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来客

　　宋岩朗声道：“帐外的朋友请进来吧！”
　　过了片刻，只听帐外一个浑厚的声音道：“以先生的修为，听出帐外有人，完全可以置我死地于无声。但先生完全没有这样做，不愧为当世英雄，行事果然不卑不亢、光明磊落！”说罢，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灰衣人卷帘入帐。
　　宋岩道：“兄台谬赞，我与兄台并不相识，没道理不闻不问，就置阁下于死地。不知阁下远道而来，找宋某何事？”
　　灰衣人道：“并无用意，北朝处处传言，盛赞先生至仁至义、武功盖世、才高八斗，相救蚌女、拜师狐山翁，是天下第一奇人，心中好奇，想来探望先生。岂知闻名不如见面，宋先生果然好眼力，看出我远道而来。外界又说宋先生练就绝世奇功后，隐居狐山，不闻天下之事，看来是大大错了。这天下之事，无一件能瞒住先生的眼睛和耳朵。”
　　宋岩道：“先生的闭气走路呼吸之法，均不是北方武功的路数，当然是东晋高手。再说，蠕蠕被北魏赶得东躲西藏，如今落脚在如此荒僻之处，北方各部忙于争斗，做事又一向粗豪，一般秉承牧民习惯，只擅游走，不擅守成，都懒得再追伐蠕蠕。能如此之快找到宋某的，大概也只有东晋的高手了！至于外界对宋某的那些传言，香艳玄虚、神乎其神、怪力乱神，宋某也只当做是玩笑，先生更不用当真！”
　　灰衣人笑道：“先生此话差异，先生的师弟崔浩大人，做事可细致得很。据我所知，正是那崔浩，鼓励那些说书人到处添油加醋，夸大先生的事迹，搅扰先生的安宁！最重要的是让北魏皇帝拓跋嗣认为先生对他来说是给威胁，以造成先生今日之难！”
　　宋岩皱眉道：“据我所知，那说书内容对他崔浩来说，更为不利！兄台万里迢迢找到宋岩，是来专程来挑拨我与崔浩之间的关系来的？”
　　灰衣人大笑：“当然不是，先生勿怪，一向听闻先生不理天下之事，先生却插手北魏和蠕蠕之间的争斗，看来先生仍有入世之心。一山容不下二虎，崔大人有北魏诸葛亮之称，先生就隐居在他左右，自然对他构成极大威胁。我东晋太尉刘裕向来爱才，愿意请先生移居南方，先生是否考虑一下。”
　　宋岩脸色变道：“狐山狐河是宋岩家乡，师父与老母均葬在此处，宋岩今生不会离开半步。阁下若是专程做说客来的，就请回，我与崔浩之间的关系如何，无需外人操心。”
　　灰衣人笑道：“先生如嫌我乌某人微言轻，太尉愿意学刘玄德三顾茅庐。”
　　宋岩冷笑道：“阁下原来东晋飞箭门领袖乌雀翎乌大人，还请乌大人转告刘裕，宋岩只救人，绝不参与各朝争斗！”
　　灰衣人乌雀翎道：“外界盛传我东晋逆臣王脩之子王孝孙挟持豫章公主逃亡北朝，仿佛先生对此事略知一二？”
　　宋岩冷冷道：“我差点忘记了，乌大人是肩负重要使命才混迹我北方的！今日乌大人也正好看了个透亮，我宋岩孑然一声，病徒还是刚刚带回的！蠕蠕整族迁徙，人丁稀少，缺粮少衣，也藏不下什么外人，哪里还知道什么王孝孙与豫章公主？这多半才是我那好师弟混淆视听之举，乌大人还是向他去讨要更为合理！”
　　乌雀翎作揖道：“先生所言极是！人各有志，先生和崔大人果然性格大异。先生不愿到南方去，太尉早已料到。可贵的是先生才冠天下，却淡泊名利，真是令我们这些庸人佩服之至。东晋虽然请不到先生，但非常尊重先生。太尉求贤如渴，却也尊敬先生的选择，东晋的大门永远向先生敞开，乌某告辞。”
　　宋岩点头道：“乌大人请便。”
　　乌雀翎道：“还有一句话，先生不爱听，乌某也要再多一句嘴，崔大人不像先生这般大度仁义，先生要多加小心。乌某别过。”说罢，深深看了一眼躺在毡垫之上的慕容习，掀帘而出。
　　宋岩也呆呆地看着慕容习，忽然间，又一矮胖之人像球一样滚进帐篷，蜷缩在崔浩为慕容习盖着的一张虎皮之下，大叫：“先生救我！”正是黑熊婆。
　　宋岩见她个子太矮，虽然全部身体装进了虎皮，但是因为太胖，高高鼓起一块，看起来还是很明显，又听外面有人声，只得用后背遮住她。几个蠕蠕军士闯进帐子，道：“宋先生可曾看到一个矮胖女人？”
　　宋岩道：“我一直在照顾小徒，没看到其他人。”
　　那些人蒙宋岩相救，敬重他为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都点头出去。
　　宋岩掀开虎皮，对黑熊婆道：“你又追到这里干什么，还要出卖蠕蠕情报？”
　　黑熊婆将一个小瓷瓶扔给宋岩，噘嘴道：“宋先生，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我是来救你们二人的！”
　　宋岩道：“瓶中莫非是熊峰蜜?”
