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踏雪

　　北护城，玉满楼内。
　　香庐的闺房里笼罩着一派玫瑰色的氛围，一枝点燃的熏香散发而来的香气将这里熏得迷雾氤氲。屋内的部署以殷红的牡丹色为主，无论是在四周的墙面还是在格式物件上，皆隐约可见牡丹花花瓣的涂痕。
　　此刻，苏暮与香庐对坐在安置于房间中央的茶桌旁。
　　“这踏雪姑娘为何会与罗刹殿的天师产生关系？他们天师不是向来秉持清心寡欲，不问红尘的观念，怎么会突然和这玉满楼的姑娘纠缠在一起……”苏暮满是不解，问道。
　　“纠缠？没想到我们这般风尘女子到底还是在公子眼里落得个如此俗套的看法。”香庐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打趣道。
　　苏暮脸一红，他意识到自己方才说出的那句话有些不妥，连忙解释道，“香庐姑娘，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那公子是何意思？”
　　“我……”
　　香庐拿出手帕遮住嘴，扑哧笑了两声，说道，“好了，香庐自然明白公子那句话不过是无心之意，当下也不取笑公子了，我们继续来谈踏雪妹妹同罗刹殿天师的事。”
　　“香庐姑娘请说。”苏暮长舒了一口气。
　　“踏雪妹妹其实不是独自来到这北护城的，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子旁边自然不会缺少大大小小护花使者的拥簇，而护送她来此的便是天师中大名鼎鼎的四大护法之一——徐如林，林护法。”说到这里，香庐妩媚地瞧了一眼苏暮，见他此刻步入了深思，便兀自说道，
　　“当今中陆最富盛名的两个弓箭手，一个是血琉璃的杯弓蛇影，另一个便是这罗刹殿中的黑白执弓手林护法。说到这里，公子可否意识到了什么？”香庐笑道。
　　苏暮皱了皱眉，说，“难道说这林护法就是派来诛杀钱佶的那个天师，而那日在玉满楼与我交战的那个弓箭手也是他。”
　　“聪明。”香庐拍了拍手，继续说，“因为有了踏雪妹妹的这层关系在，那个弓箭手才能了如执掌这玉满楼楼内的各个方位。也是因为如此，事发后紫檀和玉满楼的护花手才会满城都搜寻不到他的踪迹，不过依照紫檀的聪明才智，应该是故意放掉他的……”
　　“紫檀故意放掉了他？”
　　“怎么，苏公子看起来有些失落，是不是没想到一直作为自己第三只手的紫檀居然也会摆了自己一道。”香庐精致的脸上玩味地笑了笑，说，“公子你可还记得那日你回到钱佶的房间时感受到的一阵冰寒？”
　　“冰寒？”苏暮想了想，在那天他收拾完王潇并把他拎回他房间后，再度回来时确实感觉到了房内徒添的一股寒意，于是他对着香庐点了点头。
　　“那便就是了。”香庐说，“踏雪来自雪离国，凡是靠近她的人，都能感受到她肌肤上存在着一股冰霜一般的寒意。那日公子察觉到的那股异端，便是踏雪之前来过这间房而残留下来的证据。”
　　“我和她素不相识，她为何要这样做？”
　　“公子多虑了，踏雪妹妹与公子无冤无仇，她自然不是为了针对公子你。”香庐神秘地笑了笑，“而是为了当时那房间内的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香庐姑娘指的是钱佶？”苏暮问。
　　“正是他。”香庐回答道，“虽然踏雪妹妹不是罗刹殿的人，但她那位如意郎君来了，自然得去招待一番，于是她便趁公子出去之时，私自来到那房内动了些手脚。可最后他们不是也没对公子有过杀伐之意吗？”
　　苏暮低下头，在脑子里回想了一番当时的场面，那弓箭手最后的一箭本是可以要了自己的命，但他却选择先一步诛杀钱佶，若不是紫檀出手，他定是可以得逞。
　　“所以公子也不必太过埋怨紫檀姐姐，她见踏雪妹妹对公子无杀意，自然是要卖一个面子给她。”香庐补充道。
　　“这我清楚，紫檀姑娘帮了我许多事，我肯定不会仅仅为了一件这种事情而去埋怨她。”苏暮回答道。
　　此刻，他突然感觉到了脑内涌现而出的一阵昏厥之意，原来他刚才在与香庐交谈时因一时疏忽，不小心将屋内的噬魂香吸入了一些到肚子里。苏暮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连忙催动体内剩余的灵气，以此排除先前吸收进去的那些噬魂香。
　　香庐见苏暮神智忽然有些摇晃，便心想是这噬魂香在他体内产生了作用。她隐秘地笑了笑，假意问道，“公子是有些不舒服吗，若不嫌弃的话可在香庐这小睡会儿。”
　　听到香庐这话，尚还清醒的苏暮心里也是暗自嘲笑道，百般功夫把我引到这里，这下总算要露出真面目了吗，那我不妨将计就计，看看你到底是有何手段？
