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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酉水王血战秦楚 / 第二章,情变

第二章,情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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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到来年春天,彭树和濮姑娘都长大了一岁,一个年满十二,一个年满十五。
  十五六岁的濮姑娘,已经是二八佳人,若是再不许配人家,恐怕会遭人笑话,但是彭树家里还没有正式请人上门来求,濮姑娘爹终于坐不住了,给彭树娘说道:“你娘屋小舅若是再不请人来求,我就把她放到覃家去。”
  “我明天要幺妹子去小舅屋里问一下,看他们到底是个啥态度?”
  可是还没等到第二天天亮,这天傍晚时分,彭幺妹就来到濮姑娘家里,专门为濮姑娘的亲事而来。彭幺妹是濮姑娘的亲姨娘,也是彭树的亲姑妈,在彭家五个兄弟姐妹中,是最小的老幺,嫁在覃家,儿女都还小,大女儿只有十一二岁。彭幺妹心灵手巧,会织锦,也会刺绣,在街上开一绣铺,和彭树娘相家幺妹的绣铺对门对户开着,说是相互间有个照应。
  “姐姐姐夫都在哈,我是来做媒的,今天当回媒婆。”
  彭幺妹一开口,姐姐姐夫便知是怎么回事,濮姑娘爹很高兴,但是嘴上却说:“这个事还得问问姑娘才行,你去小舅家回信,就这样讲。”
  “那我这就回信去。”这是酉阳人的习惯,媒人上头道门,肯定不会答,至少要到第三次上门,才能答应。
  果真到了彭幺妹第三次上门,濮家答应了彭家的求亲,彭树和濮姑娘这对表姐弟,定下了婚约。
  濮姑娘算是长大成人了,应该学做大人的事,她娘要她去学治丹砂,这是濮家的祖传手艺,濮家炼丹砂的地方,就在山顶那条小河边,从河码头拾级而上,有一两里路,中间路过一口井,酉阳喊它凉水井。到了凉水井,就几乎到了山顶,小河就在凉水井坎下。酉阳的姑娘嫂子们,三五成群,都在这一截小河边洗炼丹砂。
  不知为何,自从与黄姑娘相识,濮姑娘就时不时地惦记着她,总是想象着哪一天,黄姑娘又会从船上走下来,穿一件丝袍或者绣花袍,刚巧濮姑娘就在河码头洗衣,就像头一次见到黄姑娘那样,被她的好看把眼睛吸过去。
  这天濮姑娘在自家盐铺里守店,他爹娘到后山收麦子去了,正巧遇到对面白鹤湾那位年轻护卫官,就问道:“黄姑娘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
  “黄姑娘去看她娘了。”濮姑娘晓得黄姑娘的娘在宫里,便不再问,把年轻护卫官兑换的山货给了他,收了铜钱,就借故走开了,反正店铺空着也没事,酉阳没有盗贼。年轻的护卫官本来还想搭讪几句,也就知趣离开了。
  之后这年轻护卫官经常来濮家盐铺兑换东西,也偶尔能巧遇濮姑娘,一来二去,两人就熟络起来,有时也说几句话,当然都是关于黄姑娘的,其它话濮姑娘不说。年轻护卫官并不知晓濮姑娘已有婚约,时常从白鹤湾过渡到酉阳来,悄悄跟在濮姑娘身后,见无人处,就与濮姑娘说话,若去沅陵办事,回来的时候总会带几样小礼品,比如银镯银圈什么的,悄悄塞给濮姑娘。濮姑娘开始也不肯收,年轻护卫官就拿首饰兑山货,濮姑娘就不拒绝了,偷偷收下藏在家里,无人时拿出来看一看,试一试,身上头上戴一戴。
  起初大人们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直到有一天,濮姑娘把护卫官送她的银首饰,在家里悄悄地戴了一身,恰巧被从外面回来的母亲撞见,母亲又在女子的枕头下面搜出了一把银梳和一枚银签,就追问:“你这一身的首饰,从哪来的?今天你不给娘讲清楚,打断你的腿。”濮姑娘自知理亏,不敢开口,一个字都不说,低着头,手里捧着还有两样首饰,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她娘去骂。
  “你不讲是不是?要我喊你爹回来是不是?”
