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亲人

　　“哥哥，哥哥回来了！”
　　一个七八岁大的丸子头女娃儿蹲坐在院子的门口，双手撑着自认为沉重的脑袋，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见到自己兄长终于回家，兴奋地一下子跳起来。只是女娃儿没有迎向自己的哥哥，却是如“疾风”般跑进了屋子，女娃的两颗丸子头摇啊摇，边跑边喊道：“吃饭喽，吃饭喽！”
　　这女娃正是白柏的妹妹白夭夭，其实白柏从小到大一直有件事情耿耿于怀，为什么自己出生时是父亲取的名字，而妹妹出生却是娘取的名字。夭夭，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多好听，轮到自己就一白柏，总感觉自己名字怪怪的，但是却说不上来哪里怪，而白柏也只能认命了。
　　“小桃，慢些，别摔着了。”
　　女人从厨房出来，见到白夭夭如此闹腾，也不由得多加提醒，女人是白柏的娘亲，叫沈莲。沈莲身材娇小，生着一副白皙姣好的面容，脸上也没这般年纪妇人的皱纹，白柏的白或是遗传母亲的。听说沈莲原是外地来的，可如今在这个村子却也待了有十数年了，曾有传闻沈莲是南方富家小姐，当然沈莲自己没承认，毕竟套上这身粗布衣裳，再是富家小姐也叫人看不出来。
　　而村中的妇女却一直认为沈莲是富家小姐，因为大家都干一般的活儿，而沈莲看上去却一直较同龄人年轻好几岁，如此这般便坐实了沈莲富家小姐的身份，而她与白柏父亲的爱情也成为那一代人与小辈常说的浪漫故事。
　　而院内还有一高大汉子，那便是白柏的父亲白杨，沉默寡言的性子能在脸上写出来一样，与沈莲相对比的是他高大壮实的身子，倒也算是美女配野兽了，而且白杨父子俩一个杨树一个柏树，不认识的咋一听还以为是两兄弟，这也是白柏无奈的地方之一。白杨此刻正蹲在院子里磨镰刀，快秋收了，总不能等到稻子彻底熟了再磨。
　　沈莲见到白柏回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迎了上去，白杨看了一眼，又默默磨起了刀。
　　“婶子，婶子，今天烧啥了，隔老远都闻到香味了。”赵天赦鼻子嗅了嗅，满脸讨好道。
　　沈莲白了一眼赵天赦，刚要说话，白夭夭就从屋子里跳出来，指着赵天赦，哼道：“想吃我的红烧肉，没门！回你家喝西北风去！”
　　“夭夭，怎么说话的？”沈莲转头对着白夭夭斥道，而后又对两人道，“去灶房用缸里水洗一洗汗，马上开饭了。”
　　“不用，不用，我们搁溪边洗过了，现在直接开饭吧。”赵天赦连忙摇头，心中早是迫不及待，想要见见好久未曾见面的红烧肉兄弟了。
　　白柏微微笑了笑，嗯了一声，道：“是洗过了，天赦的脚可是把溪水里的鱼臭死了一大堆，要不是都臭成咸鱼，咱家今天说不定还能添一道菜。”
　　“去你的，胡说！”赵天赦怒瞪白柏一眼，也懒得跟他计较，气哼哼地走了院子。
　　白杨在院里面磨镰刀，赵天赦打了声招呼，叔好！白杨抬头看了赵天赦一眼，慢悠悠道：“明天记得活都干齐全，别总想着赖过去。”
　　赵天赦脚一顿，却又立刻起步，吹着口哨看着天，一副自己没听到的样子。
　　“蹭！”
　　镰刀蹭在磨刀石上的声音，赵天赦后背激起一阵鸡皮疙瘩，白杨悠悠道：“磨得差不多了，你说是吧。”
　　赵天赦连忙小鸡啄米式点头，然后连跑带逃地溜到屋子里，此时的白夭夭早坐在长凳上，小眼使劲瞪着他。白杨抿嘴微微笑了笑，抬头见到沈莲和白柏在看着他，又连忙低下头，磨镰刀了。
　　饭桌上，五个人围坐在圆桌旁，白夭夭手抓着筷子，也没动，眼睛就勾勾盯着赵天赦，赵天赦手指敲着桌子，眼睛看向别处，右手却突然出筷，筷子直逼红烧肉，白夭夭与赵天赦斗了好一段日子，这等伎俩也是骗不过铁筷无敌白夭夭，赵天赦刚夹到红烧肉，白夭夭就夹到赵天赦的筷子，一脸得意。
