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字一品局

　　“自然是在医馆，还得是看守最严密的官家医馆——天字一品局。”
　　“天字一品局？”
　　“正是。”阿难知道小翠要问，干脆解释起来，
　　“这天子一品局医师众多，且都是放眼四海排得上号的，就连这从死人嘴里套话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高明，就比如他们写的《尸语》。。。”
　　“啊！阿难，我还道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原都是书中看来的。”
　　“那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今晚这天字一品局是去不得了，回去好生歇息，明晚我们再会会这青锋小子，这疯子言语是真是假、很快就有着落了。”
　　小翠打了个哈欠：“终于能睡觉了，太好了！”
　　阿难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你啊你，除了练武就是睡，也没说干点正事。”
　　“我有干正事！比如替公子你去厨房试菜。”小翠擦了擦嘴，“油炸丸子、三鲜焖鱼、萝卜烧鸭。。。”
　　“我是叫你多读点书！”
　　“哦。”
　　“也不知道你们百花谷怎么教弟子的，武功本事小打小闹，这其他地方——”
　　阿难还在说呢，小翠一溜烟就不见了，一回神，早就三步并作两步穿了几间高楼，快步回家安稳睡觉了。
　　只觉头大，阿难嘀咕着也慢慢悠悠回去了，这春夜微凉，明儿得提醒小翠加衣服了。
　　对了，还有姐姐，姐姐是要写信过去的，就写进去吧，还有三皇子、惊鸿姐、霓老师，这些日子事儿不少，都一并告诉姐姐，她一定满心欢喜，告诉大哥阿难又长大了。
　　嘿嘿，他们之间有多了一个话题，一起读一封信的感觉，姐姐一定很喜欢。。。
　　可大哥断然是不会娶姐姐的，而等阿难长大了，一定要——唉，也不知爹娘那边。。。
　　。。。。。。
　　次日午后，外面来了几位医师，为首那人老态龙钟，花白头发下是矍铄的目光，这饱满的精神气儿里还满是和气，且老爷子还亲自将他迎进来，口中叫着：老伙计。
　　一听老伙计，阿难心中了了八分，江老爷子宰相前是御史监察，少不得同目光锐利的人打交道，特别是医师。
　　“来，见过你刘爷爷。”
　　“刘爷爷好。”阿难乖巧拜礼，“此次到访，招待不周处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刘医师笑逐颜开，“老江啊，你这福气好生让人羡慕，哪像我家那孙女儿，虽不顽皮嬉闹，也称不上娴静儒雅，偏不待见客人，孤僻得很。”
　　“那是清冷。”老爷子宽慰他，“女儿和男儿不一样，生在这大院子，定然个有个的主意，她爹娘又走得早，你俩又疼的紧，自然不知道这世事难处，再等些时日，自然开悟。”
　　刘医师还是连连叹气，似乎有什么没达到心意。
　　阿难从容敬茶：“只问那是位姐姐还是妹妹，在家中是否常看书。”
　　“自然是姐姐，在家不学礼节，只得看书解闷。素来听闻青云小公子酷爱诗书，不如隔日你来我府中，和姐姐好生交谈，替我疏导疏导她。”
　　刘医师语气诚恳，“你是不知道啊，咱家还和那吏部尚书家的公子定了婚约，要是就这样嫁过去，多折煞人家，且我这宝贝独苗，孤僻性子难免受婆婆欺负！妯娌之间的门门道道我们老人家也不懂，这以后的日子。。。”
　　一开口便是没完没了的，阿难一听就知道这溺爱程度，哪是疼得紧？简直已经疼到了骨子里，平日住在院子里，又只看诗书，所有的活儿怕不是都被人包揽了，这自己如何开导得了？
　　不过，也不是不能一试，毕竟是老爷子的至交。
　　“这——”阿难略作为难，“我近日寻了一味奇毒，百思不得其解，还请您来替小子解惑。”
　　身为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刘医师当然看出阿难想要何物，这还难不倒他。
　　又听说这京城大案全靠青云小公子一人，江老爷子对此颇有微词，看来得支开这老伙计：“老江啊，你先忙你的，等我替阿难解了惑就来找你。”
