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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趟过岁月的河流 / 第五章 石滩

第五章 石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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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还没有想好如何在这个暑假去应对所有人的责问的时候,我人生第一次面对的亲人死亡,让我的行径从此以后不再是个值得提及的大事。
  之所以把他称之为亲人,是因为如果他活到现在,那么我对他的称呼就是“岳父”了,遗憾的是,在我喊他“岳父”之前,在那个暑假他离开了。
  本来他的离世于那个时候完全魂不守舍的我也无所谓,但是,他离世的那天,当我全程目睹了范姨回肠寸断的无助哭喊时,让我知道了人生不是所有的离开,都能挽回;也让我知道,人生,真的不能什么都可以无所谓,比如,责任,恩情。
  他死于溺水。
  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我曾经溺水的倭垦河上游经过筑坝拦截建成了水库,作为民用水源地。据说蓄水量规模达到全省第一的水平。
  那天高江江的父亲高伯伯与翟建国的父亲下班后带着自制的网鱼的篓子,去水库闸门下游网鱼。网了一阵没有收获,翟建国的父亲不太甘心空手回家,就喊着高伯伯溜达到了大坝平台上察看,试图到坝里的水域碰碰运气。
  大坝的里侧是水泥斜坡,那里没有台阶,斜坡角度非常陡,而且湿滑。
  因为水库刚刚兴建,人们还不了解其危险,为了防止有人误入或者擅入,沿着坝台围有一圈铁栅栏,并且悬挂着“严禁进入库区”的标志。
  但是翟建国的父亲认为只要加小心,就不会有事的,所以坚持要进到下面去。而他自己是一个体态很胖的人,比较笨拙,一米多高的坝台再加上一米高的栅栏,他属实攀不上去,于是就劝说高伯伯翻过去。
  高伯伯是一个非常老实厚道的人,与他推让几句终究经不住怂恿,就一个蹦高攀上了坝台,擅自翻越了护栏进到坝里,结果连站立的机会都没有得到,他就顺着斜坡滚进了水库里,在挣扎了几分钟之后,高伯伯终于没有争取到后悔的机会,直接溺水死在二十多米深的水库里。
  范姨赶到时,她的丈夫已经被打捞上来,平躺在水库岸边的石滩上,头上蒙着自己的衣服,旁边坐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翟建国父亲。
  30分钟之前高伯伯就被宣布了死亡。
  范姨这个一向沉着乐观的女人,在那个时刻,不顾一切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看到她旁若无人地仰天哀嚎,那里面包含了不甘心的悲痛和束手无策的绝望。
  她确实不会甘心,毕竟这个女人,半生以来还没有输过什么。
  单就急救常识而言,不管是科学论述的,还是民间流传的,她都能知晓并会加以运用。
  曾经作为胡同里的主心骨,她亲自上手或指导别人化解过很多风险,谁家有个突发状况,无不是第一时间就想到把范姨请过来讨教。
  然而面对已经死去的丈夫,她现在却回天无力。
  范姨的哭喊声在那个下午穿透了整个水库库区,也穿透了我的心。
  我的心脏开始颤栗,不断地颤栗,仿佛有人用手抓了一下松开,又抓住,又松开,我的心就接连不断地颤栗。
  那个时刻,我流泪了,是我能记住的第二次流泪。
  第一次是在我苦寻金贝无果的时候,独自跑到我俩曾经幽会的树林里难过得痛哭了整个下午。
  我眼前呈现出了记忆中别人描述的我被范姨倒背着奔跑的画面,于是我试图背起高伯伯努力一次,但被范姨阻止了。
  即使面对这样的悲痛,她依然理智客观,她知道高伯伯已经彻底失去了跟我一样的幸运。
  在我不由自主抱住嚎啕大哭的高江江的时候,我在内心坚定地给自己做出了人生承诺:我不该放弃这个女孩儿,也不应该放弃范姨,我应该替高伯伯去挺住他们的家。
  一个人很难幸运到一生施救两命,范姨用此生唯一一次胜造七级浮屠的机会挽救了我,我必将用一生去回报这份恩情。
  这,不单单是责任,也是良心。
  我一瞬间觉得自己此前的所作所为违背了良心。
  我抱着高江江痛楚地不断反省着自己。
  在处理完高伯伯的一切后事之后,整个假期,我都自觉地呆在范姨家,做着屋里屋外我能做的一切事情。
  她家的房子已经翻盖,三间红砖瓦房,前脸用马赛克瓷块儿镶出了“福”字的图案,院子的水泥地面被花墙规整地围住,花墙上整整20个盆栽,是高伯伯生前的最爱。
  我每天都拿着塑料管接到自来水上浇花或冲刷院落。因为范姨是一个特别爱干净的女人,如果条件允许,她决不容忍一丝灰尘。
  冲洗完之后再把前后园子里种的各种蔬菜打理一番,除草,支架,去黄叶子,驱虫。
  能做的,我都义不容辞承担下来,我似乎成了这个家里顶梁柱。
  事实上,此时的这个家确实需要一个顶梁柱。
  20年来在范姨事无巨细无微不至的一手呵护下,高江江姐弟三个谁都不用对家务事费一点点心,只需要擎等一切现成的就好了,基本已经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以至于高江江的姐姐高洋洋已经参加了工作,却依然不会使用洗衣机。
  现在,范姨在丈夫过世之后,受到了沉重打击,有些一蹶不振,对任何事情都表现得很冷漠和无动于衷,家里不但饭没人做,衣服也没人洗。
  当范姨的呵护突然撒开的时候,几个孩子谁都无法适应这种全方位照料的缺失,整个高家陷入了极度恐慌无序的氛围之中。
  我的驻扎,让他们每一个人的情绪得到了缓解,我所尽的爹妈的义务,也让他们的生活状态得到了初步稳固,但是却没有了曾经的精致。
  家里曾经必保的精制俩菜一汤的一日三餐,已经变成我笨手笨脚勉强应付的粗茶淡饭;范姨曾经对高江江弟弟高山的体贴入微,也由我对他的放养式看管所取代;高江江和她姐姐一直以来的娇生惯养脾性,也不得不顺应我随便给她们把衣服洗干净就拿去穿的粗陋。
  整个高家就这样由我接管了。
  事实上,不只有她们一家人的情绪低沉,在我照管高家老小的整个暑假时间里,石滩上范姨跪在地上守着高伯伯遗体穿彻云霄的哭声,以及她现在鲜明的沉默,还有我小时候被她背在后背奔跑的场景,始终在我脑海中交替呈现,挥之不去,让我每天处在百感交集的思绪混乱中。
  但我又不得不压制着内心的波澜起伏,力争保持着脸上的风平浪静,借以稳住她们所有人的精神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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