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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羽第二天一早从门卫室醒来，溜达了一夜，他只知道殡仪馆有两个亡者在说话，但是他没有收到一个遗愿。
既不能说毫无收获，也不能说有什么收获。
这就是工作的混沌形态，好像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赚。
“娘嘞，果然输了！”
“还好昨天没看，不然得气死。”
醒来的老张拿起手机看昨天的赛果，瞬间怒火上头，直接开骂。
陈羽掸了掸身上，给老张倒了杯温水，“老张，你少看这些玩意。”
“你说你年纪这么大了，还看这种东西，到时候万一气得上头，一下梗住了，多不值当的。”
老张放下手机，有些迷糊地看着陈羽。
陈羽没说话，指了指老张床下那一大桶散酒。
昨天他还好奇，他买的二锅头总共也就一两，这老张咋能喝醉的。昨夜一看，才发现这床底下还放着一大桶。
这家伙，烟酒俱全，天天这么造，血压不高才怪。
高血压，烟酒，外部刺激，就差一个脑梗了。
“臭小子，你咒我。”老张瞪圆了眼。
陈羽把温水推到他面前，“我咒你干嘛啊，这殡仪馆里这么多脏东西，还得靠你老张镇着呢。”
“你万一病了，那这儿不久乱套了。”
老张咕嘟咕嘟把温水灌下去，感觉胃里舒服了不少，脸色也好看了点。
陈羽笑了笑，前世为了让病人听自己的，他姿势多得很，常常是连哄带骗加吓唬，只要病人能遵医嘱，他根本不在乎手段。
“小陈，来，坐会儿。”
老张拍了拍床。
陈羽摇摇头，收好行军床，拉开了门卫室的门。
“我下班了。”
他指了指墙上的钟表，这会儿正好是七点整，陈羽下班的时间。
“臭小子。”
看着陈羽推门而出，老张叹了口气，骂了一句。
儿子早逝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和他吵过嘴了，刚才陈羽叮嘱他的那些话，让他恍惚之间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隔窗看着陈羽渐渐远去的背影，老张掏出烟来，犹豫片刻之后还是给自己点上了一支。
臭小子，到点就走，也不陪老子聊会儿天…
老张心里埋怨着，一双浑浊的老眼在升腾的白烟中模糊了几分。
白发人念着黑发人，黑发人却已不在…
…
陈羽从殡仪馆出来，去学校上了课，再走出教室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了。
“中午吃啥？”
“不知道啊。”
三人自然地聚在一起，方成和唐米两人拍着肚皮，目光投向了陈羽。
“看我干啥，我又不能吃。
陈羽脑子里想着另外一桩事，根本没想在学校吃饭。
“酸辣粉？”
“黄焖鸡？”
方成和唐米见“狗大户”不出声，便开始讨论他们的午餐。
“小笼包？”
“油泼面？”
“要不吃个小炒？”
“没啥想吃的。”
两人僵持不下，目光再次看向了陈羽。
“陈哥，别思考人生了，想想吃什么。”方成一撅屁股，拱了陈羽一下。
“呃…那个，中午你们吃，我得出去一趟。”陈羽回过神来，快速说道。
他刚才一直在想要不要去看看孙小希和她奶奶，这么大的城市，这一老一少的生活确实不会太容易。
想了片刻，他决定还是及早不及晚，有什么问题早些解决，也是让大体老师能安心上路。
“嘁，叛徒。”
“不会是和系花约会去吧。”
在两个人的讨论声中，陈羽健步如飞，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坐公交车到了工人小区，陈羽取了点钱，找了一家看起来还蛮正规的超市，他打算给两人塞点生活费，再置备上一些米面油菜和生活用品。
父母走得早，日子注定会艰苦些，但基本的生活还是要维持好。
在超市里逛着，陈羽脑海里不禁想起孙小希那个瘦巴巴的身材。
再买点肉吧…
十五分钟后，陈羽推着小车来到了收银台，他正准备点开二维码，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给、给我一盒那个，可以么。”
孙小希正站在收银台前，指着货架上最便宜的香烟。
“十块。”
收银员把一盒泰山放在了桌面上。
孙小希掏出一个很旧的小布包，从包里拈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钞。
“我来吧。”
陈羽推着车走了过去，伸出了自己的手机，上面正显示着他的付款码。
收银员看看孙小希，又看了看陈羽，拿起扫码枪扫了陈羽的付款码。
“还有这些。”
陈羽把自己身后的车子拖了过来。
“你…”
孙小希看着陈羽，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顺路过来看看你们。”
陈羽笑着，从她的手里拿过了那盒烟。
片刻后，陈羽把买的东西结了账，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超市。
“你也抽这个？”
陈羽晃了晃手里的烟，她父亲就是因为这个走的，她不会不知道。
“我…”
孙小希低着头，似乎要把脑袋塞进自己的胸口里。
陈羽没说话，拎着手里的东西在一旁台阶上坐下，孙小希看了看他，咬着嘴唇跟了过去。
“把、把那个给我。”
“我给你钱。”
孙小希又翻出来自己那个很久的小钱包，陈羽看了一眼，那应该是她自己缝的，针脚还有些粗糙。
“不是钱的事。”陈羽把烟塞进自己的裤兜。
“这不是个好东西。”
“我知道。”孙小希抬起头来，倔强的小脸紧绷着，发干皴裂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知道你还要？”
“我…”孙小希很用力地看着陈羽。
“我想尝尝…我想知道爸爸平时都在抽什么…”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陈羽一怔，他以为这些不好的经历让孙小希有了烟瘾，没想到她只是想尝一尝，以此了解她已经不在人世的父亲。
虽然已经晚了…
但是能多了解一些，那就多了解一些吧，即便他再也无法回来。
“喏。”
犹豫片刻，陈羽撕开烟盒，给孙小希递了一支。
孙小希接过烟，静静地拿在手里，眼里有些慌乱，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样。”
陈羽抽出一支，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孙小希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烟放进嘴里，含住了烟嘴。
陈羽掏出火机，给孙小希点上。
“吸。”
陈羽说着。
孙小希慢慢吸了一口，脸色瞬间变了。
“咳、咳咳！”
她拿着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它。她无法相信，父亲日夜依赖的东西，竟然这么呛人。
“吸完。”
陈羽板着脸，语气近乎呵斥。
孙小希弱弱地看了他一眼，只好又吸了一口。
“咳…！”
“咳咳咳！”
“…”
她的咳嗽声持续了近五分钟，这一只烟才堪堪抽完。陈羽叹了口气，从她的手里夺下烟头，丢在地上踩灭。
“好难受。”
“爸爸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事…”孙小希看着地面上被踩扁的烟头，有些失神。
“因为成年人的世界里，还有很多更难受的事。”陈羽站起身来，拍了拍孙小希的脑袋。
“走，我带你吃饭去。”
这个干瘦的女孩，一看就很久没吃一顿好的了。
“唔…我还要给奶奶做饭呢。”
孙小希看着陈羽，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似湖泊一样明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