　　黑熊婆道：“正是!我着急给你送这东西，顾不上和这些人纠缠，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否则这区区几个蠕蠕壮汉怎是我的对手?”
　　宋岩打开瓶盖闻了闻，道：“确是熊峰之蜜，这蜜是苻蓬征姑娘让你捎来的?不对呀，不会这么快的！”
　　黑熊婆道：“什么蓬征姑娘，是我给弄来的!我为了给你送蜜，历尽千辛万苦，哪知道却便宜了慕容习这小子，先生是否该给些奖励？”
　　宋岩解下腰中玉箫，递给黑熊婆道：“我宋某乃一介穷书生，比不上你的崔大人富贵，只有这件值钱东西。”
　　黑熊婆笑嘻嘻地伸手就接，却被玉箫传递过来的宋岩内力弹开，不由得退后几米，但觉五脏六肺翻腾，气息不匀。
　　黑熊婆凝神定气，方知宋岩小惩大戒，不满道：“我也不会吹箫，要箫何用？宋先生名满天下，大家都说你厚道，又何苦刁难我这个妇道人家。”
　　宋岩莞尔道：“还请黑熊婆对我宋岩说实话，蜂蜜究竟是谁让你送来的，他怎会如此之快地知道我需要这东西？”
　　黑熊婆道：“也罢，我就和你实说了吧？是北魏的然妃娘娘让我送来的，她不知道中毒的是慕容习，还以为是先生你。她对你关心得很啊！”
　　宋岩脸色凝重，道：“你肯千里迢迢帮她送蜜，自然没少拿她的好处！今日之事，不要再向被人透露半句。你也知道我宋岩，不是什么时候都如此厚道的！”
　　黑熊婆道：“那当然不说，娘娘本来也不让我说，是你非逼我说的。你赶紧救治慕容习吧，我要走了。我常常瓜分这小子的经费，他若死了，我岂不是很吃亏？”
　　说罢向帐篷外走去，忽然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来道：“宋先生，天下几乎皆知，你有蚌女所赠的珍珠，今天看来倒也不像，你真是够穷的！你的本事比主公只强不弱，主公已贵为王侯，你却穷困潦倒，还被人追杀。真是不知你怎么想的？
　　可怜然妃娘娘的这一片心了。她如今正危机重重，却敢冒如此之大不韪，帮”你弄熊蜂之蜜，真不知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关系？”
　　宋岩变色道：“你说她危机重重，此话怎讲？”
　　黑熊婆道：“这熊蜂之蜜是大夏特产，常人难以获取，赫连勃勃又视为国宝，控制很严。从前大夏与北魏交好时，曾经进供给北魏少许，也多是用来给北魏帝王与妃嫔们催情所用。拓跋嗣制造毒箭，就是为了战场使用，自然不会寻求解药。娘娘于无意中得知皇上要用毒箭对付你，便偷了宫中珍藏的熊蜂之蜜，想找人给你送来。哪知姚妃为了专宠，觊觎这熊蜂之蜜的催情之力，早就派人在近旁盯着。娘娘去盗蜜，自然被她发现。不知怎么，她知道娘娘与你有旧情，就与崔浩两个联手对付娘娘，还告到了皇上那里。皇上知道后盛怒，把娘娘关进暗夜黑牢了。你不早点去营救娘娘，也许就见不到娘娘了。”
　　宋岩脸色变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你是崔浩的人，我怎知不是崔浩派你引我去北魏？”
　　熊婆从怀中掏出一颗浑圆硕大的珍珠，洁白的色泽之中隐隐闪烁着一道血痕，道：“先生可识得此物？此物全天下只有一件，它的来龙去脉估计先生最清楚吧？若不到危机关口，然妃娘娘恐怕不会轻易拿出这颗珍珠吧？说实话，我本想吞了去的，但是然妃有恩于我，我不能见死不救。说罢，像球一样急速离去。”
　　宋岩想追出去，回头看看慕容习，终于叹了口气，将慕容习扶起，调制蜂蜜水给慕容习服下，又运气帮他调理经脉。半个时辰之后，慕容习呼吸渐匀，宋岩喂些清水给他，慕容习忽地起身，吐出一滩黑血。宋岩替他换衣擦身，慕容习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宋岩，欣喜道：“师父，师父，我们回狐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