  “你莫喊我爹,我……”濮姑娘从小怕爹,她爹虽然很少打她,但她就是怕他。
  “那你讲呀,哪里来的首饰?”濮姑娘左右为难,不讲实话,娘喊爹来,挨一顿打,最后还得如实讲。濮姑娘想了想,还不如现在就讲:“是白鹤湾的官差送我的。”
  “河对岸的官差?那个白发老头子?”濮姑娘的娘骇得差点摔倒在地,一屁股坐到石头凳子上。
  “不是啦,娘!”
  “那是哪个官差?是那个……苗人?”大概是濮姑娘的首饰全是银饰,母亲联想到了那位年轻的苗人护卫官。濮姑娘默默点头,眼睛看着地面,不敢抬头看母亲。
  苗人护卫官家里世代银匠,各种金银首饰做得精美漂亮,只要一有机会回沅陵,便回家拿些首饰,瞅准机会送给濮姑娘。护卫官送的首饰非常漂亮,有银冠、银圈、银锁、银镯子。银冠是圆形桃花帽,银圈大大小小有六七圈,银锁正反两面都有浮雕式蝴蝶花草的纹样,银锁下沿垂有银链和银铃,银镯上有浮雕龙凤花纹,活动圈可随姑娘任意调节,这些饰品都是价值不菲的上等好银器。
  濮姑娘见护卫官给她的首饰越来越多,多少有些心虚,有时就故意把首饰抖落在地,迅速转身离开,她晓得自己已经有了婚约。但是姑娘的矜持抵不过时间的消磨,女孩子天生爱美,亮晃晃的银簪银镯慢慢花了姑娘的心,濮姑娘不再拒绝护卫官的礼物,加上这苗人英俊的外表和官差的身份,把姑娘一点一点地吸引过去,姑娘的心思如早春的柳树芽,开始萌动。年轻的护卫官见濮姑娘的态度有了改变,一鼓作气乘胜追击,除了送首饰,也送亲吻,两人正式恋爱了。但是他们之间本不应该恋爱的,不该恋爱的恋爱,就变成了偷情。
  濮姑娘的娘晓得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不敢隐瞒,就一五一十讲给濮姑娘的爹听。濮大叔得知女儿与对岸的官差有了私情,便是火冒三丈,抓来女儿就是一顿好打,濮姑娘的脸上和身上,都背了伤。
  “爹,你把舅舅家的婚约退掉好不好?”
  “你无法无天了是不是?你敢胡闹,我镇你的水,信不信?”濮大叔不容女儿有半点辩解,坚决不准女儿悔婚,因为彭家与濮家是世代患难与共的姻亲,绝不能做对不起彭家的事。濮姑娘被她爹关在家里,不准出门,也不准她再去盐铺守店,心想等到来年秋天,彭树满了十四岁,就让他们完婚。
  年轻护卫官半月未见到濮姑娘,就去河边打听消息,姑娘们沉默不语,护卫官便猜出其中缘由,就干脆请了媒人上姑娘家里说媒,媒人就是另一位护卫官的夫人。
  这夫人提了厚礼,直接去了濮姑娘家,见了濮姑娘的爹娘,开门见山说道:“濮家大嫂,你看年轻人多有诚意,这些厚礼,都是他一点一点积攒的,他家在沅陵,祖辈都是银器匠,家底也厚实,姑娘嫁过去,不会吃亏。”
  “我们濮家与彭家是世代姻亲,家中小女与彭家公子已经订婚,我们不可以悔婚的。”濮姑娘的娘也不拐弯抹角,一口回绝了官差夫人的说媒。
  年轻护卫官见濮家不答应这门亲事,就回沅陵搬救兵,央求父亲去说这个媒,结果他的父亲更不应允这门亲事。因为苗人结世代姻亲,不与外族通婚,即使男女双方都是苗人,也有支系派别之分,不同支系的苗人,也有不通婚的。
  护卫官的祖上本来住在清水江畔,世代做银匠手艺好,三四代之前便搬到沅陵专做银器生意,开有一间大银铺,积攒了殷实的家底。护卫官本来也有家室,妻儿却在一次回娘家途中突遭暴雨,被山洪冲走活埋在泥石流中,父亲便请了一位苗家婆婆给他占卜。婆婆说他宜远行,若守在父母身边,便会克父克子,家庭不全。于是父亲出了一笔钱,托人给他找了这个体面的差事,还能抵几年的劳役。
