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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老人的微笑中带着一抹无奈。
“没变？”诸葛任嘴角向上抽动了一下，“五师叔，你真的上年纪了。”
“是啊，上年纪了。”老人应和道，他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小四”，“很多东西都看不清了，也有些东西反而看得更清了。”
“老花眼只会让你连眼前的东西都看不清。”诸葛任的玩笑中带着一丝丝的揶揄。
“哈哈，你也没说错，最近记性也差了，身边很多东西都容易找丢。”老人似乎沉浸在了自己老花眼的苦恼中。
诸葛任心中暗笑，这糟老头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么没见识，只会自作聪明。要不是他资历够老，加上师傅性格和善，恐怕他早就被扫地出门或者被赶去看后山了。
老头迈着迟缓的步伐绕过烛台，在石台一角放下手中鼓囊囊的布包裹，朝诸葛任温和地嘱咐道：“这里有些干粮和水，要是饿了，就吃吧。”
“谢了，五师叔。”诸葛任夸奖下人般轻笑道。
“不用，小四，这些日子你在外吃了很多苦吧？”老人关切的问道。
“还好，不算什么。”诸葛任的眼神突然变了，变得凌厉而凶狠，“只要能除掉孔旬这个叛徒就无所谓。”
“阿旬是叛徒？”老人看起来有些疑惑，“对了小四，你之前说有事需要我相助吧？是不是和这个有关？详细说一说吧。”
诸葛任缓缓将视线转向老人，锋利的目光直指老人浑浊的双眼，似乎要以眼神审视老人的心底。
“小四，不必这么戒备我，除了前几日师兄下葬，我和阿旬只有过节的时候见过一次。”老人无奈的笑道。
诸葛任沉吟片刻，略显随意地点头道：“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五师叔，我还是相信你的。”
老人微笑，心底却在担忧和叹息着眼前这个孩子那丝毫未变的傲慢。也许是看重这个孩子的天赋，也许是其他的什么，总之，这个孩子自小就是老人的师兄、也就是前代门主最疼爱的弟子，这也使得这个孩子渐渐成了所有直传弟子中最自傲最不合群的一个，虽然之后前代门主也尝试过纠正他的性格，但性格一旦成型，哪可轻易改变？无奈之下只得做长远计。然而之后不到一年，前代掌门就遭遇了不测，这个孩子也下落不明。现在看到这个孩子活得好好的，心中虽然高兴，但见他傲气不减反增，还意图和身为现任门主的师兄争斗，心中怎能不忧。
诸葛任可丝毫不知老人心中的忧虑，他已然沉浸在自己那充满愤怒的回忆中，双拳无意识地握得咯咯作响，几乎燃烧的眼瞳中，那一日的悲惨光景正在再现。
“那天，师傅突然说要出远门……”诸葛任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被怒火炙烤得嘶哑而颤抖的声音，一旁的老人想要安慰他，但转念作罢了，老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诸葛任的身旁听他诉说。
回忆的讲述并未花多少时间，因为事情的经过本身就很短，诸葛任还做了一些发散；老人并没有打断他，只是闭目默默地将每句话都记入脑中。
“嘶……”回忆结束了，诸葛任用力深呼吸一口，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以一副审视的眼神盯着眼前的老人，显然，他还对自己的这位“师叔”抱有警惕心。
老人双眉微锁，沉吟不语，此事事关重大，他不会也不能仅靠一面之词下定论。
“小四。”
“五师叔，有话请说。”
“如果你所言属实，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老人抛出了一个让诸葛任大感意外的问题。
诸葛任的脸上现出些许疑惑，他觉得有些五师叔提出这个问题简直不可思议，更确切的讲，是不明所以。他已经把事情的原委都说出来了，结合他暗中回山的举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老人也静静地看着诸葛任，从老人的身上诸葛任能感觉到某种期待，但他同样也隐隐察觉到这种期待可能与自己的目标并不一致，这个问句透露出的绝不只是单纯的疑问。
“师叔……”
“小四，和我说说你的打算。”老人打断了正欲开口的诸葛任。
该说再怎么邋遢，老一辈终究是老一辈吗？诸葛任从未觉得眼前的老人会有这般的威严，让他不由自主的将原本已到嘴边的话生生咽回了喉咙里。
诸葛任稍微顿了顿，心想既然这老头要装神弄鬼，那不妨就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诸葛任干脆把脸凑过去，耀武扬威般一字一句道：“当众揭穿他，让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眉头更加紧锁。
