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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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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旧的破庙里到处是残垣断壁,凛冽的北风寻觅着藏在角落的缝隙,穿透低矮的石壁,呼啸着贯穿灰尘满布的废弃山神庙。
  这个冬天格外漫长,花白胡须的山神像布满尘埃,残破的蛛网凌乱的罩住山神的脸颊和断臂,散落满地的枯草和腐木杂乱无章的掩住了吱吖叫着的灰鼠。
  小男孩躲在败落的神像背后,衰草枯黄,厚厚的一层盖在他幼小干枯的身上,像一只刚脱离母体的幼兽一般,蜷缩着细长的四肢,抱紧自己孱弱的躯干,护卫着仅剩的余温。
  好冷。
  他爬出草堆,看到了那个已经死去的老家伙。
  老爹终究还是没能挨过这个冬天,可是,就算那个老家伙活着,又能改变什么呢?除了呵斥责骂,那个满脸衰朽的老头子早已神经衰弱,整日言语不清,咒骂着那些小男孩完全听不懂的话,老家伙总是偷酒喝,也不管是酒馆剩下的残羹,还是香客献予神佛的贡品,小男孩见过最多的,也仅是倒在墙角浑身酒气的一摊烂肉的模样。
  现在,那摊烂肉真的快要烂了。
  小男孩在呵气成冰的早晨发现了死在墙角的老爹,凛冽的冷冬把老家伙的身体彻底冻僵了,就像一尊石像,他花白的头发枯草一样杂乱,冬日懒洋洋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褶皱如风化岩石般的脸上,平日里满面憎恶的苍白脸上,此刻居然露出了小男孩从未见过的平和表情。
  尽管活着的时候心心念念着老东西赶紧去死,可是真的死了的这一刻,小男孩蓦然发觉眼底温热,他脏兮兮的小手抹掉眼角的水渍,茫茫然的空洞洞的天地之间,彻骨的冷意扑面而来。
  那场大雪来的很急,很久,很久。老头子的尸体很快就被大雪掩埋,小男孩站在漫天的飞雪里,看着白色的大雪把老家伙一点一点吃掉。
  大雪一寸一寸的将愣愣的小男孩覆盖,就像一尊被大雪埋葬的雕像。
  那是一个小小的、黑瘦的像一块腊肉的小丫头,褐色干枯的头发,脏兮兮的小手抹着眼泪,枯瘦的手臂在漫天大雪里挥舞,从雪窝里把冻僵的小男孩挖了出来,娇小的身子吃力的把冻僵的小男孩拖进破庙,藏在山神像后面。
  从未有过的恐惧让小丫头浑身颤抖,哭唧唧的小脸皱皱巴巴的更加难看了。她没有什么东西能再失去了,只有这个比她大了一点点的小男孩了。
  四年前的冬天,他把她从干草堆里拉了出来。
  四年后的冬天,她把他从雪窝里挖了出来。
  小丫头把偷来的硬邦邦的馒头塞进小男孩的嘴里,满脸泪痕。
  好在蒿草很多,小丫头拾掇了所有的材草,盖在小男孩身上。
  黑暗铺天盖地的袭来,空气里充斥着野草的腥味,恐惧像秤砣般压在胸口,男孩子大口大口的呼吸,宛如干涸湖里的游鱼,窒息般拼命的挣扎,枯瘦如材的小小身体剧烈的颤抖。
  小男孩无措的扭动,小小的四肢无助的伸着,试图抓紧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粗糙的干草刺痛了他,可是却能带来一丝丝慰藉。
  黑暗里,他伸手环抱住了一块硬硬的、稍稍有点柔软的东西,那块东西上有着微弱的温度,和——熟悉的、食物的味道。
  小男孩枯瘦的身体,突出的骨骼硌的小女孩微微挣扎。
  终于醒了。
  感觉到怀中男孩的蠕动,小女孩喜极而泣,娇小的手臂急着环抱住小男孩,微薄的体温在两个小孩子之间温柔的辗转。
  ——“财迷,不要怕,我在。”
  柔软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
  混沌缥缈的记忆里,他从无尽的深渊中拼命的伸手,终于握住了那一双沐浴在阳光里的手。
  好暖和。
  “元宝!”
