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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鸟的主人打定了主意想要教一教医生什么叫做拒绝。
  
  虽然小鸟的内心对这个建议写满了拒绝,但面对自己兴致勃勃的主人,它却没敢把抗议的话说出口。
  
  于是它反反复复的开始在医生面前上演“被拒绝”的惨况。
  
  “主人,让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不要,你唱的太难听了。”
  
  “……”到底是哪里难听了嘛!说人家唱歌难听!讨厌,明明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主人!
  
  “主人主人,让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不要,我现在只想睡觉……”一边说着要睡觉要休息的话,顾蘅一边自己倒是哼起了歌来,一边带着挑衅的冲着小鸟挑挑眉,眼角的余光却还落在白衣异灵身上:看他的表情,到底是理解了她的示范意思没有呀?
  
  顾蘅倒也不是有什么好为人师的习惯,而是她自己心里也怀疑过,自己有一天会不会在医生无条件的同意和包容下做出一些随意发泄情绪的事情来。
  
  毕竟这个监狱的环境实在太阴冷,哪怕是一个正常心智的人也非常容易感觉到压抑,所以她更希望的是医生能成为勇于说出拒绝的平衡木,而不是一根摇摇欲坠的钢丝。
  
  医生的表情在一开始看似毫无反应,但在她第N次在他面前拒绝小鸟的歌唱提议的时候,他忽然略带隐忍的垂眸上前一步:“监狱长,异灵的天性是无法改变的。这是一切异灵存在的柱石。”
  
  他轻叹道:“虽然小鸟已经因为您完全符合了它的心愿而自愿为您战斗,但它的天性在它诞生的时候就已经被镌刻在了它的骨血之中。强行压抑自己歌唱的欲望,对异灵来讲是极其痛苦的事。”
  
  他上前一步,将双手伸向开始战栗的武器方向,眼眸专注的落在顾蘅讶异的表情上:她和小鸟浮夸的演技落在他眼里浅显到可以一眼看穿他们的浮夸演技,像是一出好笑的滑稽剧。
  
  顾蘅完全不知道医生说的这个准则。
  
  在前来这个监狱之前,她甚至对异灵能如何变成武器和装备这样的准则都一无所知。
  
  对于他们有什么样的特性,她就更是盲人摸象了。
  
  医生这么一说,她立刻对小鸟觉得抱歉起来,一边在心里连声对小鸟说着“抱歉”,一边把武器递到了医生手里:“你要是不说,我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医生纤长的手指缓缓拂过锋利的鸟喙。
  
  也许是不经意,也许是不小心,医生的手忽然微微一抖,顾蘅眼尖的看到锋利的武器身上现出了一丝流动的血痕。
  
  她一把抓住了医生的手,果然在上面看到了被其中一根刺扎入的痕迹。
  
  顾蘅这时候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和小鸟一唱一和的本意是想要教会医生合理的拒绝别人,在看到医生手上伤口的时候她的内心就被歉疚填满了:虽然那处伤口不大,但对医生来讲,这不是纯粹就是无妄之灾?
  
  她这种略带鲁莽的“我是为了你好”的行为,和人家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辅助系异灵学会烧饭的魂淡有什么区别?
  
  顾蘅自责的拍了拍自己的手,“啪”的一声,手背立刻就红了一小片。
  
  医生刚刚抓住她的手给她治疗这少许的一点疼痛,就听到面前先前还非常活泼的女孩子懊恼的说道:“唉,我以后再也不做这么多余的事了!”
  
  话音刚落,顾蘅就听到了一道低沉的嗓音:“是的,的确很多余。”
  
  “????”
  
  这话是医生你说出来的?
  
  不是吧?
  