　　老爷子今日公务繁忙，自然求之不得：“如此甚好，阿难，好生和你刘爷爷学学，他可是这京城天字一品局的头号医师！”
　　天字一品局！阿难赶忙收回震惊，却早已落入刘医师眼中。
　　回了小院，小翠又不知道哪吃去了，阿难只好自己打点一下，请刘医师入座。
　　而取毒的杂役早就备好了，刘医师一瞧这一支浓得像墨一样黑的银针，立马就来了兴趣：“好毒！”
　　“就是不知这是何毒！”阿难又抽出那本今日翻箱倒柜出来的《西域百毒》，“我寻遍典籍，也不知是哪种。”
　　刘医师一把拿过书：“好书！你小子，宝贝还真不少。”
　　“这些我都无用了，若是爷爷喜欢，拿去便是。”
　　“那敢情好，就当老爷子我替你辨毒的酬劳了。”
　　“这点酬劳怎敢？”阿难顺藤摸瓜，“不知那位姐姐是在府中还是天字一品局，料想爷爷顾及其清冷性子，定是要放在药局儿里沾些人气儿。”
　　“你小子，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全不知道！
　　不错，我那烟儿确实在天字一品局里学医术，不瞒你，我那儿女去了之后，我们一家子就住在药局里，反正就这么一个牵挂，也不贪那些个儿荣华。”
　　“姐姐好福气，生得如此淡泊。”
　　刘医师谦虚：“图个清静。”
　　二人相视一笑，相见恨晚，然后对着这根银针，抓耳挠腮起来。又是翻箱倒柜找书，又是写字画画比拟，直到撞破了脑袋，骂哭了天地，还是一无所获。
　　傍晚日落，刘医师一敲桌子，合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把手里的《天下药品》一扔：“老爷子我终于想到了！”
　　阿难的瞌睡泡儿破了：“真的？”
　　语气起落：“当然——还得回药局验证一番，局里医书繁多，看来又得麻烦烟儿了。”
　　阿难顿时有了主意：“无妨，我和烟儿姐姐一起，定能加快进度。”
　　“你愿帮忙再好不过，可我那烟儿——唉，脾气古怪，不肯让旁人掺和。”
　　“总得要见了再说，早晚是要见的。”
　　“这样也好。”刘爷爷思忖道，“等会晚宴上我和老江说一声，你今晚便去我那药局子里住吧。”
　　“还是您想的周到，多谢。”
　　“谢什么谢，年轻人有些追求是好的，也希望烟儿见了你能有所改观，朝气蓬勃多好！老是静仄仄的。。。”
　　“晚辈定竭尽所能。”
　　晚宴过后，小翠终是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大袋子吃食，让旁人看了嘴馋，阿难看了缄默：“你今天是变本加厉，上街吃去了？”
　　“不不不！”小翠头摇得叮当响，“是厨娘家明儿有大事，请我去试菜哩！这不，阿难，我还给你带这么多回来呢！诺，都给你！”
　　阿难怀中顿时满是各色各香，换平日定是高兴极了，可今日他只把袋子拎走：“今天刘医师来了，他是天字一品局的头号医师。”
　　“那正好，你问他——”
　　阿难捂住了她的嘴：“你别说话——听我说。”
　　小翠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嗯嗯嗯！”
　　“下午他发现了毒中奥秘，可还需查证医书，今晚我直接去天字一品局住，你在家乖乖等我。”
　　“可是——”小翠似乎想说什么，指着那一大袋子，“这些吃的。”
　　“我吃过晚饭了，吃不下。”阿难想着，不能浪费了，“要不分下去，赏给下人们吧。”
　　“但——”
　　“对了，春风料峭，晚上有些凉，你出去办事的时候多加衣裳，夜行衣外面记得披件袍子，我把我那件放你屋里了，是阿娘做的，轻便又保暖。”
　　说罢许久，小翠都愣着没有回应，阿难觉得奇怪，又匆忙赶时间，量了量她额头，嘴里嘀咕着不烫啊就出去了。
　　小翠回头，眼里有什么晶莹闪耀的东西。
　　车轱辘噗噗，马蹄子慢慢，天字一品局的招牌阔达又深远，作为京城第一药馆，满朝文武的身体寄托，没有门庭若市的热闹，只有深山老林似的宁静。
　　步入其中，远远就望见一道身影——娉婷如许。
　　而那月光似华灯落在衣裙，点亮了微微的萤火。
　　这就是——身在人烟处，心远人烟孤。
　　是为、阿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