  刘双从睡梦中惊醒,脱口喊道,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手里尚握着一只柔软的玉手。
  “对不起,冒犯了楚姐姐!”赶忙松开手,那样冰冷的梦境里,刘双额角的冷汗已然干涸。
  “笨蛋,力气还挺大。”楚青青甩甩被攥的生疼的手,没有在意,在睡梦里还念着财物,她的唇角绽出淡淡的笑意,“睡觉还想着钱呢?神捕司俸禄可不少,够你花销的了。”
  昨夜危在旦夕,不得不全力破术,本就中了凝香脂的年轻行典令只得精心调养,只是又被噩梦惊醒。
  好在神捕司作为八部之一,虽然门面不甚考究,但是多年经营,恩宠赏赐自然不在少数,因此物料丰沛,珍惜补品良好药材昨晚就已逐次盈门。
  “你醒了。来,把这药喝了。”楚青青担忧这个新同僚的身体,毕竟也算是为了救自己才被迫使用术法。
  修习法门中,术法和武学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分支,武学修炁,术法修灵,与武学的式、炁、道三境一样,术法也分为术、法、道三境,殊途同归,无论术法还是武学,终究还是回归于道境,可是术法的修习者需要大天赋和大毅力,小时候父亲也曾想让自己学习术法,倒是还是心思境界不够,没有学成。想不到这个新同僚,不但武学修行和自己相仿,居然还通晓术法一门。
  整个神捕司里,只有二姐修习术法,连司典大人那等人物,在术法上也仅仅是窥术境而已。
  二姐曾经说过,术法一门与武学每重境界的天、玄、盈、窥四阶一样,也是分为十二阶,而道境高手,整个天下也只有一人,道境之下的天法境、玄法境也是屈指可数。不同的是,术法一门可以通过符文施用术法,而能够制作符文的,只有达到法境的高手才能做到。放眼整个宸国,法境高手又有多少?楚青青见过二姐出手,那行云流水般的法术,连卓司典也赞叹不已,而即使作为神捕司第二高手的二姐,也仅仅是窥法境而已。
  昨夜那个神秘杀手使用的符文术法,居然被弹指间破掉,虽然远远比不上二姐,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修习显然并不简单。
  刘双翻身下了床榻,发觉气力和四肢都大致恢复,抻腰摆手,试着看是否能行动如常。
  “昨夜多谢你了。”楚青青把药盏放在桌子上,将煎好的药汤吹凉,交到已经恢复行动的刘双手上。
  “楚姐姐哪里的话,是我们一起救了自己啊!”刘双咽下一口汤药,苦涩难忍的味道在口腔中迅速蔓延到喉头。
  “噗……”楚青青看着眉头缩成一团、满脸嫌弃的刘双笑出声来,蛾眉似银月弯弯,梨涡漾出一汪清水,初晨的阳光映在女子皎洁的脸蛋上,白皙的肌肤粉嫩水灵。
  “咳!咳!”少年行典令看得恍惚,回过神赶忙咳嗽几声,“卓大人没有责怪我们吧?”
  那危险关头方君悦能“恰好”赶到,至少卓司典是默许了他们的冒险行动的。
  “嗯……”楚青青面露忧色,“卓大人说,他在明正厅等你。等你恢复好了,就去找他。”
  “嗯,我这就去。”刘双已然恢复了七八层,虽说气力尚有不足,但是毕竟年强气盛,又吃了这么多神捕司的上品良药,安睡一夜后也觉得神清气爽。
  “笨蛋……”楚青青秀眉微皱,敛起笑意,神捕司的七公子欲言又止,“你……”
  “嗯,楚姐姐有什么事么?”刘双挠了挠头,准备出门。
  “卓大人虽然看着冷冷的,但是查起案子来比谁都急切。”楚青青还是沉吟着说道,“昨夜我们回来后,卓大人就连夜召集了鉴毒师傅,查看了所有卷宗,还有很多只有卓大人才能查看的卷宗。”
  “有什么发现?”刘双蹙着眉,陷入深思。
  “也没有什么特别,我先去出去了。”楚青青摆手,收拾了药盏,转身离开。
  …………
  刘双揉着臂膀,试着将全身恢复到自如的状态,站在明正厅的门口。
  “进来吧。”卓司典浑厚的声音传来,那个炁力深厚的男人已经觉察到年轻行典令的到来。
  门分左右,刘双拱手施礼,“卓大人!三公子!”
  方君悦侍立在卓司典身后,微笑示意。
  卓正功神色凝重,单手搭在这个年轻同僚的手腕上,本就不苟言笑的脸上此刻带着刻板的冷意。
  “坐吧。”片刻之后,感觉到这个年轻人气息已经平缓温和,显然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才稍微放心,吩咐道。
  “是,大人。”刘双心念电转,却只得落座。
  “我们连夜查看了所有能找到的卷宗。”方君悦缓缓说道,“凝香脂并不常见,但也不算什么珍品奇药,只不过……这种类似迷药的东西出自九渊海国,是多年前海民献给庚帝和八王的贡品。”
  “贡品?”刘双不禁挑眉,这种封闭气力接近迷药的东西,为什么可以作为贡品?
  “没错,期初我也非常奇怪,这种迷药一类的东西,为何要作为贡品进献。”卓正功自然明白刘双的疑问,解释道,“所以我询问了鉴毒师傅,他们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这种东西的由来罢了。”
  “我在陈年旧卷上发现了蛛丝马迹。”方君悦将放在桌上的暗黄色卷宗递到刘双面前,“凝香脂虽能封闭气力,却是没有任何伤害的良药,能凝神静气,对术法修习颇有裨益,这些,小兄弟可知道?”
