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姬禹和格赤那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跟在乐习妍后面。自从发现乐习妍是个女孩子后，两个人瞬间乖巧的跟小鸟儿一般，连钱都不要了。要不是乐习妍叫住两个人，准备带着他们到住的地方看看，这两个人可能就抹脚开溜了。
　　对于其他在躺在地上的乞丐们，乐习妍当着姬禹和格赤那的面上骂道：“两个屁大点儿的孩子都打不过，丢人，今天晚上都别吃饭了，给我滚回去好好练练”。
　　姬禹和格赤那互看一眼，都是一样的想法，居然是一个彪悍如斯的女孩子，最奇怪的是，这些乞丐们还真听话，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乐习妍把钱袋子还给了格赤那：“瞧你那小气样儿，像个男人吗”？
　　也许这句话对姬禹管用，但是对上了格赤那，一点作用都没有。在格赤那看来，我的就是我的，我不抢你就不错了，你还敢动我的东西，若不看在你是个女孩子的面上，早就跟其他乞丐一样，一拳揍趴下。当然，这些话格赤那不好意思对着乐习妍说出口，索性不去理她。
　　乐习妍跟其他乞丐居住的地方，其实是城外的一座破庙里，里面不但有乞丐，还有乞丐的家人和其他落难的人，老弱妇孺居多。
　　这个场景让姬禹和格赤那有些吃惊，他们俩以为，乐习妍充其量是个乞丐的头儿，带着一帮乞丐混个生活，没想到却还照顾着如此多的老人和孩子。
　　姬禹和格赤那的表情，让乐习妍心里多少舒服了些，再怎么说，一个女孩子，天天跟一群叫花子混在一起，不好看也不好听：“你们俩看好了，我们不是什么丐帮，要不是家里落了难、遭了灾，没人会撇下家业流落到这里来”。
　　乐习妍带着两个人在庙里走了一圈，姬禹估摸着这里住着不下四十人：“这么多人，沿街乞讨够吗”？
　　乐习妍白了姬禹一眼：“废话，当然不够，要不我们怎么会打你们俩的主意。我们弄来的钱，不单单要养活家里人，还得拿出一部分给衙门里那些喽啰。所以，没点儿其他来源，我们在这里根本待不下去”。
　　乐习妍嘴里的家里人，让姬禹能够感到这里的温暖，对于乐习妍粗暴的语言，姬禹逐渐习惯，也不去在意：“把钱给衙门里的人，为什么，按理说，他们应该来赈济你们才是”？
　　姬禹的话一出口，乐习妍和格赤那不约而同的看着姬禹，脸上都是鄙视的表情。乐习妍无奈说道：“什么都讲道理，这天下又哪会饿死人。瞧你这样儿，也不像是官宦子弟，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幼稚。官府那边不打点好，谁会让你在城里乞讨。每个月，我们都得给他们交5两的孝敬钱，要不然，不让乞讨还算好的，直接弄到牢里去，你就坐着等死吧”。
　　格赤那把钱袋子丢给乐习妍：“给你，就算，就算……”，格赤那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姬禹接过来，说道：“就算我们的一番心意吧”！
　　乐习妍拿着钱，想到刚才的一幕，脸色红了一下：“好，我拿着，算借你们的。对了，我都告诉你们我的名字了，还不知道你们叫啥”？
　　姬禹和格赤那说了名字，身份经历什么的一句略过，现在两个人不敢轻易透露真实身份。
　　格赤那摇摇头说道：“不要你还，我们今晚就走”。
　　乐习妍明白，不过还是挽留道：“你们不说，我不问，但是，天色不早，在这里住一晚吧，明早再走也不迟。我这里别的没有，床还是能提供的起”。
　　听到床，两个人确实动了心，这些天就没睡过好觉。仔细想想，住一晚没什么，明早天一亮就离开。
　　的确，庙里除了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其他真的什么都没有，要不是格赤那跑到农户里偷了只鸡回来，只怕连晚饭都吃不饱。