  一边是婚约在身,一边是不与外族通婚,两个年轻人的爱情,就像早春二月的小花苞,突然遭遇了倒春寒,被冻死了。
  2
  护卫官回到白鹤湾,不再过河来酉阳,想就此互不打扰,让时间埋葬之前的一切,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离开酉阳,因为黄大人是个说走就得走的人,无论他身份如何地高贵,总归是楚国流放的罪臣,楚王一声令下,黄大人就得走。
  黄大人好像听到了什么风声,找来年轻护卫官说话:“明日去酉阳看看。”
  “黄大人,您要斐大人跟您去吧,我在家守屋,我去喊他。”年轻护卫官起身往外走,想趁机把话岔开,不往濮姑娘身上引。
  “且留步,我有话问你。”护卫官只好又退回来,重新端坐在黄大人跟前。
  “吾乃朝廷流放的罪臣,你为陪官,酉阳的山民皆友善,切勿伤害之。”护卫官不敢再说什么,默默点头在心里承诺。
  自从首饰事件败露之后,濮姑娘就被爹娘死死关在屋里,哪里也不让去,已经两月有余。起初几天,姑娘还能忍受,自个儿呆在家里,烧水做饭,跟着母亲学刺绣,日子过得也充实。但是日子一久,濮姑娘就受不了了,开始生病,厌食,浑身乏力,绯红的脸上变得苍白,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泛散无光。
  濮姑娘的变化,为娘看在眼里,她娘就给她爹讲:“妹子这样关着,怕是不行,已经病了,得想个办法。”
  “病了就病了,死了才好。”濮大叔平日里对谁都好,唯独这一次对女儿狠得很,不留半点余地。
  濮姑娘的姨娘彭家幺妹出面调和,把濮姑娘喊到自己开的刺绣店里帮工,学织锦刺绣,也不说退婚的事,就当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濮姑娘顺从大人们的安排,再也不去想护卫官的事,反正自己也无能为力去改变什么,也就不去争,不去回忆那个如血的黄昏所发生的一切。
  忽然有一日,年轻的护卫官来到酉阳街上,蹲守在濮姑娘的绣铺周围,见濮姑娘走出店铺便在半路堵截,央求道:“你跟我走,离开酉阳。”濮姑娘没说跟他走还是不跟他走,只问一句:“你要离开吗?”
  “昨日郢都来了一位官差,说是要把我们大人带到另一个地方去。“
  “要去哪里?”
  “先回沅陵,然后才知道去哪里。”
  “我不跟你走。”濮姑娘问明缘由,拒绝跟年轻护卫官私奔,她低头往一边避让,躲开他伸过来的双手和那双男人的眼晴。正巧幺妹姨娘也从店铺走出来,再走几步就能抓到护卫官的胳膊,捉住他的人,护卫官只好往码头方向逃走,迅速离开。
  白鹤湾的流官黄大人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酉阳,因为楚王出使秦国被扣押在了秦国,秦楚之间恐怕又要起战火,流放在酉阳的楚国大臣受诏先回黔中郡,再回郢都受命。
  秦楚开战的消息很快在沅陵传开,濮大叔他们去沅陵送桐油,听到了风声,就赶紧回来给酉阳人报信:“楚国有战乱,秦国正在攻打楚国的郢都,郢都人四处逃难,商人都往沅陵这边逃来。”
  “沅陵商人说的?”