　　只见苏暮忽然将头埋在了茶桌上，小声说道，“可能是香庐姑娘方才的那杯酒太过浓烈，加上我本就不善饮酒，现在有些醉意，恐怕真的需要在香庐姑娘这躺一会。”说罢，苏暮便把自己的眼皮重重地合上，而他体内的灵阁之术却更为快速地运转起来。
　　“公子，公子。”香庐伸手在苏暮的肩膀上使劲推了一推，见他确实没有任何反应，便误以为他是真地昏厥在了这噬魂香中。
　　于是，香庐站了起来，她将窗边的帘子一并拉上，把整个房间遮得严严实实的。在逐渐黯淡的光影下，她心中毒蝎似的心肠暴露了出来，她暗想道，不劳我费了那么多功夫，这下总算把你小子钓上钩了。
　　只见她十根手指的指甲处开始泛起黑意，像是密密麻麻的虫子寄生在了里面。她缓缓走到苏暮的背后，欲将手指头掐进他的脖子里。可她刚一动手，门外却传来她手下一位侍女的声音。
　　“香庐大人，踏雪姑娘突然找您，请您立刻去她房内一趟。”那侍女如是说道。
　　“踏雪？在这个时候？”香庐心里盘算了一番，问，“她找我有何事，非要现在去不可？”
　　“踏雪姑娘没有详细说，只是派人过来吩咐了一句。”门外侍女回答。
　　香庐又想了想，说，“我知道了，你在门外等我一会儿。”
　　“是，香庐大人。”
　　香庐低头看了一眼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苏暮，双手在他后颈上轻轻抚摸着，就像在抚摸着快要送进屠宰场的牲畜一般，她低声说道，“小子，晚些时候再来处置你也无妨。”
　　于是她将苏暮从背后抱了起来，并把他放在身后的床榻上。苏暮感受到她手上的力量，暗想，这女人果真有问题，看似如此娇弱的身体，居然能够如此轻易地就抬起自己作为一个男子的重量。
　　苏暮此时趴在床上。香庐十根毒蝎一般的手指，沿着他的衣物伸到他的腰间，冰凉的指甲盖又顺着他的背脊摸到了他的脖子处。
　　香庐一边抚摸一边称赞道，“这少年人的身体果真和那些臭男人不一样。”说罢，她十根手指又回到苏暮的腰上，双手一用力，十片指甲随之陷入进了他的皮肉里。
　　苏暮暗自咬紧牙，才不至于惊叫起来。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侍女又开始催到，“香庐大人，您准备好了没，踏雪姑娘那边又派人过来催了。”
　　“我知道了。”香庐将她十根黑色的指甲拔了出来，她翻开苏暮的上衣，见到他腰上几个醒目的黑色指甲印后，满意地笑了笑。随后她俯身来到苏暮耳边，从她嘴里吹出来了一丝冷冽的气息，她轻轻说，“苏公子，好生睡吧。”说完，她便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苏暮才从床上慢慢地爬了起来，此时腰间传来的疼痛依旧很是清晰，就像有一团火在灼烧，他翻开自己的上衣，看见了腰上皮肉的几处黑色指甲口子，想了想，说，“她可是在我的体内下了毒？”
　　苏暮随即将体内一部分灵气汇聚到了那几道细小的伤口处，可就在这时，他左眼瞳孔剧烈地反应了起来，里面的黑雾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出。
　　苏暮连忙伸手将左眼捂住，身体随之又倒在了香庐的床榻上。他侧身将左眼压住，背后的冷汗汩汩流淌了下来，他两只眼眸此时都惊恐地睁大着，他咬着牙说道，“最近我明明没有使用左眼的灵阁之术，可为什么它还是有如此的剧烈反应。”
　　这时，苏暮方才想起刚才香庐的指甲掐入自己腰上时，有几溜凉飕飕的寒意顺势侵入进了自己体内。
　　他伸手按在了自己腰部的那几个口子上，此时那里已经毫无痛意，“那女人究竟在我身体里放了什么东西。”苏暮恶狠狠地说。又过了一会儿，他左眼的剧烈反应慢慢消褪了。
　　苏暮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见身体暂时没有什么异样，便站起了身。此时房内的那株熏香依旧燃烧着，苏暮手指一弹，将它掐灭了。
　　苏暮凝神闭气，体内的蓝色灵气尽数释放出来，它们从苏暮体内慢慢溢出，沿着墙壁和地板，又一点一点地爬上了房间的桌椅、衣橱、屋顶，逐步将这个房间都笼罩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苏暮睁开了眼，他打量起了正对面的那堵墙壁，脸上得意地笑了笑。
　　苏暮来到那墙壁前，左手在香庐柜子上的一个玉色花瓶处按了按，只听房内一声清脆的咔吱响，墙角内的一处暗门在苏暮面前缓缓地打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