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事实

　　天界，灵昊宫。
　　灵昊宫内部空间扩张至原来的三倍以容纳前来议事的诸天众神，除了十八位天将代表和游神星神众的十四位代表，以大天官羽扇为首的九位天官代表，开辟天三所的三位代表等总计上百名神仙代表都在殿内听着天帝一项项分配工作。
　　在场的众神仙没人发表意见或者看法，他们都很清楚天宫除了第一阶的凌云天几乎完全毁灭外，其他天阶受到的破坏都很有限，问题更多在于人手的损失，此次与魔道的战斗前后共损失天神仙人超过三十万，虽然宇宙因为物质流失规模缩减了四分之一，但大规模的减员仍使得剩下的神仙们工作负担加重，而且宇宙覆膜的缺口虽然被暂时堵上却并未缝合，新增的“补天工程”也相对艰巨。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终于，两个议题结束了。
　　殿内突然陷入静默，天帝没有宣布退朝，但神仙们一时突然不知怎么开口。
　　索特靠在门框上，闭着眼双手抱臂，他作为外族神比较适合先开口，但正如之前所说的，天帝已经先告诉了他一些内幕，因而他很默契地配合着沉默——天帝希望由不知情的同族臣子，尤其是文职人员来打破他这个“权威”。
　　向来比较边缘化的彻里夫正要出声，但身旁的仛瑜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挡在他的身前，彻里夫见状很识趣地闭嘴了。
　　羽扇天官轻摇手中扇，他虽先行一步知晓了大半真相，却也在天帝的要求下“禁言”了。事实上，就算天帝不提要求他依然会选择会缄口不言，他清楚天帝这是在选继承者，而他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他是大天官，是辅佐者而不是统治者。
　　“陛下！臣有事请教！”
　　终于，打破沉默，将锋芒朝向天帝的人出现了，是天官中席位仅次于羽扇天官的高帽天官。
　　在场所有神仙都将目光对准了他，有赞赏、有敬佩、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陛下！臣等也有事请教！”有了领头者，众神心头一块石头落地，纷纷紧随其后。
　　“高卿请说。”天帝的声音里充满了欣慰。
　　与此同时，邓先的精神界边缘。
　　跨越漆黑纯白与浑浊铁灰的分界线，邓先和黑影之间似乎有些剑拔弩张。
　　“综上。”邓先双手抱臂，神色傲然，“我不打算顺你的意，你觉得不行可以先宰了我，再等下次机会，反正时间对你没意义，你要杀要剐我也只能随你。”
　　“……”黑影沉默着。
　　邓先说完，放下了双手，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盯着黑影，等待祂的回应。
　　邓先很清楚宇宙海之所以能存在都是因为有祂脚下铁幕的庇佑，很清楚自己在祂面前微不足道，但自己如今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并不打算完全照当初他撕下“碎片”时的意愿行事。毕竟自己虽然像个工具但毕竟不是工具，自己有着独立的自我意识，而自己这个从“碎片”之中诞生出的自我意识会不会对原主人言听计从，祂在决定将自己抛向宇宙海之前不应对这个问题没有考虑。
　　所以邓先想听听这个答案，他想知道这个站在自己对面、看似可以理解却远在理解之外的“原主”会做出什么选择。
　　“如果这就是抛入凡尘的‘人性’之所愿，会给予尊重。”
　　一如既往，省略对自己的称呼、声音中毫无感情、思路无法理解，祂做这一切，等候数个轮回，似乎就是为了让臻于绝对的己身最后一丝脆弱的“人性”经历凡尘和混沌的洗礼，变成坚不可摧的钢铁补上铁幕的缺口，令自己成为完全而绝对的存在，令宇宙海和混沌永被不可逾越的铁幕所分隔。
　　这是不是善举，邓先不知道，因为他不了解眼前这个存在是否有“善恶观”。但，他知道选择拒绝会导致混沌无法被完全隔绝在宇宙海之外，会在无限久远的未来给这片宇宙海带来数之不尽的“混沌劫”。
　　这是个为小我牺牲大我的选择，若是把自己当成宇宙中的一个小小个体，那么从宇宙苍生的角度来看，这是个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自私选择，于情于理都是无法原谅的。