  “嗯啦,沅陵人也紧张,准备着往山里逃。”
  “大叔,我们酉阳要不要紧?”
  “秦国真的打到沅陵了,我们也往山里逃吧!”大伙听说要打仗,都是万分紧张,也纷纷来出主意。
  “小麦再过十天半月可以收割了,桑蚕茧子喊幺妹她们赶快织成布,万一战事急,我们就往山里逃。”濮大叔就把初步的安排一一交待好,大伙分头去做。
  “大叔,要不我们到后山去搭几个棚子吧,再把后湾的包谷背些去,战事一来,我们就往后山跑。“濮大叔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后山地缘宽广,都是深山老林,藏几个酉阳人,就像酉水河里藏几条鱼,即使你看得见鱼儿在戏水,想伸手去抓,也是枉然,并且后山边上还种有小麦,粮食有来源。
  正当酉阳人忙着往山里躲避之时,黄大人带着两位护卫官,过河来找濮大叔,三人来到濮大叔开在河码头的伙铺,伙计不知何事,也不敢多问,就去请濮大叔。
  濮大叔肩上扛着一根扦担,正准备去后湾,就停下来,问道:“他们几个人呢?”
  “三人都在。”
  “他们何事?”
  “他们没讲,我也不敢问。”
  濮大叔心里一沉,难道他们是为妹子的事而来?这不是来挑衅么?欺负我酉阳人么?“走,看看去,他娘的胆子真大!”
  濮大叔怒气冲冲来到伙铺,正准备高声骂一句,但见黄大人彬彬有礼起身来给他行礼,便心软下来,没有骂出声,也双手抱拳顺势还了一个礼,问道:“黄大人是要找我吗?”黄大人的护卫官斐大人站起身来,从胸前的衣袋里摸出几锭银子,送到濮大叔手里。
  濮大叔心头一惊,以为黄大人又是为妹子的婚事而来,本来已经压住了的怒火突然窜升到脑门上,一掌就把银子打落在地。“黄大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濮大叔大声吼道。
  “我们要离开酉阳回到沅陵去,我们的房子空着无人看管,想请您帮忙照看,这些银子算着工钱。”斐护卫官拾起地上的银子,重新交到濮大叔手里,一边解释道。濮大叔一听,原来是这样,是自己多心错怪了人家。不过还好,濮大叔还不算太失礼,没有骂出难听的话,更没有动粗打人,双方面子上还挂得住。
  “黄大人,这银子可使不得!使不得!看看房子而已嘛!小事!小事!”濮大叔还是不肯接下斐大人递过来的银子,非常诚恳地表示愿意为他们照看房子,又补一句道:“但是你们要快去快回,房子空久了,会起蛀虫的,怕是会垮掉。”
  “难说几时回得来,我们还要回郢都去,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们了。”斐大人又把银锭放在濮大叔手里,濮大叔见他们是诚心实意地要付这笔工钱,便也不再推托,答应道:“有我们酉阳人看着,保证你们的房子屹立不倒,完好无损。”
  黄大人走到伙铺门口,转过身对跟上来的濮家大叔说道:“国之将倾,何惜一厦?垮了就垮了吧!”黄大人一行三人离开了濮家伙铺,几日之后,他们离开了酉阳,去了沅陵。
  酉阳人又开始忙山里的收成,隔三岔五去到沅陵打听战争消息。
  3
  还好,战争还没有蔓延到酉水来,酉阳人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慢慢地落到了胸口,暂时得到安定。但是另一件不亚于战争的事情,却在酉阳悄然发生了,濮姑娘有了身孕!