　　白夭夭有进步，但赵天赦日夜苦练的左手筷也不是用来吃素的，赵天赦右手筷一夹紧，滑腻腻的肉跳了起来，赵天赦左手筷猛然出手，将在空中的肉给稳稳夹住，赵天赦右手筷子又反制住白夭夭的筷子，看得白夭夭是目瞪口呆，还不等赵天赦得意，一双筷子直接将赵天赦的手打了下去。
　　“疼！”
　　“吃饭就吃饭，餐桌上还闹腾，干脆你们两个别吃了。”沈莲看着两个人你争我抢的样子，气笑道。
　　赵天赦摸着自己的手，瘪着嘴，和白夭夭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饭后，赵天赦和白夭夭躺在摇椅上，摸着肚子在院子里乘这晚夏最后的凉意，白柏走了过来，拿书敲了敲赵天赦的脑袋，道：“娘布置的功课，把我折起来的几篇背熟了。”
　　“今天都下地了，还做功课？”赵天赦鼻头皱着，满是气愤。
　　白柏将书扔到赵天赦怀里，道：“你还好意思说，躺了一天觉，不再动动脑子，人就废了。”
　　赵天赦似是想到什么，接过书随后便起了身，晃了晃手中的书，道，“我回去看，行了吧，溜了啊！”
　　白柏在后拧着眉，高声道：“大晚上的，别在外面瞎逛了，知道吗？”
　　“知道了！”
　　赵天赦背着身，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渐渐消失在月夜之中。
　　……
　　距小石村数十里远的平安城中，有一家小客栈，客栈今天好不容易迎来了客人，却是两个披着灰色斗篷怪人，给了钱就上去歇息，与掌柜都一句话不说，不过钱给足了就好，小二也懒得伺候。
　　“爹，到这里想必也是你能隐藏的极限了吧，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会办好的。”一个斗篷怪人摘下身上的斗篷，露出一副精致可爱的女娃面孔，她似乎有些迫不及待让自己的父亲离开。
　　而另一斗篷人摘下后，却是一个眉毛粗长的普通中年大叔，只是不免让人有些怪异这般普通的样貌是怎么生出这样漂亮的女娃，中年人迟疑道：“芝儿，我觉得我还是与你一起去……”
　　“你不怕被‘他’发现吗？”女娃皱了皱眉，反对道。
　　“‘他’还没醒过来，即便‘他’再怎么强大，也总不能知晓别人的想法。”中年人抿了抿嘴唇，说道。
　　“呵，‘他’没醒过来？‘他’可以不理会我这般的蝼蚁，但一个登上峰顶，接近‘他’的人，你觉得‘他’可能会看不到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我想爹你清楚。”女娃嗤笑一声，说道。
　　“芝儿，其实我……”中年人见女儿对他如此态度，心中不免酸涩。
　　“不必说了，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们之间并没什么亲情。与其说我是你的女儿，倒不如说是你的一个分身，一个阻碍你大道的分身，若是你心中还有那么一丝怜悯，那还是快走吧，十年过去了，我过得挺好的。”女娃冷着脸，眼睛看向外面那漆黑的夜空，今晚的夜不见星星。
　　“不是这样的，你是我的……”中年人似乎有些慌乱，伸出手去，急切道。
　　“其实那老头有一句话没直接道出来，其实还有一个人掌握着我的性命，就是爹你，怎么样，爹，杀了我，大道可期！”女娃眼睛盯着中年人，那眼眸之中是冷漠，是敌对，同样是害怕。
　　“住口！芝儿！”中年人手颤抖着，脸色极其痛苦，声音之中竟有些哭腔：“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中年人盯着女娃看了好一会儿，转身便要离去。
　　“娘一命换一命才诞下了我，临终前与我说要好好活下去，更在我的心中种下这一心魔。所以我迫切地想活着，但我不想一辈子在人的监视下活着，我想自由，爹，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爹，等完成这次任务，我得到真正的自由之后，我希望我们能永远不再见，呵，或者说，等再见面的时候，也许就是你心中亲情开始寡淡，想为大道杀我的时候……爹，到时候便看看谁的本事高些。”
