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交代

　　三天之前，诸葛任和邓先经过一座小镇，到了这座小镇，可以说已经彻底进入了孔雀门的势力范围，不过据镇上居民所说，因为此地群山环绕，进出交通困难，非常贫困，没什么油水可捞，所以孔雀门几乎不会派人来此。
　　“天下乌鸦一般黑，靠搜刮老百姓的江湖门派都不是好东西。”邓先直接下了结论。
　　“当然一般黑，因为根本没有白的。”诸葛任少见地主动和邓先抬杠。
　　“是一般黑，但秃驴好歹只收香油钱，比起这些搜刮民脂民膏的强多了。”邓先还没回神，顺口就甩了一句。
　　“那是你见识少。”诸葛任极其罕见地继续主动向邓先抬第二句。
　　邓先默然片刻，怎么说到孔雀门这小子这么大意见？他试着再抬一句：“秃驴好歹能劝人行善，孔雀门大概只会宣扬暴力吧？”
　　“伪君子不足与真性情道。”诸葛任破天荒接了第三句杠。
　　邓先确定了，这家伙和孔雀门肯定有很深的关系，肯定是这样！
　　邓先装作被扫了兴的模样，面朝诸葛任问道：“你跟孔雀门什么关系？简直恨不得捧上天！”
　　诸葛任自知失言，不再开口谈此话题。他这几天和邓先两个一个劲赶路，因为邓先这几天比较老实话少，加上连日奔波，他疲劳之下精神有点松懈了。
　　“哼。不说就不说，我看你和孔雀门一伙的！”
　　“闭嘴，没看见天阴了吗？”诸葛任声音听着有点恼，“好好跟着，别多话！”
　　邓先啐了一声，一脚在青石板上踩出一个凹下去的浅脚印，没再出声，他确定诸葛任和孔雀门有关系，这样一来，邓先进一步确定诸葛任肯定要去掺和那个群英会上孔雀门和另外一个帮派合并的事情，他心中暗喜，之前因为某些原因在抗争妖魔时没有打出名号，正好借此来搞自我宣传。
　　正在他嘴角上扬，想象着自己出名之后就能借各路武林人士之手捉出有关当年的线索时，路两边的山坡树林里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可疑声音。
　　邓先正要出声提醒，诸葛任立即停住了脚步，看起来他现在状态不错。两人四下观望，隐约见到树林里有人影攒动，邓先冷哼一声，抬起头喊道：“哪里来的宵小，敢打扰爷思考！”
　　诸葛任出言附和：“鼠辈，还不出来磕头道歉？”
　　树林中传来一阵骚动，不多时，两边的山坡树林前沿突然窜出十多个头戴红巾，身穿粗布衣，形象凶悍的山贼来，其中一个看上去特别粗壮而又不那么凶恶、像是头目的大汉拿刀直指石板路上的两人，大喝道：“此山是我开……”
　　“闭嘴！”
　　突如其来的雷霆大吼令几乎在场全员浑身如触电般一震，一个身形瘦小、精神不振的山贼更是握刀不稳，只闷叫一声，人和手中布满缺口的朴刀一齐倒地在地，打着滚从坡上滑进了小路旁茂盛的草丛里，只见他两眼翻白、脸色发绿、身体一抽搐，嘴角便不断流出污秽的胆汁；在所有人或惊或惧的注视下，一口气散去，身体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僵住，当场命归黄泉。
　　这下子终于全员都惊住了，包括刚才一声吼的邓先，他可没想过有人能被自己吓死。看到那个草丛里那个已经当场断气的山贼，他不禁在心中大喊世上怎会有如此不济的强盗，体魄不行就好好待在家里别出来干这种刀尖上讨生活的歪活啊！
　　原本只是想喝退这些不长眼的山贼，现在看来场面完全僵了，弄不好对面会拼命，怎么办？自己可不能再随随便便取人性命。邓先额角不禁渗出几粒汗珠，脚下暗暗发劲，准备一看气氛不对扛起诸葛任就跑。
　　诸葛任压到极致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愣着干嘛？”
　　邓先恍然大悟，准备上去一弯胳膊扛起诸葛任，不料诸葛任见状大骂道：“蠢啊！你把他们全放倒不就行了？”