  起初,彭幺妹发觉濮姑娘脸色不对,还时不时呕吐,以为是酉阳忽冷忽热的天气造成的,就没有往别处想。可是濮姑娘的呕吐,无论天晴还是下雨,没有丝毫地减轻,待仔细观察,发现姑娘的身体走形,小腹微微凸起,乳子膨胀,初秋时节,衣裙单簿,一眼望去就能发觉不妙。
  幺妹把濮姑娘拉进房里,没有其他人,便问道:“你给姨娘说,你肚子里是不是有了孩子?”“姨娘,我……”濮姑娘一下子哭起来,她不晓得肚子里有孩子是怎么回事,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有了孩子。“姨娘问你,你要讲实话,那个苗人是不是沾过你的身子?”濮姑娘听明白了姨娘的问话,眼泪扑漱漱直往脸颊上滚落,没有否认,算是默默承认了。“啊!我的老天爷啊!”幺妹姨娘被吓得浑身哆嗦,不敢再问下去,也没必要再追问了,事情已经明摆在那里了。
  这可不得了啦,酉阳总共就那么几十户人家,这个消息一传出去,那就是人尽皆知,想躲一下都无处可藏,濮姑娘是有婚约的,未婚夫就是舅舅家的长子彭树,这可如何了得?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濮家和彭家,世代扁担亲,这个事必须在这两家之内解决,不可张扬出去。幺妹姨娘悄悄把这个事情讲给濮家和彭家听,商量着对策。
  “嫂子,你先说说该怎么办?”彭幺妹首先征询彭树娘的意见,彭树娘就是当年从巴郡逃来酉阳的相家幺妹。“按规矩办吧。”相家幺妹表态。“姐,你呢?”彭幺妹又问濮姑娘的娘。“彭家说按规矩办,那就按规矩办。”
  濮家彭家,有着默认的规矩:姑娘未过门之前,男女双方都可以悔婚;未过门的姑娘生下小孩,婆家有权收养,算着婆家的孩子,即使孩子亲爹也不得来争;孩子的娘可以随着孩子进婆家,但是身份只能为佣,不能为妻。
  彭树娘说了一句话,起身走了,濮姑娘的娘也起身要走,被妹妹拉住衣角,“姐,你看这事……”“该咋样咋样,迟早会被她爹打死。”“若是妹子生下的是男丁,小舅家一准会要。”“幺妹子呀,虽说小舅家是我们娘家,不算外人,但是妹子这事做得太出格,别说是彭家,就是我们自己,也看不过眼,她爹气得腰痛病又犯了,若是晓得还有了身孕,不是把她打死,就是镇她的水,能活到把孩子生下来吗?”“那……那总不能看着妹子真的去死吧,一尸两命呢!”“除非彭家现在就娶她进门,这事还能说得过去,若是把孩子生在娘家,我濮家没脸,他彭家也没脸。”“那我再去跟嫂子讲一下,看讲得动不?”
  幺妹姨娘又去了嫂子家,彭树娘还是那句话,按老规矩办,看来没有调和的余地,彭幺妹一脸无奈,回了自己的家。
  覃二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就问濮姑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了?”彭幺妹问道。“沅陵人代信,要姐夫送货去,我刚才去他家传口信,见他坐在火坑边吃闷烟,在骂他家丫头,脸色很恶。”“他家丫头呢?”“跪在地上哭。”“唉,真的要出人命案了。”幺妹姨娘感叹一声。“他家丫头出了什么事呢?”幺妹姨娘不想让覃二晓得,什么也没说,心里惦记着濮姑娘,去了濮家。
  濮姑娘跪在堂屋里,姨娘进来,就去扶她,她爹阻止道:“不准起来,跪死在堂屋里。”幺妹姨娘不敢多手多脚,转身回了家。
  “覃二,明天去沅陵。”
  “我才从沅陵回来,怎么又要去沅陵呢?”
  “明天我带那丫去沅陵,坐你船去。”
  “那丫头怎么了?你带她去沅陵?”
  “你先別问,明天送我们去沅陵就是。”
  幺妹姨娘趁天黑,又去姐姐家里,找到姐姐说话:“我明天和覃二去沅陵,要妹子跟我们一起去。”
  “你是想带那死丫头去沅陵寻找那苗人?”