　　姬禹觉得格赤那这样不太好，可嘴里吃着人家弄来的肉，不好多说。乐习妍无所谓，肚子没着落的时候，没少在城里和城外的人家里打秋风，按她的话说，县太爷家里她都去过。不过，这句话姬禹和格赤那可不信，就乐习妍和她手下那帮乞丐的身手，别说县太爷家，还没到县太爷家门口，就得被衙役们逮起来。
　　闲着没事儿，吃完饭的三个人坐在庙门前闲聊起来。姬禹和格赤那对乐习妍的身世好奇的很，三两句就把话题引到乐习妍的身上来。乐习妍倒也大方，问了就讲。
　　乐习妍的身世说起来简单，生在普通老百姓的家里，从出生到长大，一切都很简单、很普通，跟大多数人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祖父乐唯识是镇子里的私塾先生，家中的藏书不多，都是历史、杂集、传纪一类的，这也让乐习妍从小就接触到了与其他同龄人不同的东西，也更加成熟：“家里发了洪水，我跟爹妈还有祖父走散了，他们活没活着不知道，庙里这些人，好多都是一个镇上的。你们肯定好奇，为什么我一个跟你们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却能够带着一群……，一群乞丐吧，养活这么多人”？
　　姬禹和格赤那点点头：“嗯”！
　　“因为祖父告诉我，每个人都有他的责任。我一直都不明白，后来有一天，在大家都认为没有希望的时候，我带着大家来到这里，并生存下来的时候，我明白了，可能这个就是我的责任吧”！
　　姬禹不大明白：“责任？因为责任，他们就听你的”？
　　“他们必须也只能听我的”，乐习妍笑着对姬禹说道。
　　“为什么”？
　　“因为我有这个”，乐习妍指了指自己的头：“我力气小，没钱，但是我有头脑，我知道该怎么做，所以，他们必须也只能听我的。否则，凭他们自己，根本过不下去，要么坚持到饿死那一天，要么被官府抓走，要么卖身沦为庄园农户，失去一辈子的自由”。
　　“哼，你就吹吧”，格赤那明显不相信。
　　“我不吹，你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乐习妍对格赤那的质疑根本不在意。
　　白兰族，女人的地位不高，完全是男人的从属。看到乐习妍充满自信的样子，格赤那心里一阵一阵的不舒服，这跟他长久以来的观念格格不入。不过，对于乐习妍，他发现自己能够反驳的空间并不多：“哼，那群人都是饭桶，居然靠女人生存”。
　　“那你是怎么带领他们的”，姬禹却被乐习妍的一番话吸引了。
　　“很简单，我告诉他们方向，告诉他们怎么做”！
　　“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祖父告诉我，问题简单化，才能找到发生的原因；办法简单化，才能起到最有效的作用”。
　　乐习妍的话触动了姬禹，姬禹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冒出来，但是隐约之间，他还想不明白。看着乐习妍，他在想，她的祖父该是怎样一个睿智的人。
　　格赤那有些受不了两个人：“好了，说什么大道理，还不如多整点儿钱和粮食来，比什么都重要”。
　　格赤那这句话倒是深得乐习妍的心：“说真的，今天动了你们的钱真是迫不得已，官府那边的例钱再不给，我们连破庙都住不了了”。
　　乐习妍拿出格赤那给她的钱袋子：“好在认识了你们，至少能让我们这个月有落脚的地方”。
　　姬禹长吐一口气，随时担心生活无着落，这种滋味他经历过，格赤那更是深有同感。
　　格赤那拍着姬禹的肩膀说道：“走吧，给他们整些钱和粮食去，反正咱们的麻烦够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回”。
　　姬禹不同意，在他看来，这跟明抢没什么区别，这样做不但不是做好事，反而在助长这些人的惰性，难道落了难，就要一辈子靠乞讨、靠偷抢其他人的东西来生存：“不行，我们这么做，跟强盗有什么两样”？
