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赶路人

　　民间最近不甚安稳，有三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第一件就是西南小城寞城前一阵子被妖魔大举侵袭，天神显灵救难。
　　这件事在江湖上也掀起了轩然大波，要知道自从一百五十年前妖魔之主大魔王魔天被天下豪杰合力打倒之后，释道二门花费了极大力气剿灭妖魔残党，因此整整一百多年来天下安宁，世上再无妖魔之患。
　　难道当年有妖魔侥幸逃出生天，在长达百年的蛰伏之后，卷土重来？
　　因为无法确定妖魔的来路，而妖魔袭城的事情又是如假包换，这一下可弄得人心惶惶，加之某些别有用心的家伙从中作梗，搞得流言满天飞，江湖上各门各派这下都不得安宁。
　　最后，这事情惊动了朝廷，连天子都下令让承天府连同佛道二门共查此事，同时昭告天下，严令各州加强治安巡逻，严惩乱法扰民之徒，这才把人心安抚下来，没让民众因为空穴来风变成热锅上的蚂蚁。
　　第二件就是西南两大帮派——孔雀门和金爪帮合并之事。这件事最近是波折丛生，先是因为妖魔袭击的寞城是一直以来被金爪帮宣称属于自己势力范围的城池，而据当地守城官兵所言，灾难发生时金爪帮弟子脚底抹油，溜得无影无踪，因此当地守军与官府联合针对了这个土霸王，当金爪帮弟子在灾后再次大摇大摆入城时将之全部乱棍打出城门外，并且公然招贴告示，上书此城永不迎金爪门人。
　　尽管当时望风而逃的武林人士不在少数，但是一边宣称当地是自己地盘并在当地作威作福，一边在灾难来临时无影无踪的金爪帮可谓是正好一下跳到了风口浪尖上，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活该”。也正因如此，金爪帮原本就算不上多好的名声再次受到巨大打击，而孔雀门因为历代孔雀门一直与金爪帮针锋相对，在民间的名声又颇为不错，导致整个江湖对此议论纷纷，两派合并之事遇到了巨大的舆论压力。
　　而第三件事则和第二件事有极大关联，那便是孔雀门前日突然宣称执掌孔雀门四十余年的老孔雀王阳寿已尽，孔雀门不可一日无门主，因此推选老孔雀王的大弟子孔旬为新任孔雀王，并择日为前代孔雀王举行丧事。
　　这件事情本来除了门主换代太匆忙以外也没有什么大问题，老孔雀王的大弟子孔旬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头，人称“玉孔雀”。本来由他来继任孔雀王江湖上也没多少反对的声音，但，偏偏这件事和二派合并之事是同时公开的，而且不足八个时辰之前，正好发生妖魔袭城金爪闪人一事。这三件事情撞一起，本来不大的问题突然就发生了巨变，江湖上流言四起，声称孔旬联合金爪帮暗害了老孔雀王。这一下不得了，孔旬这个本来十拿九稳的孔雀王之位一夜之间受到了各方质疑，怀疑反对之音日渐刺耳。
　　这些事，自然也传进了在江湖上游荡的诸葛任和邓先耳中。
　　这一日，二人来到一处荒郊，眼前连绵不绝的山峰高耸入云，山脚下蜿蜒的大河截断了二人去路。
　　“你有没有本事过河？”诸葛任朝着发出雷鸣般轰然之音的湍急河水道。
　　邓先看了看宽逾百丈的滔滔大河，非常干脆的回道：“太宽，带着你绝对没戏。”
　　诸葛任叹气道：“果然啊……毕竟你身手再如何不凡也只是一介莽夫，不是术士更非修士。”
　　“不会捣鼓那些旁门左道可真是对不住啊。”邓先语气非常之不悦，“可就这么个莽夫，三次救你小命，两次背你渡河，背你找爬山给你找饭的次数那更是数不胜数啊，那些自视甚高的道士可未必有这么多耐心。”
　　“没说你不是。”诸葛任淡淡道，“谁都不是万能的，绕道走吧。”
　　邓先一摆手势：“带路吧。”
　　诸葛任的兜帽低了一低，看起来是在看脚边满地的鹅卵石以及不远处河滩外的崎岖石道。邓先看他没有要动的意思，一边走过去一边咂嘴：“要是爷心情不好，你是不是要困死在这？”
　　顺便说一下，刚才是诸葛任要过来看河的，而且他是让光着脚的邓先背着他过来的，现在他正站在一块斜插如地面的大岩石上，不必说，他也不是自己爬上去的。他这几天状态一直比较差，而且因为某个原因显得非常心焦，一直忙于催邓先赶路。
　　其实让邓先光着脚也不是他的本意，但是当时在城里因为碰到突发事件走得太急，于是乎等到想起给邓先买双鞋的时候，两人已经翻了好几座山了。
　　不过邓先也不怎么在意，他那双大脚板简直比铁打的还硬，无论走在什么路上都健步如飞。何况邓先也没提过什么给自己买身行头之类的要求……话说完整点，他是没提过任何要求。