　　邓先再次恍然大悟，抡起铁一般结实的双臂，准备挨个打晕。
　　岂料这群山贼的动作更是迅速，只见山贼们除了那个看似领头的大汉，其他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齐刷刷地从山坡上跳将下来，目露凶光，紧接着十几柄刀闪着寒光四面八方劈来，显然是准备一照面就把这两个路人剁成一堆排骨。
　　邓先丝毫不惧，甚至接招前还有余力去瞥一眼唯一没有行动的“领头大汉”，见他神情呆滞，邓先当即判断出这人尚未理解情况，随即一把抓住诸葛任的肩膀往身后一甩，诸葛任登时只觉得双脚离地失去平衡，紧接着后背胸口一闷，好像撞到什么，然而往后飞的势头分毫不减，自己刹那间远离了人群，直挺挺栽进几丈外的厚实草堆中，后背的冲击再次扩至前胸，霎时头晕目眩。
　　而邓先本人在抛开诸葛任的同时身形猛地往后一撤，在后方的山贼手起刀未落时一肩撞在其胸口，那山贼霎时意识一空，好似被攻城锤正面击中，瞬间就如断线的人偶般倒飞了出去，殒命于草堆之上。
　　邓先并不知道自己又杀了一人，双手往旁一伸，一手抓住一个山贼，手腕一翻，两个被抓住的山贼就像表演后空翻的杂技般原地后仰，在空中打了个完整的倒旋，双膝猛地扣在石板上，登时绝膑倒地。
　　到这时邓先才发现自己虽然下意识地留了手，但劲还是使得太大。一只大鹏和一群小鸡仔斗，再怎么收翅膀缩爪子，照样能一低脑袋啄掉一只。
　　“不好！前两天才和妖魔斗过，现在下手有失分寸，这样会把他们全宰了！”邓先暗道不妙，忙往已经没人阻挡的后方快速退去，好和山贼们拉开距离。
　　只一挥刀的工夫，山贼一死一昏两重伤，若要说心中无畏，那是不可能的。见到邓先后退，山贼们并没有，或者说并不敢像之前那样主动上前袭击。
　　“都给我停手！”一声混杂着愤怒和焦急的暴喝声让山贼们和邓先之间升腾的杀气出现了一丝停滞。
　　山贼们似乎是找到了可以下的台阶，但看脸色似乎又极不情愿。矛盾了一会之后，恶狠狠地盯着身手示意停战的邓先，架势渐渐松弛下来。
　　那“领头大汉”眼中充血，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队伍的最前方，让自己挡在邓先和众山贼之间，眼角不易察觉地瞥了瞥倒地不起的四个山贼，邓先见他虽尽力保持脸色平缓，但眼神仍然透出悲痛。大汉伸手示意身后紧张的山贼们不要妄动，随后在邓先戒备的目光中，缓缓但系下跪，拱手敬道：“小人自不量力，请这位英雄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毛贼吧！”
　　邓先方才看他心系手下弟兄，加之明白刚才的突袭并非他所指挥，心中便生出此人并不喜埋伏突袭的猜想。现在这人果断地中断厮杀下跪求饶，某种意义上证实了邓先的猜测。邓先料定今天被这群山贼伏击绝非偶然，但他看着眼前半跪的山贼头子和其身后那群脸带不甘和气恼的手下，并不打算直接开口盘问。
　　而被甩出去的诸葛任到现在才稍微回过点神，刚才那一甩差点把他全身骨头摔散架，但因为“吞势”正处于循环的吐还阶段，全身功力几乎都在用以强身固体，他状态恢复的还算快。
　　费力地勾起头，躺在草堆上的诸葛任正巧看到领头大汉向邓先下跪的一幕，因为脑袋里还有点嗡嗡响加上隔得远，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眼睛清楚了一会又有点模糊，最重要的是虽然没受什么伤，但是背后那个疼简直要命。不过看起来那个四肢发达的家伙已经稳住了局面，诸葛任也放心地把头靠回草堆上，呼哧呼哧地给自己顺气。
　　“如果我说不行呢？毕竟是你们先袭击的，我就是把你们这群持刀的凶徒全宰了，也没谁能对我怎样。”邓先的语气听起来很有几分无情。