　　格赤那心里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他很简单，他认可的人，就可以去帮，至于其他人怎么样，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乐习妍这点很对格赤那的脾气，一个女孩子能够撑起这么多人的生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中不觉有些佩服的意思，更有些比拼的意思，他可不会比一个女孩子差。
　　格赤那又跟姬禹说了好半天，姬禹就是不同意，乐习妍实在听不下去了，站在姬禹面前：“喂，瞧你年纪轻轻的，装什么老夫子。难道我们这些人天生就是乞丐，就应该被饿死？你看看那些当官的，有几个为我们着想，遭了那么大的灾，还要催缴税赋。再看看那些世家大族，别说遇着灾害的时候，就算是平时，都想方设法的吞没我们的土地，然后把人买回去当做一辈子的佃户。好好看看这天下，别以为是什么朗朗乾坤，黑的、脏的、恶心的到处都是。告诉你，为了生存，只能不择手段”！
　　姬禹的火气也上来了：“不择手段，那些老百姓招你惹你了，你为了生存，就去抢他们，他们又该怎么办”？
　　“我真想把你的脑袋扒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乐习妍恨恨的道：“我干嘛去抢老百姓，我去抢富户、抢当官的，去所谓的高门宅第里去抢，既然他们不可怜我们，我们也没必要去奉承他们”！
　　乐习妍这几句话把姬禹给噎住了，虽然他还是觉得不应该，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格赤那拉了一下姬禹：“老百姓咱们不动，就动当官的，连乞丐的钱他们都搜刮，还是人吗”？
　　乐习妍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安麓县的县令，在城郊有一处院子，是安置他一个相好的地方，除了几个守卫，没其他人。这个地方我摸了十几天，很容易得手”。
　　格赤那点点头：“几个守卫很容易对付，那个当官的晚上会回来吗”？
　　“不会，他一般隔个三四天才会来一次，昨天刚来过，今天肯定不在”，乐习妍说道：“姬禹，给个痛快话，到底去不去”？
　　姬禹被乐习妍有些说动了，乐习妍的话不是没道理，如果只是偷抢那些贪官污吏，他倒是能接受：“行，说好了，只拿钱财和粮食，不能伤人”。
　　格赤那“嚯”了一声：“你又不是没杀过人，得得，听你的”。
　　“那不一样”，姬禹瞪了格赤那一眼。
　　乐习妍对于两个人有没有杀过人一点都不感冒，这年头，为了生存，谁手上还没几条人命呢。
　　既然说好了，那就立刻行动，乐习妍是个行动派，马上从屋里找三套仆人的衣服：“换上这个，这是我偷偷搞来的，县太爷家仆人的衣服，穿成这样，才不会被人认出来，事后也不会有人找到我们”。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这一点，姬禹和格赤那不得不服。乐习妍把手下叫过来交待了一下，并安排好接应的人，立刻带着姬禹和格赤那向城郊方向出发。
　　安麓县的县令姓陈，小道消息说是这位陈大人走的是老婆娘家的关系才混到县令的位置上来，在安麓县一待就是十年。但是谁也没证实过，陈大人的夫人也是深居简出，很少露面。
　　乐习妍觉得这个说法是真的，要不然堂堂一位县太爷，怎么着也得两房小妾伺候着，哪里用得着在外面偷偷养一个相好的呢。
　　格赤那觉得很有意思，反正过去还有一段路，拉着乐习妍给他多讲讲。草原上人与人的关系很简单，阶层之间的关系也很明确，没有那么多弯弯绕，贵族永远是贵族，牧民永远是牧民，除非通过战功获得财富，否则一辈子都得安守本分，不得逾距。
　　姬禹对于这种坊间传说毫无兴致，老百姓总是对自己摸不到、得不着的东西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揣测，现在说的是陈县令，哪天来了一个李县令，很可能是一样的故事，只是故事里的主角换了一下而已。
　　说话的功夫，就来到了城郊，院子占地面积不小，在空旷的城郊很显眼。站在土丘上，远远看过去，跟院子的规模相比，里面说不上灯火通明。一些光点在来回移动，应该是值守的守卫。