　　所以诸葛任总是时不时就想，这个家伙的目的真的就那么单纯？这个家伙要是真想探访百年前先人的武林之梦，去佛道二门求问无疑是最快的。跟着自己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湖客算怎么回事？况且自己对他的态度绝对算不上好，但对方除了时不时跟自己捯饬互损几句外，干起活来一不提要求二不谈报酬，这让诸葛任百思不得其解。起初他只觉得这家伙是因为在四肢太发达的同时头脑过于简单才会这样，但这么些天相处下来，他觉得自己先前的结论下的操之过急，从某些细节上他看出邓先有时脑筋动得极快，而且某些门类的知识积累超过自己想象，虽然并没有明显表现出什么心机或是策略头脑，但是并不能就此否定这个家伙存在深藏不露的可能性。
　　诸葛任再次跳到邓先背上，堪称轻车熟路。
　　诸葛任知道世上的人并不是都像书里写的那般三言两语就能将个性写清楚，也同样知道世上的人并不都复杂得无法用言语概括。但是像这样直接泼层墨把字全盖掉的，诸葛任并没有能洞穿肚皮的火眼金睛，因此总是不能放心地卸下层层防备。
　　邓先并不知道诸葛任心中的顾虑，虽然他能明白对方没有要信任自己的意思，但邓先并不在乎这些，他是看着诸葛先样子可疑，觉得诸葛先要去的群英会肯定会有一场大骚动，如此确定的邓先于是毫不犹豫地主动凑上去准备跟着“正义的一方”闹事……
　　在这个国度，名声可是很重要的，如果到处挑战抽人脸面，很明显被打了还愿意帮忙的事情是不存在的，而且别看那些名门正派一个个自命清高，里边总有些搞小动作煽风点火无中生有比那群“旁门左道”更甚一筹的家伙在，一旦惹了他们，再想套话难度堪比登天，所以还是跟他们站到一队为好。如果到时候诸葛任被指为邪恶之徒，自己立即跳反也是毫无问题的。而且这几天邓先也开始习惯让自己的嘴巴在不该开口的时候好好闭着了，这大概要归功于这几天走的尽是没人烟的野外，而背上这个家伙除了指路就是在催，烦得自己根本不想开口说话。
　　邓先背着诸葛任翻山越岭，在快要天黑的时候终于看见了群山中一座孤零零的关隘。
　　绝界关，过了这道关卡，就出凰州了，而出了凰州，也就代表着进入了这个国土的西南边疆——坤州。
　　西南夏有三多：山多林多雨多，而在这片土地上将这个特点体现得最为明显的就是坤州。现在正是夏天，如果不抓紧时间赶路，一旦碰上下雨，那可是连着好几天都没得停的。坤州东部十里无人烟，而唯一的一条官道若无官府允许是不准通行的。而邓先和诸葛任这种可疑的打扮要弄到官府的许可令本就困难，加上某次过河时诸葛任身上的小钱袋不慎被水冲走，走官道彻底成了空谈，于是这俩只好不停地上山下河。要是下起雨来，无论是翻山还是渡河都会成问题。以此为由，诸葛任这几天一直在催着邓先赶路，甚至为了尽快穿越山林，本来很不愿意让邓先扛着走的诸葛任这几天主动要求邓先背着自己走。这让邓先有些意外，不过也正好，毕竟自己的目的不可能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达成。
　　很明显，虽然看到了关隘，但两人是不可能以这幅模样去迎接因为整天呆在荒野而浑身积怨的守军们严格的检查的，尤其邓先，可以说就是个“黑户”了。这要和官府起了冲突，自己在正道方扬名立万的计划第一步目标就泡汤了。
　　“唉……这几天怕是要把爷这辈子的山路都走完了。”邓先看着远处山坳里矗立着的城墙，以及从城墙下贯通而过的土黄色大道，这几天背着个只会在他背上指指点点的包袱走山路，让邓先颇有些疲累感，他一边暗暗怪自己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多话，一边开始怀念起平坦的青石板和地砖。
　　“这时候才抱怨，不觉得太晚了吗？”诸葛任丝毫不带同情，“快赶路，下雨就更不好走了。”
　　“下雨只是个借口吧？”邓先被催得实在有些不耐烦了，打算直击要害，暂时堵住诸葛任的嘴。
　　虽然下雨确实会对行程产生影响，但是因为大部分以武犯禁的江湖客多年以来都没办法走上官道，因此即使是山道上也有着一些躲雨暂歇的山洞，要说被困在山中挨雨淋那是不可能的，顶多也就耽误些时间而已。
　　而且下月初九才开始群英会，诸葛任一开始也算不急于这么几天，但是自从经过某件事之后，诸葛任的态度就明显的发生了变化。
　　是的，正是从三天前在最后经过的那座小镇外，遇到那群正在路边等待已久的山贼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