　　山贼头子抬头看了一眼邓先的脸，阴影下，高大的邓先脸上就像戴上了一张铁面具，森严而冷漠。
　　形容粗犷的山贼头子把头重新低了下去：“之前英雄在占尽上风时不进反退，并且示意停手，小人大胆猜测英雄心怀慈悲，并不想滥杀弱者。如果英雄一定要拿人出气，小人愿以一己之身承受英雄怒火！”
　　“老大！”、“老大不行啊！”、“我代你吧老大！”后边的山贼们听闻头领此语纷纷急了眼。
　　“都闭嘴！”山贼头子语气无比坚决。
　　邓先沉默片刻，突然轻轻哼笑起来，他上前两步，一把拉起山贼头子。那山贼头子虽高大更甚邓先且有心不起，但邓先何等臂力，山贼头子像只被老鹰捉住的小鸡一样被拉了起来。
　　“装腔作势真不是我的强项啊。”邓先的语气缓和了很多，刚才他上前时，头领身后的所有山贼都异常紧张的蓄势待发，但邓先此言一出，山贼们都有点不知所谓。
　　“不好意思，之前你们动手太快，我下手失了分寸，杀伤了几个弟兄，别介意。”邓先虽然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下手确实重了点，该说的还是要说。
　　山贼头子见邓先没有杀意，忙拜谢道：“多谢英雄慈悲！”
　　“别谢我。”说完该说的，邓先也不再客气，“你们本事还不够我动火而已。”
　　众山贼多少有点悻悻，但在完全无法抗衡的事实面前什么也说不出来，山贼头子很识趣的没有准备动身走，看来知道自己不说点什么就走容易再惹事。
　　邓先见状便顺水推舟地问道：“是谁叫你们来的？”
　　山贼头子脸色有点阴晴不定，似乎还在犹豫，但最终仍是叹气道：“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他是昨天下午才突然出现的，只知道是个穿着斗篷的神秘人。”
　　“斗篷？”邓先眉头皱起，对方很显然隐瞒了身份，但还是试着问道，“能再讲细点吗？比如什么样的斗篷，或者声音听着怎么样？”
　　“斗篷很旧，有些破。”山贼头子的眉头也拧成一块，似是在努力回忆一件痛苦的事，“声音……没什么特别的，硬要说的话，大概是有点文绉绉的，像个书生。”
　　邓先想不出自己的记忆中有谁符合这个模糊的印象，只好再问：“那他用了什么手段让你违背本意来此埋伏？”
　　“这个……”山贼头子原本知无不言的态度突然发生了变化。
　　从山贼头子的脸上，邓先看到了非常明显的犹豫，他很清楚自己如果一定要问明手段，可能会被对方请求帮助，但邓先并不介意，这山贼头子算条汉子，能帮的话帮一把也无妨。
　　遗憾的是，山贼头子选择了不给自己添麻烦，只见他他摇了摇头，抱拳道：“手段并不罕见，但不便细谈，请英雄见谅。”
　　邓先淡淡地回道：“无妨。那人对你们还有其他交代吗？”
　　山贼头子一愣，随后脸上一副想起什么事的样子，郑重地对邓先道：“他吩咐若是你们二人死了，就在你们的坟前把江湖上最近的几件大事念一念，我一向觉得死人是听不到话的，就没当回事……”
　　“江湖大事？说来听听。”邓先来了兴趣，对方这是什么意思？给死人念经听过，给死人念江湖事倒是有点稀奇。
　　于是，山贼头子将从神秘人口中得知的江湖上最近的三件大事——老孔雀王丧事、西南二派合并风波、妖魔袭城波澜一一说了出来，之后便立即告辞了。
　　邓先思考了一会，得不出答案，看诸葛任正在草堆上挣扎起身，便过去将他拉回路上，在解释刚才的事情时将这三件事也一同转述了。
　　正是从那一刻开始，诸葛任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他对邓先的疑问毫不关心，只是对行程盯得越来越紧，催促得越来越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