  顾蘅的眼眸刚刚因为震惊而睁的滚圆,她对上医生的眼眸时才意识到他的嘴唇没有动,他也并没有说出这一句话---也许相较于他说出口的温柔套路安慰,嫌弃她做事多余才是他真实的心声。
  
  行吧,新的一天,新的自我认知。
  
  顾蘅百般不是滋味的对上医生带着诧异抬起的眸光,旋即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她连忙咕哝着掩饰道:“真的一点也不痛了呢。”
  
  医生当然注意到了她刚才转瞬即逝的震惊表情。
  
  他敛眉垂首,心里却已经百转千回:他没有看错的话,女孩子脸上的表情分明是震惊。
  
  从震惊转为难过再被肤浅的感激盖过,虽然她自以为掩饰的及时,但似乎她并不擅长这个,遮盖的只能说是勉勉强强。
  
  她的震惊是哪里来的?
  
  联想到她只花了前后两天两次接触就打破了血石的防御,得到了小鸟作为自己的武器,医生微微眯了眯眼眸:他大概猜到了点什么。
  
  看来,他以后得时时注意了。
  
  不过既然她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点什么,那么他不做点什么,又好像吃了大亏。
  
  医生这么想着的时候,顾蘅手上的表忽然响了。
  
  【您有新的物资补给船。请前往海岸迎接】
  
  “物资船?”顾蘅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在短短几天的时间之后就会得到一艘新的补给船的---之前那艘船上的物资,要是精打细算的话她分明可以吃喝上很久了。
  
  灵气复苏之后,每一分物资都变得极为宝贵,尤其是可以长期存放,不怕变异和腐坏的冻干、压缩饼干之类的食物,就更是成为了硬通货。
  
  她在确认了第一波补给之后,是万万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迎来第二波补给----因此对船里到底装载了什么充满了质疑的顾蘅也没顾得上医生的口是心非,当下直接转向他问道:“我们一起去看看?”
  
  医生颔首道:“好。”
  
  也许是意识到了她的担忧,他补充道:“不瞒您说,这也是我第一次遇到第二艘物资补给船。”
  
  这是实话。
  
  医生微微眯起了眼睛:看来她和42号异灵的状况,对那些把她送进来的幕后推手来说,的确也是一个意外。
  
  **
  
  岸边的小船已经静静的被海浪推上了岸。
  
  但就在浓雾的边缘,急匆匆赶到了小船附近的顾蘅却敏锐的看到了翻滚的深黑色海浪里,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船尾的位置一闪而过。
  
  顾蘅求助的回头看向医生,手指了指小船的方向,小声问道:“海里好像有东西?”她仔细想想都觉得恐怖。
  
  以那个巨物露出的一点点边缘,她几乎能清晰的描绘出只需要使出十分之一的力气,那巨物就能轻易的把小船击成粉碎。
  
  她来的时候是被弄晕了丢在船上的,因此醒来时抬头只能看见雾气弥漫的上方,根本不曾见过船舷以外的光景:如果直面海中怪物,她甚至不敢想象自己当时会不会惊惶失措。
  
  以前只听说过灵气复苏之后迷雾之海变成了有进无出,有去无回,所以禁止人们靠近也禁止人们下海捕捞,但直到刚才看见那个隐约巨物露出的边缘,顾蘅才知道什么是海中真正的秘密。
  
  医生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推了推眼镜说道:“您不必害怕,它不会上岛。”
  
  也许是因为她的表情带着一种哆哆嗦嗦的、惶恐的可怜气息,医生补充道:“您刚来的时候不是还说过钓鱼吗?如果您想要钓鱼,也要征得它的同意啊。毕竟海中的一切,都是它的子嗣。”
  
  “????”
  
  那怪物比这个船还大的多的多的多!
  
  是钓鱼还是它钓我?
  
  不钓了不钓了!
  
  顾蘅摇摇头,看那个东西已经完全消失在了雾气深处,这才拉住了医生的衣袍下摆壮胆道:“我们还是先去看看这次的补给船里有什么东西吧。”
  
  别的东西倒都并不稀奇:除了吃喝的食物之外,还有一些加上眼熟的首饰、衣裙、照片。
  
  顾蘅拿出其中一个相框来:照片上的夫妇和被他们揽在中间的孩子正笑的如出一辙的灿烂,根本不带丝毫阴霾。
  
  所有这些东西都被整理的好好的,简直就像是在不厌其烦的提醒她,一遍又一遍的叫嚣着:这些都是你无法抹去的过往。
  
  看着这些眼熟的东西,顾蘅原本带着好奇的清澈眼瞳中骤然浮起了戾气:她拿起那个玻璃相框,看着在照片上笑的一派灿烂的三个字,忽然一声冷笑,把手里的相框往地上重重一砸,玻璃四散裂开,有几个小碎片刮伤了她的手。
  
  顾蘅不管不顾的用脚踢开了玻璃渣子,用两根手指捡起了玻璃渣里的相片,她冷笑了一声,忽然重重的从上方用力一撕!
  