　　作为为了留存宇宙海而选择展开铁幕，与无限混沌进行无休止争斗的“机械降神”，这个选择应是不可饶恕的。
　　但祂现在居然轻易地放弃了！
　　若说自己的拒绝只是会产生导致那种不可控结果的可能性，那么祂的认同无异于将这个结果直接变为确定的事实。
　　邓先纳闷了，疑惑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可以称之为自己“原主”的存在，无法理解他的决定。
　　“但相应的，即刻起，成为在永恒的宇宙海之中时刻警惕、驱逐混沌之‘人’吧！”
　　环绕亘古、现在与未来的绝对之声，回荡在邓先的脑海。
　　“呜！”邓先咬紧牙关，承受了这超越一切诅咒的“祝福”。
　　混沌，是破坏一切均衡、对称、秩序的无理存在。
　　维护一切均衡、对称、秩序的混沌之敌，即为机械降神。
　　混沌在原始之初便失控，吞噬一切新生之物疯狂膨胀；而机械降神在尚未被混沌染指的宇宙之源投下“业”，让一切有形无形者遵循最先被固定的“道理”而成形；展开铁幕，将混沌排斥于宇宙之外。
　　但“业”的分离让祂成为了绝对却不完全的存在，铁幕上有一处缺口。无法，机械降神只得从己身取下一丝“软处”，抛入已经生长到可以触及铁幕的宇宙，期望融合了己身之“业”的宇宙能将其锤炼为强度足以比肩铁幕的“坚壁”，填补最后一丝空缺。
　　现在，机械降神暂时放弃了“一体”，选择了“互补”。
　　“原来是折中！”邓先有些懵，他在最重大的一次选择面前选择了任性，但他没想到自己不管怎么选都跳不出对方的手掌心。
　　那祂装模作样的沉默个屁啊！
　　黑白混淆，浑灰模糊，邓先的视野迅速缩小。
　　“啊！”
　　邓先眼睛猛地一睁，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璀璨的星空。
　　然后，他看到了应该是属于自己的半边脑壳。
　　调转视线，他看到了远处气喘吁吁的林坎。
　　厉法身已经解除，林坎望了一眼正上方，一颗矮行星朝这里坠落，他双手捻个杀星印，然后一拍掌，那矮行星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朝邓先超加速冲刺而来。
　　邓先仔细感应了一下，发现其似乎被留在距自己超过一百万公里的宇宙空间了，他眼中精光一闪，将那被爆破成数百块碎片的下半身牵引至自己其他部位的所在，在林坎的注视下迅速合拢成一个整体，然后掸了掸身上的灰。
　　“气消了点没有？”邓先漫不经心地四面张望，这不是一开始他将林坎带去的星球，这颗星球的环境远比先前那颗优越，重力也不一样，而且这里的大气层足够厚，不需要真气或者声之业就能自然传声。
　　林坎一副在没有鬼的世界里撞见鬼的表情。
　　展开圣篇，挥手将“宇”、“归”、“完”三字甩至宇宙空间，圣息扩散，坠下的矮行星、被林坎的怒火波及而破碎的行星、被冲得七零八落的陨石带、爆炸的卫星及因为天体移位引力变动而受到影响的天体表层眨眼间复原，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抹消一般。
　　“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啊，看招。”邓先施展虚空遁来到六丈外的林坎面前，挺直腰板右手抡圆了一巴掌抽在林坎左脸上直将他抽得脸部变形、头骨碎裂、血肉翻飞。
　　邓先是算准了最后一个字传到林坎耳中再开始行动的，总计花了恰好十微秒完成了第一把掌，在林坎于空中转身一百八十度，头颅和躯干之间若即若离时，邓先依葫芦画瓢用第二个十微秒右手反手给林坎左脸也送了一巴掌，这次林坎破碎的脑袋直接从扭曲断裂的脖子上飞了出去，身体在二度受力时产生的惯性牵引下从原来的运动轨道上偏转，第一次运动路线往左二十度的新轨迹倒飞回去。
　　从脖子里溅出的鲜红液滴在邓先的注视下各自划着不同方向的抛物线缓慢地洒向四方八面，邓先花费一微秒退至三丈外，确保液滴不会沾身，然后双手环抱于胸前等待林坎恢复，从邓先说“默认”开始，他一直保持着比较标准的站姿，连抡巴掌的时候邓先的身体都是立直的，而他迅猛至极的动作甚至没有带起一丝微风，这让他像个没有实体的鬼魂。
　　如果不是林坎的身体无法承受更迅猛的两巴掌，邓先会尝试将每一次挥动巴掌的时间缩短到一微秒、一纳秒甚至一普朗克时间，反正他现在可以无视任何物理法则，能怎么玩全看玩具的强度。