　　两人这般背对着，空气中却也有一丝苍凉之意，立秋了，第一缕秋风也到了。
　　中年人安静地走了，女娃那冷着的脸也渐渐松垮下来，有一丝轻松，有一丝庆幸，只是……
　　“我哭什么，本来就是这样的……我要活下去，要活下去，为自己一个人活下去。”
　　……
　　“呼！呼！”
　　幽深的密林之中，粗重的喘气声在这连虫鸣都无的地方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赵天赦手持着短刀，与面前不足几丈的大虫对峙着，多久才进一次的林子，就碰上这种倒霉事，老爹取的名字真不靠谱。
　　赵天赦先是与大虫来了场追击战，凭借这密布的大树，也算躲过去不少大虫的扑击，赵天赦原想攀上大树，但又怕这崽子跟自己耗上，如今被赶到一处空着的斜坡上，这回真的没地躲了。
　　那大虫似是有些不耐烦，两爪往地上一按，粗壮的身体便向着赵天赦扑来，赵天赦侧身一闪，刚要避过之时，大虫前脚刚踏地，便又将身子往后一甩，朝赵天赦一扑，赵天赦被撞倒在地，大虫再一跃，硕大的虎口便要向赵天赦的脖颈咬来。赵天赦发狠，双脚往上用力一蹬，大虫脑袋撞到赵天赦脑袋旁边的地上，赵天赦手中短刀猛然向着大虫刺去，一刀，两刀，三刀刚至，大虫便发了疯似的要逃，可还未多远，便没了声息倒在了地上。
　　赵天赦一屁股坐在地上，粗粗地喘着气，劫后余生地笑了两声，又起身，晃晃悠悠走过去，倒在大虫身上，手掌用力拍了拍大虫的肚子，道：“你这家伙，龙精虎猛的，敢情是这儿没个母老虎陪你咋滴，累死老子，唉，老虎兄弟，看在我这么累的份上，你的虎皮借我使使呗，正巧让婶子做一件过冬，额……两件，看你这么肥，应该够做两件，不行，不行，夭夭那丫头指不得要抢，兄弟，你要是再肥点该多好。”
　　赵天赦没心没肺地向着已经死去的大虫不停哼哼唧唧，过了好一会，赵天赦的肚子震天响起来，长久的追逐与紧张早就消耗掉了红烧肉的热量，赵天赦腼腆一笑，手掌抚摸着老虎的虎皮，又拍了拍它的大肚子，道：“老虎兄弟，弟弟我有点饿了，这民以食为天，嘿嘿，兄弟我头一回吃老虎肉，老虎兄弟，不说话就当你答应喽。”
　　“好兄弟，够义气。咱也不多客气了，放心，不把你烧得好吃些，便对不起你来这人间一趟，兄弟我这点还是可以做到的。”赵天赦取下插在老虎肾附近的小刀，用刀小心翼翼地剥下虎皮，可这嘴也不愿意停，不停跟死去多时的老虎唠嗑。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赵天赦自然不会没脑子干这种自掘坟墓的事，要烧也得等自己走后再烧是不，赵天赦清了好大一块地，用几根树杈搭起来一个简易烧烤架，架上自己刚认的老虎兄弟。
　　“老虎兄弟，这断子绝孙的事我赵某人是不会干的，留下这鞭，也给你做个衣冠冢，黄泉之下，你一定要好好做个山大王，遇到打不过的人就赶紧跑，遇到腿脚麻溜的，也别追了，这人……咳，这虎啊，活着就够好了。”
　　只见赵天赦一边嘴中不停念叨，一边用手堆起一垒沙堆，不知其中究竟埋了什么。
　　只听到“噔”一声，赵天赦连忙向后望去，发现到烤架之上什么都没有了，有人？不对，不可能。
　　赵天赦赶紧跑过去，发现一块奇形怪状的金属器物正在火堆中受到炙烤，赵天赦眉头一皱，用树枝一扒拉，却是突然想到不好的事情，右手有些颤抖地向那金属器物伸去，却又突然将它紧紧抓起。
　　“啊！”
　　赵天赦扶着脑袋，一根根青筋往外爆出，赵天赦咬着牙，拼命不让自己昏过去，一幅幅零碎的画面从他脑海中闪过。
　　等到疼痛稍过，赵天赦的眼神微微有些呆滞，他举起手中那奇怪金属，那东西模样倒像一只粗刻的老虎，而那老虎之上有着一丝丝肉眼可见的裂纹。
　　“原来，原来这一切是我……”