  气氛突然有些凝结,方君悦盯着刘双,想要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什么。
  “君悦!”卓正功厉喝,“我神捕司何时开始无凭无据就怀疑起同僚来了?”
  “抱歉,小兄弟。”方君悦面露歉意,弯腰施礼。
  “三公子言重了,卓大人勿怪。”刘双赶忙回礼。
  ——这两个人,是在做什么?
  “刘小兄弟,是这样的,凝香脂作为帝王贡品,在百年前就已经绝迹,当今宸王手中,恐怕都没有此物。”方君悦诚恳的说道。
  “我九岁的时候,老爹冻死在那个冬天,我以为我也快死了,没想到后来遇到了承隐寺的老师父,他怜悯我,带我上了山,收了我做俗家弟子,我就在承隐寺打水扫地。”刘双声音落寞,嘴角上却带着温柔的弧度,似乎想着什么温暖的回忆,说着无关的事情,“我十二岁的时候,老师父让我为承隐学宫做路童,我开始辗转在承隐寺和学宫之间,为所有的学宫弟子引路。
  二十岁的时候,老师父见我整日心神不宁,知道我心驰神往山下的生活,想要下山了,就让我去了,我在洛城里听说,神捕司任人唯贤,又听闻莺阑郡赈灾粮草被劫,就跑到裴典司那里,后来温大人提拔我到黎州司。直到我接到大人您的召令。
  这些事,大人应该都知道的吧。”刘双淡淡的诉说,“可是有一点大人一定不知道。
  我在承隐寺的藏经阁中读过书,百年前,天下纷乱,群雄逐鹿的时候,王孙贵族尚且命如草芥,朝不保夕,他们中很多人将身家财务全数献出,以求手握兵权的大将们保护,但是事与愿违,那些出身草莽的将军们非但没有保护他们,反而将他们杀害,掠夺了他们的生命。
  剩下的王孙们,就转而投奔学宫,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十大学宫从乱世中浮起,一手扶持了我们东宸、北离、南朝六国,还有,让庚帝维持着名义的皇帝之位。
  那些王孙们献出的东西里,就有凝香脂。
  老师父与丹丘先生是老相识,自然有些凝香脂,有时候用来让心神不宁的香客静心养气,倒是极为合适。”
  “原来如此。”卓正功长叹一口气,说起来,神捕司的耳目虽然遍及四野,但是对于名震天下的十学宫的了解却还是知之甚少。
  百年前,延续了八百年的大庚王朝分崩离析,史书上对于那段乱世时代的记载,满是血腥的杀戮和诸侯林立的纷争不休。
  占地称王,据城称霸,也不知道有多少皇帝多少君王,百姓流离失所,耕地荒芜,饿殍满地,一片末世的景象。
  而更可怕的是,被驱逐了数千年的星野妖民蠢蠢欲动,似乎中州陆民就要迎来前所未有的劫难。
  就在那个时候,十学宫站了出来,那些在大庚王朝初期便建立的,本该是求学之所的学宫,展现了惊人的号召力和力量——原来,十学宫一直在积蓄人才和物力,在这样生死存亡的关头爆发出来。
  大庚王朝已经亡了,在十学宫十位山长的扶持下,庚怀帝周载被重新立为皇帝,拥一州之地,名义上统辖四野八荒,在东九州,龙武王刘羽建立东宸国,北十州,奢离王晏述建立北离,又于极北三州设立十个行军道,用以镇守中墙,抵御妖民。
  然而南方十四州自古繁华,纷争不息,久久不能安定,终于还是在十学宫的主持下,由六位王建立南朝六国,自此天下方定。
  想来,那样峥嵘的岁月,也仅仅过去不到百年的时间而已。
  可是十学宫的地位从那个时候开始,便是极高的,而位于东宸境内,名列第二的承隐学宫,更是所知甚少。
  只知道承隐学宫弟子遍及天下,朝野上下,百官之中亦不乏学宫弟子。
  只知道山长丹丘先生以术法入道,是整个大庚天下中唯二的道境高手。
  除此之外,就连他这个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捕司司典,都不甚了解。
  “如此说来,凶犯不出两种嫌疑,其一是与学宫有所牵涉,其二,与大庚皇室有关?”方君悦踟蹰,他自然知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以神捕司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与这样的凶手对抗。
  “希望不要如此才好。”见惯了波谲云诡的卓正功,在这样前所未有的疑虑下也心事重重,眉头紧锁。
  “卓大人,三公子。”刘双压低声音,似乎在恐惧着什么,“还有一种可能。”
  明正厅里,仿佛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凉气,让三个武学高手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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