  “是的,姐。”
  4、
  第二天,三人坐着覃家小船,天刚微亮就出发,行下水船,顺水顺风,中午时分便到沅陵。
  到沅陵容易,找到苗人护卫官却难,他们根本不晓得他家住沅陵何处,甚至他们到底是不是回了沅陵,也无法确定,幺妹姨娘三人完全就是瞎撞。
  “去哪儿找呢?”幺妹姨娘犯难。“姨娘,到银铺里找找吧,他说他家在沅陵开银铺。”三人就在沅陵街头转悠,寻找银铺,挨家银铺去打听,看有没有如年轻护卫官那样的人家。
  他们走街窜巷,拐到一个集市上,见市街一角落处有个算卦的摊子,看见一位苗家阿婆正在算苗卦,幺妹姨娘灵机一动,便上前询问:“阿婆,我们是酉阳人,这姑娘的男人是沅陵人,说是回沅陵来办差事,我们要找他,却找不到了,你看这姑娘已有身孕……”
  阿婆是苗人,苗人只讲苗话,不讲客话,但是沅陵城里的苗人会讲苗话,也会讲客话,沅陵的外地人多,商贩多,做生意的人多,来阿婆这里算命问卦的人来自四面八方,时间一久,阿婆也学会了讲客家话。
  阿婆似乎明白这一行三人所遇的事情,她看了看濮姑娘的面相和手相,又给濮姑娘把脉,然后取出一块麻绢,画了张神符贴在濮姑娘胸口上,又开了几付苗药,对幺妹姨娘说道:“这孩子要怀足十二个月才会落地生产。”
  “要怀十二个月么?”幺妹姨娘大吃一惊,立刻追问。“是的,要怀足十二个月,这孩子命重。”
  “这孩子什么时候能见到他爹呢?”幺妹姨娘又问。“这个难讲,孩子的爹不在沅陵,能不能回来,要看各人造化。”
  幺妹姨娘一阵惊慌,难不成这孩子要成遗腹子?这可怎么得了?于是央求道:“阿婆,你法术高深,你保她肚子里的孩子爹娘双全吧!银两嘛,我们随身带着有,如果不够,还可以回酉阳去拿,我们是酉阳做桐油生意的。”
  “你们酉阳的桐油生意是大生意,在沅陵都有名。”
  “阿婆,要你劳神费力,你一定要搭救这姑娘。”幺妹姨娘从覃二背在胸前的虎皮口袋里,抓出一捧铜钱给阿婆,见阿婆没反应,又抓出一捧铜钱,塞到阿婆怀里。
  阿婆开始作法,从放在地上的背篓里拿出一面小皮鼓,挎在胸前,边击鼓边起跳边念叨,东南西北来回跳,又用丹砂雄黄划一碗水,洒一个大圈,然后盘坐在圈中,双目紧闭,口里不停地念叨,好大一会,阿婆从地上站起来,给幺妹姨娘他们说道:“安胎符要时刻带在身上,能保十二个月内不生产,一直到孩子的亲爹露面,孩子才会落地。”阿婆晓得沅水酉水一带的习俗,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拯救眼前这位可怜的姑娘。
  “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幺妹姨娘听到说年轻护卫官能回到酉阳,脸上露出喜色,口里应和道。
  “这孩子少年不顺,要几经大难,日后才会平安,若遇天时地利,他要成为苗王。”
  “是吗?阿婆……是苗王吗?”幺妹姨娘高兴得说话都结巴了,“这么说来,姑娘肚子里是个男……男丁?”
  阿婆没有答话,伸手把濮姑娘拉到自己身边,对着孕肚作法,口中念念有词,说的是苗话,幺妹姨娘听不懂,但能猜到,是在请求神灵保佑。
  这样弄了半个时辰,阿婆消耗了很多的精力,看上去有点疲倦。幺妹姨娘知道,阿婆作法消耗了阳气,应该赶快离开,让她补充阳气,于是付了阿婆的工钱,也无心再去别处兜玩,就带着濮姑娘回到小船上,吃着随身带来的小米饭菜,等着明天回酉阳。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乘船回家,因为是走上水,要比下水船慢,到下午太阳偏西一阵,三人才回到酉阳。
  “姐姐,妹子肚子里是个男丁。”幺妹姨娘满心欢喜,迫不及待给濮家去报信。“那她兴许还能活下来,即使彭家不认,也有人家要的,我们濮家也养得起的。”濮姑娘的娘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神情镇定了许多。“姐姐,不管别人家要不要,那苗人会回来的,孩子出生时就会回来。”
  “你们找到苗人了?”