  边缘本已经微微泛黄,看着就有了些年头的照片自然经不起这样的力道,照片从中间裂开了口子,正好把照片上的三口人分成了两半。
  
  顾蘅只拿起了其中的一半,一脚就把另外一半踩在了脚下,用力的碾了碾。
  
  就在碎玻璃在靴子的踩踏下发出咯吱响声的时候,顾蘅听到了医生的声音:“监狱长,这里有一个对讲机。”
  
  顾蘅冷笑了一声,走过去拿起了那个东西,她稍稍顿了顿,按下了上面的绿色按钮。
  
  “吱呀……吱呀……”
  
  只有电流的杂音。
  
  医生耐心的站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等了好一会儿,但不管是满怀戾气想要等电话通了就把那边的人喷个狗血淋头的小爆竹还是纯粹怀着看戏心态的医生这会儿都只能失望了:他们等了好一会儿,除了电流的杂音外,什么其他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顾蘅肚子里的气慢慢的放掉了一点,等她在湿冷的岸边站了好一会儿之后,忍不住打出了一个凉呼呼湿漉漉的喷嚏,肚子里的这股气也好像随着这个喷嚏都跑光了。
  
  女孩子吸了吸鼻子,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大概有些激烈---对于曾经被暴力对待过的医生来讲,也不知道会不会勾起他不美妙的回忆。
  
  她向来是不屑和其他人多解释些什么的,但对着始终对她温柔又有耐心的异灵,也许是因为对方并不是人类又毫不八卦的原因,她反而有了解释的想法:“那是我爸我妈和我小时候的照片。是我妈去世前最后照的全家福了。我……”她稍稍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隐约的痛楚,“我知道他们送这个来想告诉我,妈妈也在天上看着我,但是他先对不起妈妈也对不起我,凭什么到了我,就要为了什么人类共同命运这种大道理去妥协?凭什么?”
  
  顾蘅的话虽然说的不清不楚,但结合她之前只言片语里透露的信息,医生已经猜到了她的家庭背景。
  
  脆弱的女孩子是最容易被控制的。
  
  医生几乎是依循本能的上前一步,并没有对她口中的凭什么加以评价,而是轻轻揽住她拍抚着她的脊背,放低了声音温柔说道:“不管您想怎么做,只要您还在这个岛上,您就是自由的。没有人可以逼迫您去做任何事,只要您开心就好。”
  
  “好呀,”他怀里先前还怒色满满、情绪激烈起伏的女孩子闻言一下子笑了,但她却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颐指气使起来,而是想了想,忽然弯起了漂亮的眼睛,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以前我不开心的时候,只要能泡个热水澡我很快就好了,既然你想让我开心,那……我就不客气的问了,这里可以泡澡吗?”
  
  监狱长的房间里也是没有浴缸的。
  
  别说浴缸了,就连淋浴也是不存在的。
  
  洗澡只能拿水擦一擦--她先前还在纠结是不是要用看着黑黑的海水呢,现在看来或许之前的监狱长们……都是脏着的吧?
  
  “……”
  
  就在顾蘅以为医生大概会乖乖的承认自己做不到、第一次说出拒绝的时候,医生轻轻推了推眼镜,给出了一个完全出乎顾蘅意料的回答:“如果您想泡澡的话,自然是有的。在三楼,我带您去吧。”
  
  “三楼?”顾蘅吃了一惊,她思索片刻才带着踟蹰的拧眉问道,“可是三楼不都是监.禁房间吗?”
  
  医生微微一笑,拉住了她的手:“是的。您跟我一起去看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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