变换出了一脸的孩子气,撒着娇扑了过去。
  “大白姐姐!小黑姐姐!”
  黑无常娇笑着把明摆着占她便宜的小阎君揉进了怀里,顺手揪住了他的耳朵,一脸俏皮地质问道,“你这个小色鬼,这次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说!是不是人间的花花世界太迷眼,你个小坏蛋都把姐姐们给忘了?”
  “哪儿能啊!”这回轮到小阎君委屈巴巴了,“我的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每次出生都是个病痨子,每时每刻都在为了多活一天而努力,哪儿有那个闲心去享受世界啊!”
  “这还差不多!”黑无常傲娇着哼哼道,“你个小坏蛋要是真敢把姐姐们给忘了,我就找到人间去,一口把你吞进肚子里!亲自把你给带回来!啊呜~!”
  仰头看着黑无常伸出两只手弯成了爪子、装作小老虎一样那俏皮可爱的模样,小阎君两眼直放光地抱着她撒娇道,“我才不信呢!小黑姐姐这么可爱,心肠才不会那么坏呢!”
  “可爱吗?”
  黑无常眨了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薄而小巧的嫣红小嘴儿悄然勾起了一抹俏皮的弧度,接着那张娇俏妩媚的小脸,就突然在一片阴森森的鬼气遮掩中,露出了职业性的恶鬼相,咧嘴一笑!
  “这样还可不可爱?”
  那血眼长舌的模样,当真是一脸的神鬼莫近,小阎君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极为勉强,“乖,把舌头收回去。”
  黑无常小嘴儿一撅,恶鬼相顿时再添几分狞厉,“我不!”
  小阎君双手环着她纤细的腰肢,撒娇摇晃的腻声道,“好不好嘛黑姐姐!”
  黑无常笑意更浓,恐怖也再加几分,“就不!”
  “哼!我去找大白姐姐玩儿!”小阎君也孩子气地撅起了嘴,松开黑无常,扭头扑向了一旁笑而不语、温婉知性的白无常,脸上带着色眯眯的笑容,十几岁的少年身高,正好一头撞向了大白的又大又白。
  黑无常伸手抓住了他的后颈,拎小鸡儿一样丢进了宛若沸腾一般、咕嘟冒泡儿的黄泉大河里,然后恢复了娇俏的容貌,调皮地吐了吐小舌头。
  “这么喜新厌旧的小男人,可是会受到惩罚的呦!”
  密密麻麻、身如精铁的黄泉怪鱼顷刻间围了过来,但却是畏惧于小阎君身上那独特的魂息而不敢上前。
  几条牛犊子大小,不知道活了几千年、吞了多少落水鬼的鱼中霸王,排开一众小弟壮着胆子游了过来,短暂的犹豫之后,对着小阎君猛然张开了那张满是尖牙利齿的大嘴,然后挨个儿被他赏了一记几千钧重的大耳刮子,嘴里洇着一抹青灰色的血迹、惊恐地逃掠了开来。
  “好了,别闹了。”
  白无常的声音和她的长相气质一般温柔,伸手驭起一团黑雾把小阎君从黄泉大河里托了出来。
  魂体不似肉体凡胎,浊黄的河水哗啦啦从他身上流得一干二净。
  “还是大白姐姐好!”
  小阎君这回得偿所愿地扑进了白无常的怀里,蹭着那一片绵软,扭头回对着黑无常吐了吐舌头,然后被她一脸吃醋地捏着后颈又给丢回了河里。
  这回白无常帮不上忙了,她已经被黑无常拉着,在后者的一串娇笑声中飞远了。
  “姐姐们还有任务,等回来再收拾你这个小坏蛋!”
  小阎君气鼓鼓的从河里爬了上来,然后带着一脸森然的笑意,冲着不远处正旁观偷笑着的阴三儿勾了勾手指……
  混乱的亡魂队列早已经恢复了秩序,沿着黄泉路,继续在那一片醉人心魂的水雾之中,浑浑噩噩的向前走去。
  黄泉水,亦称黄泉醉,取自于人间一个流传甚广的传言:
  人间有狂人,倾半国之傲,揽九天之才!饮尽天下美酒,著尽万古之诗!
  可突然有一天,狂人不再饮酒,不再著诗,有人问他为何,他说,‘吾已饮尽天下酒,听尽杯中诗,既再无酒可饮,亦再无诗可述。’
  后有大能,为其取一滴黄泉水,狂人大醉三夜,留诗百篇,最后世人相传,他以诗入道,以酒为仙,踏月乘风,翩然离人间……
  看着前方奈何桥头,烟雨迷蒙下的一抹白衣倩影,一袭红衣的少年不禁蓦然轻叹。
  世人皆知黄泉醉,可黄泉九万里,醉不过美人相思,思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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