　　姬禹有些疑惑，一个偷偷养在外面的情人，怎么会住在如此显眼的地方，家里的夫人就算在不闻世事，也不可能对这么一个地方毫无所知。
　　格赤那倒是跃跃欲试：“哈哈，这么大的一个地方，钱财和粮食肯定不少，乐习妍，这下够你们过好长时间了吧”！
　　乐习妍也是有些激动，之前来了好几次却没动手，就怕自己手下的人实力不够，看到姬禹和格赤那的身手后，她的信心也足了，肯定的说道：“嗯，能过上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了”，说罢，转头对身后的人吩咐道：“我们三个先过去，你们悄悄跟上，到后门等候信号”。
　　“等等，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姬禹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乐习妍不以为然，虽然这里是安麓县的城郊，但是离安麓城还有挺远的距离，再加上周围这么荒凉，安排守卫是肯定的。再说，十年的县太爷，在安麓说一不二，也许这里根本不是陈大人自己的院子，指不定是谁送给他的。
　　姬禹觉得也不是没道理，把情人养在其他人的院子里不是没可能，当了十年的县令，想要在安麓的地界上淘金捞银，怎么都躲不开这位县太爷，想巴结他的人肯定多了去了。
　　三个人稍微商量了一下，故意绕了一个圈，绕到了院子的后门来。
　　院子的后门很小，普通的两开木门，门头上挂着两个灯笼。姬禹和格赤那瞅准了一处地方，准备越墙进去，却被乐习妍拉住，向角落里指了指，两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狗洞。
　　格赤那到没什么，姬禹说什么都不肯，乐习妍拉住姬禹的耳朵，小声的说道：“翻墙进去，万一碰到守卫怎么办，这里进去最安全，别废话，跟着我”。
　　乐习妍领头钻进狗洞，格赤那跟在后面，最后才是不情不愿的姬禹。从狗洞进去后，姬禹和格赤那才弄清楚，所谓的狗洞，其实是堆垃圾的地方，四周用墙围了起来，臭气熏天的味道，让姬禹和格赤那差点儿没吐出来。
　　“妈的，还不如狗洞了”，格赤那忍不住骂了一句。
　　乐习妍踹了格赤那一脚，姬禹也捅了格赤那一下，示意他别出声。特别是姬禹，头一次干这事儿，心里很紧张。
　　乐习妍前面带路，三个人蹑手蹑脚的鱼贯而行。乐习妍熟门熟路的直接从后院到了厨房，厨房的旁边是个小仓库，顺着门缝能看到里面好多麻袋，不出意外，应该都是粮食一类的东西。看样子，乐习妍真是来这里摸了好多次了。
　　乐习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铁片，插到锁里，捯饬两下就把锁给整开了，看得姬禹和格赤那一愣一愣的，没想到乐习妍还有这么一手。
　　三个人进了门，把门掩好，在屋里转了一圈，这里不但有粮食，还有一些鞋子、衣服和被子什么的，天太黑，三个人看不清，姬禹估摸着应该都是给下人们提供的，这些也正是乐习妍最需要的。
　　姬禹小声问道：“这里的东西，你准备怎么搬出去”？
　　乐习妍拉着姬禹和格赤那蹲在门后面，这样既可以说话，也能随时观察外面的情况：“这里离咱们进来的地方不远，我们先把东西搬到垃圾堆里去，然后从狗洞里拉出去，垃圾堆那个地方，没什么人会去，就是咱们搬的时候，速度要快”。
　　姬禹问道：“这些东西不轻，凭咱们三个人能搬多少，往返来个几次，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傻呀你，忘了咱们穿着什么衣服吗，碰到人，就说主人吩咐的，把仓库收拾一下，天这么黑，谁能认出咱们来。等拿了东西，立刻就走，外面荒郊野岭的，想追上咱们就没那么容易了”！
　　姬禹反应过来，这个想法虽然很冒险，但是在夜里头，还真能起到鱼目混珠的效果：“好，就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