　　林坎恢复所耗费的时间比邓先预料的要长，这是他的体力已经见底的表现，邓先的食指不断有节奏地轻敲着肘部，眼神前所未有的深邃，和他的平凡甚至偏土气的面容形成了强烈反差。
　　“呼……”林坎长呼一口气，从他迷离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刚才那两巴掌的余威仍然残留在他的脑海里，邓先放下双手，朝正在努力清醒头脑的林坎试探着问道：“你其实不是因为‘仇恨’才想要干掉我吧？”
　　“啊？”林坎口齿不清道。
　　邓先迈开脚步，这次他慢慢地走向林坎，看着林坎愤怒而又无可奈何的模样，邓先朝他一指，嘴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角度：“你现在也该明白自己打不倒我了，但我现在要给你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你听好了。”
　　“你有两个选择，点头或者摇头，你点头，我就会当场自爆，和你同归于尽，并且不再复活。你答不答应？你要是答应我立刻就自爆，咱一块上天。”
　　林坎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见邓先直勾勾盯过来，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急忙问道：“摇头呢？摇头你怎么不说？”
　　“还需要说吗？”邓先笑着摊开双手，“点头代表你同意，摇头就不同意咯。”
　　虽然还没到濒死一刻，但林坎的记忆却像走马灯一样开始闪回，他陷入混乱的过去之中，眼神飘忽不定，额上滴滴冷汗沿着眼角滑下。
　　“宰了他！宰了他！你不是要报仇吗？怎么犹豫了？”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质问。
　　“老子怎知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他碎一地甚至化灰都能复活！神气火环都烧他不死！他的话不可信！”脑中还有另一个声音在咆哮。
　　“还有其他办法吗？不只能选择相信？我根本打不过他！甚至他站着不动我都伤他不着！这个机会是唯一的！杀了他！为了……”
　　“为了什么？老子的目标什么时候只有报仇了？老子难道不是为了能义正言辞地向那个老头证明自己是对的才站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变得更强更高更不凡？老子可有想过要自己死？呸！老子要活！体面的活！踩在所有人脑袋上的那种体面！”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林坎的脸色变得铁青，印堂一片黑，眼中流露出恐惧和疑虑，身体在瑟瑟发抖。
　　“喂，你要点头吗？要点头吗？”邓先步步紧逼，配合着手上的各种动作绘声绘色地说着，“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你大可相信我！只要你点头，我就会和你一块粉身碎骨，血肉、骨髓和脑浆都洒出半个宇宙，再不会合拢！”
　　“不！”
　　终于，林坎大声吼叫起来，“谁要死啊！我还没！我还没活够！我活着是为了向那个全盘否定我的老家伙证明我是对的！我的道是正道！我要活着告诉他！然后把我的道一路走完！要死，得等到我把这条道走完再死！”
　　嚎叫着说出这一串话之后，林坎的话就开始支离破碎起来，什么“我是想报仇，但我知道仇人不是你”、“谁让你老是打我，让我没面子”、“我好想见师傅”、“其实古特他人超好，就是太笨，我忍不住骂他”云云，最后干脆往地上一躺，像个小孩一样一边在地上滚来滚去一边挡着脸嚎啕大哭。
　　“哎！哎！乖！这就对啦！”邓先一边给他抚背抚胸拍肩顺气，一边唱歌剧一样高声诵着诸如“释放你自己！”、“除下一切假面具！轻装上阵再出发！”之类的奇言怪语，跟个突然诗兴大发的八流朗诵家一样。
　　“这……这究竟是……”因为等得不耐烦而赶来现场的仛嬴面如白纸，原本灿若星辰的紫色瞳孔此刻黯淡无光，好像看到了什么诡异到无法用言语准确表达的珍奇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