  “我们碰到一位苗阿婆,她给妹子看过相了,是个男丁,要怀十二个月,出生的时候他爹就回酉阳。”幺妹姨娘把在沅陵的一言一行如实讲给姐姐听,也就把话讲开了,还是按老规矩办,若是苗人回到酉阳,就办退婚,眼前什么也不说,对外人只字不提。
  “外人迟早也会晓得的,她这肚子躲得过谁的眼睛?唉,他爹现在还不晓得她有身孕,若晓得了,不镇她的水呀?濮彭两家世代扁担亲,没人坏过规矩。”
  “姐姐,让妹子住到对河去,那些官差的房子不是空着吗?要妹子过去躲一躲。”
  “死丫头一个人住着呀?万一官差回来,怕会说闲话的。”
  “姐姐放心,我陪妹子过去住。”
  又是两月过去,酉阳已是深秋时节,杜家坡上的果树都是沉甸甸金黄一片,山梨特别多,朔风一吹,山梨一颗一颗直往树下的草丛中坠落,熟透的梨子酸甜可口,水份很多,咬一口梨汁满口钻,落在肚子里一路滋润爽口,没有丝毫的苦涩味。这甜甜酸酸的爽口梨,好像是专为濮姑娘准备的,幺妹姨娘每日都会出去找梨,也好找,地上到处都有刚刚落下的新鲜梨,如果刚巧遇上一阵秋风,能拾到半背篓梨,背回家能吃好几天。
  濮姑娘的娘过河来看女儿,也就两月不见,濮姑娘的肚子已经大到遮不住了,即使穿了宽大的棉袍子,也一眼便能看出来。为娘的气也气过了,事情也这样了,反而平静了,把女儿拉到身边坐下,问道:“那官差离开时可曾有什么话留给你?”
  “他只是说要离开酉阳,离开白鹤湾,他说要带我一起离开。”
  “没说去哪里吗?”
  “我没问,反正我不跟他走,就没问。”
  “他是怎么沾你身子的?强迫你了?”濮姑娘低下头,眼里充满了泪水,慢慢讲道:
  一天傍晚时分,濮姑娘在山顶的小河做完手头事情,从河边往回走,年轻护卫官早已埋伏在叉路边,见濮姑娘一个人,就拉她说话,把准备好的银首饰交给她,又往她头上身上戴。濮姑娘呢,推推攘攘,不想接受礼物,两人有些拉拉扯扯,身体有触碰。
  这年轻护卫官二十多岁,正值男人最青春的年纪,曾经有过家室,对男女之事驾轻就熟,正好趁着周边无人,彼此朦朦胧胧有种神秘气氛之时,趁势把濮姑娘抱进怀中,再抱到路边的大石板上……
  夜色迅速包围了对河两岸,明亮亮的视线完全模糊,已经看不清三五人距离之外的物体,即使此刻有人路过,也注意不到路边石板上有人影在剧烈地晃动。
  濮姑娘在半推半就中,达成了年轻流的心愿,根本想不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因为不懂风月,也就不畏风月,现在的后果,濮姑娘哪能预想到呢?濮姑娘很无奈也很无助,一双眼睛不敢去接姨娘的目光,更加不敢去看母亲。
  幺妹姨娘见濮姑娘为难,就出来解围道:“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些官府的人还没个踪影,要不要再去沅陵找一找?带几样妹子身上的银器去,许兴能找到那苗人家里的银铺。”濮姑娘哭着点头,求娘再等一些时日,让她再去沅陵寻一回苗人。
  但是这一次的沅陵之行,却让濮姑娘彻底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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