“师叔，你不会也想维护这个杀了你师兄的叛徒吧？”诸葛任的语气渐渐变得挑衅，眼中露出精光。
他已经开始怀疑此时山洞外有大批的杀手正蓄势待发，只等眼前这老头一声令下就会冲进来，诸葛任的拳头下意识悄悄攥紧，斗篷无风自动，体内真气越转越快，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全度过“吞势”，单页八九不离十了，就在这里动一次手也未必会对自己有太大影响。
老人默然了一会，总算打破了这快要凝成胶的安静：“然后呢？你要取代他成为门主吗？”
“门主？这东西对我有什么意义吗？”诸葛任早有预料般的嗤笑道，“师叔不会认为谁都稀罕这个破位子吧？”
老人会有此一问完全不出诸葛任意料，一般都会这么想吧？毕竟自古以来凡是级别相近的“下属”将“上司”从座位上拉开，十有八九是想取而代之。诸葛任在心底嘲笑着眼前老人的俗不可耐，看来作为师傅同辈中唯一一个长老都没当上只能打杂的人，平时装得再如何淡然，心底不断积累的怨气也总有暴露的时候。
然而，老人只是默默地看了诸葛任一眼，无论是脸色还是眼神都没有丝毫惊讶或气愤之色，这令原本期待对方惊诧之色的诸葛任不禁在一瞬间产生了“难道这老头也预料到我会这么说？”的疑问。
“就算你成功把你的师兄扳倒，但之后孔雀门要怎么办？在天下英豪面前，尤其是在与金爪帮合并时露出此等丑态，届时你让孔雀一门如何有颜面在江湖上立足？”
严厉的质问，让诸葛任沉默了片刻，但这沉默并不是因为超出意料，而是因为诸葛任惊诧于自己错估了眼前这个老头的眼光。
“五师叔……你不觉得好笑吗？”诸葛任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为何好笑？”老人厉声道。
“当师傅死在那个叛徒手里的时候，孔雀门就已经全完了。”诸葛任怒目圆睁，带着理所当然的笑容迫近老人道，“更别提门中只剩一群有眼无珠的废物，难道孔雀门还算没完吗？”
话音未落，诸葛任突然发难，食指疾如迅雷，正点中老人檀中，随之单手行云流水般翻摆，接连点了老人数处大穴，令他运功不得，难以动作。
“师叔，你松懈了。”诸葛任皮笑肉不笑，看起来端的阴森，“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不能让你出去了。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吧，正好有水有食。”，诸葛任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拿过布袋，掏出一块肉干在老人面前一晃。
老人眼神有些暗淡，声音也低了下去：“原来你从未把孔雀门当成自己的家。”
诸葛任脸上的假笑消失了。他翘起半边眉毛，像个听到了无聊笑话的喜剧作家，眉眼间满是轻蔑。
“家？就凭现在的孔雀门，配做我的家？”
完全超出意料的回应令老人一怔，他不敢置信般地将目光移回诸葛任的脸上，却只看到诸葛任一脸的讥笑。
“怎么？至于这么惊讶么？”诸葛任不以为意，“所谓的‘家’，重点还在‘人’，‘人’没了，就什么都不是。”
老人的脸上惊色仍在，但眼神镇定了下来，带着遗憾的口气道：“也没错……你确是只为一个人活在这里的，尽管他已经不在，你也仅为了他而活。”
“师叔能有这样的理解力，真难得。”诸葛任咬了一口肉干，一嘴含糊的声音毫无作为晚辈的礼节，“安心，有长老们和我那群师兄弟在，孔雀门完还是完不了的。”
大概是因为饿，诸葛任很快就吞完了巴掌大的肉干，擦了擦沾油的手指，起身稍微缓了缓气，对老人问道：“师叔，我这样子……你觉得算坏人吗？”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出乎老人意料，老人刚刚缓和的脸上又出现一丝疑色，但很快老人就放松了下来，笑着反问道：“小四，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算是好人？”
诸葛任一愣，笑道：“也是！我从来就不是好人啊！也从来没想过要做好人！”
老人和诸葛任一齐笑起来，老人笑的无奈，而诸葛任笑的猖狂。
“五师叔，原先我还以为你只是碍于辈分才没被赶出门。”诸葛任居高临下俯视着被点在石台上近乎动弹不得的老人，点评道，“现在看来，你对孔雀门的忠诚也是重要原因。”
老人叹了口气：“非也。”
诸葛任没想到会被否认，皱了皱眉头，道：“师叔觉得我哪里说的不对？”
“哪里都不对。”老人突然站起身来，开始舒展有些僵的身体。
几乎是条件反射，老人开始起身的同时，诸葛任一个后撤步撇出，眨眼间退至八尺外。
诸葛任大惊，自己虽然没有完全突破“吞势”，但是力量也已经恢复了六七分，即使只有这六七分力，也绝对不会比化境的顶级高手逊色，不可能出现劲道不足封穴失败的情况。
那么，是这老头自行冲开了穴道？在体内的真气流转已经被完全封住的情况下？
这怎么可能？
“想不明白吗？”老人把双手背在身后，向满脸诧异、充满戒备的诸葛任平静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